“极其强硬的对手”

2019-09-10 07:22陈延杭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19年6期
关键词:德清长津湖志愿军

陈延杭

彭德清(1910-1999),曾用名彭楷珍、陈国华,福建省同安县(翔安区新店镇彭厝村)人。1927年加入共青团,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时期,任泉州市特委书记,中共同安县委书记、厦门临时特支书记,闽南第二游击支队政委等职。抗日战争时期,任闽南抗日义勇军独立大队大队长、新四军第2支队4团连指导员,苏北指挥部(3纵)5团政委,新四军1师3旅7团团长兼政委、苏浙军区第3纵队副司令兼参谋长等职;解放战争时期,任华东野战军4纵12师师长,渡江先遣纵队第4支队支队长,第三野战军22军、23军副军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任27军军长,参加抗美援朝,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红旗勋章。回国后,任华东军区海军副司令员,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兼福建基地司令员和政委,交通部副部长、部长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一级解放勋章。

英国牛津大学战略家罗伯特·奥内尔博士说:“中国从他们的胜利中一跃成为一个不能再被人轻视的世界大国——如果中国人没有于1950年11月在清长之战(也称长津湖战役)稳执牛耳,此后的世界历史进程就一定不一样。”彭德清领导的27军、张翼翔(1914-1990,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任志愿军第9兵团20军军长兼政委,参加了第二至第五次战役,取得长津湖地区反击战、县里地区围歼战的胜利。曾两次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国旗勋章。回国后,任华东军区副参谋长、总参谋部军训部副部长、铁道兵司令员、第二炮兵司令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领导的20军在长津湖战役中,英勇奋战,为战争取得的重大胜利作出了突出贡献。

仓促入朝,遭遇50年最冷冬天

美军在第一次战役遭志愿军迎头阻击后,急于报复。麦克阿瑟迅速集中其侵朝主力,要发动一次12月25日前就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占领全朝鲜,回家过圣诞节。

1950年10月27日,中央军委电令20、26、27军组成第九兵团速抵东北集安,待命入朝,准备参加第二次战役。11月12日,彭德清领导27军、张翼翔领导20军由临江入朝,向朝鲜北部挺进。

“很显然,我们并没有为这一大型战役做好充分的准备。”20军58172团1营排长王学东回忆道,“在进入北朝鲜的第一个星期,我们就遇到了一些想不到的困难。”

在这个朝鲜50年间气温最低的冬天,每个班十多人只有一两床棉被,夜间,战士们将这一两床棉被摊在雪地上,十多个人挤在棉被上互相搂抱取暖以抵御零下30度的酷寒,入朝第一天,就冻伤800人。

“我们对北朝鲜的冬天会有多么寒冷没有一点儿概念。”王学东说,“当部队进入朝鲜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冬装,没有手套、帽子以及棉鞋等冬天的必需品。我们部队的战士大多是来自年平均气温在22摄氏度的华东地区。11月初我们离开家乡的时候,当地的温度还在15度左右。两个星期后,我们到了北朝鲜,当地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18摄氏度。许多战士因为冻伤和感冒而跟不上队伍。我们师在第一个星期就有700名士兵因为严寒掉队了。”

对于入朝作战的仓促,27军79师235团3连指导员邹世勇也深有体会:“我们的鞋还是胶鞋,所以在零下十几度的时候,脚都冻坏了。我们每人只有一床小薄被子,可是美军每人都有一件大衣和一个鸭绒袋,钻进去以后,把拉链一拉,特别抗寒。所以我们从服装保暖上来说,跟敌人是没法相比的。”

虽然遭遇极度的酷寒,志愿军入朝后还是按照预定部署,向长津湖地区开进。部队严格执行隐蔽要求,夜行晓宿,严密伪装,悄然进入战区,“联合国军”虽然每天都派出飞机对该地区进行空中侦察,却丝毫没有发现第九兵团的行动踪迹。

战后,联合国军将九兵团这一隐蔽开进称为“奇迹”。美国著名军事评论家约瑟夫·格登满怀敬意地评价道:“以任何标准来衡量,中共军队强行军的能力都是非凡出众的!”

土豆成了冰疙瘩,硬啃!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中的后勤补给环节可谓是重中之重。可是在长津湖战役中,志愿军后勤补给严重不足。

天上到处是美国飞机,27军40多辆满载物资的卡车被凝固汽油弹烧了个精光。战士们不得不自己背着所需的弹药和用品。没有食物就拿毛毯、毛巾,甚至药品,和当地的朝鲜老百姓换大米和蔬菜。

“由于敌人掌握制空权,他们的飞机非常猖狂,见人就打,所以我们后方的运输特别难。”邹世勇说,“我们入朝时每人背一个干粮袋,大约有五六斤的高粱米,等我们到了战场就吃完了。战士饿了,就抓把雪吃。后来部队指挥员觉得战士老是挨饿就没有办法打仗了,我们的首长急着想办法筹粮。有一天他带着两个人走到很远的一个山沟里面找到了一家老百姓的房子,人已经跑了。他们在里面翻出了一袋稻草和一袋土豆。他们就把土豆背走,给那个朝鲜老乡留下了一条军毯和一个缴获的美军鸭绒袋作为抵押。把土豆抱回来以后,首长就到前线去找我这个管后勤的。有了土豆怎么吃呢?又不敢生火,白天不能冒烟,晚上不能见火,因为飞机经常轰炸。到后来没办法,他又带了人,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一袋子土豆背到那家老百姓家去了,把这袋土豆煮熟了。因为路很远啊,天气又那么冷,他们从那个地方煮好了,送到上面去,就都成了冰疙瘩,没法吃。可是战士们饿啊,怎么办?硬啃,夹在腋下化,化一层啃一点儿,再化,再啃。28天,我们没喝过一口热水。”

“长津湖地区根本就不适合军事行动,就算是成吉思汗也不会想去征服它”

长津湖是朝鲜北部最大的湖泊,长津湖地区在高寒的盖马高原东北部,此时普降大雪,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30度,风雪交加的严寒气候,加上山高路窄的复杂地形,就连基本生存都不容易,戰场环境甚是险恶。战后,美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曾对美军战史学家谈道:“长津湖地区根本就不适合军事行动,就算是成吉思汗也不会想去征服它。”

11月27日傍晚,志愿军10万大军隐藏在朝鲜北部广袤的山地和丛林中,20军位于长津湖西侧,27军位于长津湖北部和东北部。两军分别以韩军陆战1师两个团和美军第7师31团为主攻目标,后对下碣隅里进行围攻,继而在从下碣隅里至兴南的一条被称为“长隘路”的通道上展开围追堵截。

美军第7师31团装备现代化,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加强团。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该团成功攻入俄国西伯利亚,被威尔逊总统授予“北极熊团”称号,并由总统亲自授予“北极熊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该团参加过太平洋战场上的阿留申群岛、马绍尔群岛和冲绳岛等战役。

志愿军的武器装备方面与美军的差距是无法想象的。对只有少量迫击炮的志愿军来说,手榴弹成了重武器,一个连一挺重机枪,一个排一挺轻机枪,一个班有一挺加拿大制冲锋枪,战士们的装备就是三八式、中正式这些枪。面对拥有空中、地面重火力的美军,九兵团唯一的优势只剩下人数和钢铁般的意志。

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为了抓住战机,志愿军利用黑夜四面八方扑向美军阵地,美军用战车与重武器围成一圈,在柳潭里和新兴里地区,双方战斗陷入胶着。

在冰天雪地的长津湖地区,美军指挥官们意识到他们遇上了“极其强硬的对手”。战后多年,陆战1师作战处的鲍泽上校还心有余悸地说:“幸亏中国人没有足够的后勤支援和通信设备,否则陆战1师绝不能逃离长津湖……我相信,长津湖的冰天雪地和中国军队不顾伤亡的狠命攻击是每一个陆战队员心中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噩夢。陆战1师不过是侥幸生还。”

全歼美“北极熊团”,创世界战史奇迹

11月30日,彭德清经过仔细判断,决定改变战法,集中80和81师兵力及全军炮火,先攻下力量相对较弱的新兴里美军第7师31团3营及团直属队等3000余敌人。

志愿军顽强的战斗意志和牺牲精神在这场战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邹世勇的记忆中:“有一个叫孔庆山的炮兵连班长,奉命带一门92式步兵炮,配合我们238团去攻击敌人。这个炮有两个炮腿,平时要打炮,要在炮腿下挖个坑。可是在这个山冈上的地全部是冻土,而且时间很急,实在没办法挖。孔庆山就把炮架上去,一条炮腿搞了一个铁锹,用铁锹把炮腿别住,再把这个铁锨压到他的肚子下面,另一条炮腿用肩膀扛着,命令战士开炮。那个地方离敌人的火力点不到30米,还在这个炮弹的火力圈之内。战士不敢开炮,因为这一炮开出去,班长就会牺牲。可孔庆山命令开炮,一炮就把敌人的火力点炸毁了,美军30多人都被炸死。孔庆山被炮的后坐力弹出去五六米远,有一块弹片打在肚子上,当场壮烈牺牲。”

正是凭着这样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27军的将士突破了美军环形阵地外围防线,冲到美军团指挥所和炮阵地,乱枪击毙了团长麦克莱恩,阵地上的美军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随后,代理团长费斯也被志愿军战士扔出的手榴弹炸死,全团四散奔逃,很多人企图从冰封的长津湖突围,结果由于冰层坍塌,他们落入湖中冻死淹死。美陆战1师派了一队人马来解围,但无济于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31团覆没。

27军成建制地歼灭美军一个整加强团,是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空前绝后的范例。

美军从此撤销了步兵31团的番号,它标志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牌军番号,从此永远地消失了。

彭德清率领的27军以装备低劣的饥饿之军,把具有现代化装备的敌军主力团歼灭,堪称世界战史上的奇迹。志愿军总司令员彭德怀说:“五次战役的规模是很大的,敌我双方兵力都在百万,全歼美军一整团,一个人也未跑掉,只有第二次战役中有过一次。”他特别下令嘉奖27军。志愿军总司令部和毛泽东在嘉奖令中说:“你们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

1950年12月24日,历时近一个月的长津湖战役结束,抗美援朝二次战役落下帷幕。

1952年9月19日,根据志愿军司令部的指示,第27军防地移交给24军。10月20日,彭德清率27军由朝鲜回国。回国之前他专程到平壤,拜会了时任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日成。金日成在吃饭时,请彭德清坐在他旁边,对27军入朝两年的功绩给予很高评价。彭德清在朝鲜战功卓著,被授予朝鲜二级国旗勋章两枚,一级自由独立勋章一枚。

1952年9月,第九兵团从朝鲜回国,在鸭绿江边,司令员宋时轮要司机停车,下车后向长津湖方向默立良久,然后脱帽弯腰,深深鞠躬。当他抬起头来时,警卫员发现,这位满头花白的将军泪流满面,不能自持。这一颇具悲情色彩的场景无疑是对这场战役惨烈程度的最好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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