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张诗青

老张的玉米地在山坡的最高处，黄澄澄的棒子，饱满而硕大，眼瞅着快要丰收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这里原本是森林茂密、山清水秀的地方。只是这几年，山里的村民为了提高收成，陆续砍掉了山脚的树木，开垦田地，种植庄稼。

你开一块，我开一块，结果越开垦越高。老张这块算是最后一块了，再往上多是些裸露的岩石和原始森林，根本没法再开垦了。

这块地是老张去年用了整整一个冬天才开垦好的。砍树，深翻，捡石头，挑粪，可谓用心之至。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夏天播下的种，幼苗长势良好，转眼间秋天已到，也该收获了。没事的时候，老张就去转转，或拔草捉虫，或坐在地头抽会旱烟。

但这几天，老张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棒子莫名地少了，像是被人掰走了，有些没有长成的，甚至直接被扔在地里。

老张不觉在心里嘀咕，这些年，老实做人，本分做事，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难道有贼不成？想到这，老张目光中透出几丝警觉。

一连几天，从早上守到傍晚，也没见什么人，但是棒子还是莫名地丢，这让老张十分纳闷。

这天傍晚，老张坐在地头抽完最后一袋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粒，准备回家。谁知刚起身，就听到玉米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好，有贼！老张立马回过神来，顺手摸了个石块，做防身用。

谁在里面？赶快出来！老张冲着玉米地大喊。

说也奇怪，窸窣的声音立马停止了。老张心想，该死的贼，偷一两回就罢了，还敢来偷第三回，第四回！

正当老张准备进去把偷棒子的贼揪出来的时候，那声音又出现了。真可恶！老张实在抑不住怒火，手持石块就冲进了茂密的玉米地……

但没过一会工夫，老张却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一边喊鬼啊，鬼啊，一边沿着羊肠山道，头也不回地跑到村里。村里人觉得很奇怪，问他怎么回事，老张说见鬼了，好几个呢，衣服也不穿，赤裸裸的，就在山上的玉米地里。

你看清了？鬼在玉米地里干什么？

偷棒子呗，天那么黑，我哪看那么清。

鬼还吃棒子？村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鬼怎么会吃棒子呢，老张心想，明天带上儿子铁柱一起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偏偏趁着傍晚没人的时候，三番五次结伴来偷棒子。

第二天傍晚，老张和铁柱埋伏在玉米地周围，观察动静。

只见几个矮小的黑影从山上下来，环顾没人，陆续隐身进了玉米地。这时，老张和铁柱，爷俩一人持着手电筒，一手持锄头就冲进了玉米地。

抓贼啊！

爹！这不是人啊。

不是人是啥？

是一群猴子呢，好多年没见这种毛色金亮的猴子了。铁柱对老张说。

老张刚要抡锄头砸下去的手被铁柱拦了下来。

而猴子们见了老张，也惊慌地撒腿就跑，不一会就消失了，空余一阵秋风，在回旋。

唉，我说这几天玉米地怎么老丢棒子呢，原来是这群猴子干的！爷俩从玉米地出来，老张点上一袋烟，说自己也好多年没见过这种毛色金亮的猴子了。

但接下来的几天，这些猴子还是经常光顾，赶走了还来。打又不能打，所以老张决定报警，让派出所来管这事。但派出所说，这事不归他们管，让老张找林业局。

无奈之下，老张请来了县林业局动物保护方面的人员，看看他们怎么说。工作人员查看了下现场，并向当地的干部了解情况后，语重心长地对老张说，这地咱不能种了。

啊，咋不让种了呢，这是去年刚开垦的地。请你们来是帮着驱赶猴子的，怎么反而要把我赶走呢？

是这样的，省里近期规划在我们县要建立金丝猴自然保护区，而你这块地正好处于范圍之内，况且本来就属于违法开垦，现责令退耕还林。

只有我的吗？那他们的呢？老张望了望山下。

一直到山下为止，这些都在范围之内。

本想驱猴的，谁知赔了玉米又折地，老张只好自认倒霉。

但始终有件事，让他想不明白，这么多年没见过的金丝猴怎么下山了呢？

（原载《小说月刊》2018年第8期  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