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少数民族童年书写

2019-09-10 07:22吴然刘晓倩
儿童文学选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独龙江儿童文学云南

吴然 刘晓倩

独特的选材,难得的经历

刘晓倩:

吴老师您好!首先恭喜您荣获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出版以来,因为它独特的题材,引起了业内的热切关注,并得到高度认可,也获得了不少荣誉。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20177年中国文艺原创精品出版工程”,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20177年度“大众喜爱的500种图书”,荣获20188年度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等等。祝贺《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也祝贺您!在您的写作生涯中,您觉得相比以往您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具有怎样的独特之处与特别的意义?

吴然:

大家都知道,我主要给少年儿童写短小的散文作品,当然也写过如《小霞客游记》那样较长的游记体散文。但是总的来说,我“耕作”的园地,还是短小的散文。说到《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作为一部纪实儿童文学,的确和我以往的创作不同。我意欲如方卫平教授为本书写的序言所说,记写下一个民族今天的成长故事,在“交织着无数大人和孩子成长的身影”中,让读者能领略、品味到某种“动人丰饶的文学风景”。显然,没有一定的“体量”,是难以承载的。因此,我采用了与以往短小散文不同的纪实性文体:有众多人物、事件的叙述和“童趣诗性的描写”。《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这部作品的写作,对我也可以说是一种新的尝试和挑战,在我的整个创作生涯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特别的意义。

刘晓倩:

以原始神秘的独龙族作为题材是非常独特的,这样的题材在中国儿童文学中是非常难得并且有意义和价值的。我们都知道您的创作一直都以儿童散文著称,而这一次在创作《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的时候却选择了纪实文学这一体裁。纪实文学一定是以描写客观现实为主的,因此您在创作这部作品的背后一定有着大量的调研和走访。您能给大家聊一聊这本书的创作历程吗?

吴然:

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读到冯牧前辈写独龙江的散文,我对这片云南最边远的藏在大山深处的神奇土地就充满了向往。但是直到2006年6月,我已经退休,才和一群作家朋友到了独龙江,当时我写了两篇散文,表达我的感慨。说到这本书的创作历程,我要特别感谢本书的策划——原晨光出版社副社长潘燕女士,是她促成了《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的写作。她安排了专车,并约上怒江州教委的杨李明老师和贡山县教育局的和丽芬老师(也就是书中的“和大姐”),我们一同到了独龙江。我们拜访了老县长高德荣和独龙江中心学校的李学梅校长(也就是书中的“梅西子”),一见如故。我和几位同行者流连在独龙江畔,感受独龙江奔跑的脉搏和心跳,聆听独龙江流淌的故事和歌谣。我们走村串寨,拜访已经越来越少的文面老人,和在院子里织约多(独龙毯)的独龙族妇女交谈……我们走进学校,和姚明赞助并派教练来指导的“小小梦之队”打篮球;在马库国门小学,缅甸小女孩告诉我,她的名字笔画少,叫“木子玉”,是老师取的……从独龙江回来,我翻阅、查寻有关怒江、独龙江,以及独龙族、怒族、傈僳族等少数民族的种种史料,包括地名志、植物志、动物志和教育志,搜集各民族主要是独龙族的童谣、民歌、神话、传说,旁及民族服饰、节庆、礼仪、宗教信仰和民族风情、生活习俗等资料,同时也请教相关民族学、民俗学专家,尽可能丰富和扩展自己欠缺的知识。最后由潘燕女士定书名《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于是我在电脑上写下了开篇的第一行文字:“奔跑的独龙江不睡觉,夜里照样流着,波浪追赶着波浪,又唱又跳。”

刘晓倩:

真是非常不容易,您对独龙江有着这样的深情牵挂,这跨越多年的走访,为我们揭开了独龙江神秘的面纱,让包括少年儿童在内的广大读者认识到独龙族这样一个原始神秘又独特的少数民族,在中国儿童文学中,这样的作品真是独一无二的。

吴然:

我不敢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是觉得,我作为土生土长的云南人,我的写作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美丽、神奇、丰富的云南,我意欲唤起读者,特别是小读者们对祖国这片土地的惊喜与热爱。

不一样的少数民族叙事

刘晓倩:

我们可爱的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而云南就有二十五个少数民族。独龙江流淌在云南高黎贡山与担当力卡山两座大山之间,高原大山险峻而封闭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与世隔绝的原始而神秘的独龙文化。他们千百年来刀耕火种、结绳记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二十世纪,文明的大门突然敞开,这个原始的民族突然认识了世界,世界也突然认识了他们。从原始社会“直过”到了现代社会,历史的断裂就如同两座大山之间的峡谷。我们常常看到很多作品在写到原始部落的时候,总会因为它与现代文明的差距而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猎奇,而您的作品并没有把读者带入到这样的语境中,您在作品中是如何去表达这种历史的断裂?

吴然:

除了独龙江,我多年来还到过很多云南山区,接触了许多少数民族孩子。其实在我看来,边疆的少数民族孩子,也和生活在发达地区的孩子一样,有着少年儿童生气勃勃的精神气质。这种童年气质是跳跃的、灵动的、欢快的、自然的、单纯的,有着充沛的精力、活力与生命力。我从来不屑甚至鄙视那种高高在上、以一种“猎奇”心态对待少数民族生活方式和文化而取悦甚至误导读者的写作。我不希望因为高山峡谷的险峻、独龙文化的原始让我的作品弥漫着莽荒和神秘之气。我想心平气和,敞开心扉,用一种孩童式的纯真去诗意地描写与叙述。其实原始民族就如同孩子一样,在这部作品中,从第一个识字的独龙人孔志清,到永远在路上的老县长高德荣;从经历过将近一个世纪的文面奶奶,到以校为家的中心学校校长梅西子;从认真学织约多的木琼花到怀揣篮球梦的龙金……这里朴实的人们过着朴实的生活,他们和所有民族一样,在前进的道路上努力着、探索着、改变着,也幸福着。

刘晓倩:

所以这部作品不仅仅写孩子,写的其实是一个民族。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一书中说:“原始民族和儿童有着共同的心理思维。”孩子的成长也是民族的成长。所以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这部作品想要表达的其實更是一种成长之力?

吴然:

是的,这种成长的力量源于自信,这是孩子的自信,也是一个“直过”民族在“新时代”的自信。独龙族这个“直过”民族的精神就如同孩子的童心,当原始的独龙秘境被外来者打开时,面对发达的新世界,他们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始与莽荒而恐慌和自卑,而是充满了自信。这种自信既是民族文化给予的,也是伟大的新时代赋予一个民族新的民族文化精神。正是这两者的结合所培植的新的民族文化精神,成为一个民族成长的根基和源泉,就如同纯真而健康的童心是一个儿童成长的养料一样。

刘晓倩:

是的,我们也能从作品中看到这满满的自信,看到这向上的力,看到独龙族同胞对新生活的热情与渴求。他们像一群开朗乐观的孩子,毫无芥蒂地拥抱了展开在眼前的这个丰富的世界。当旅游、商业等现代文明形态以最自然不过的方式“侵入”古老的部落时,延续千年的部族生活不但不曾发生痛苦的裂变,反而被赋予了另一种朗亮的神采。

吴然:

所以,我不是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去描述,去观看,我不带领孩子去猎奇云南的少数民族,让他们只在感官上表面地觉得新奇好玩。而是把自己融入所描写的人物事件中,努力以少数民族自身的角度表达自我,于是我笔下的可爱的少数民族就像童年时代的孩子,充满自信,阳光快乐地自我成长。也正是因此,我选择以纪实文学的方式,以尽可能客观的视角去表达。我想让读者感受到的独龙江不是一个失语的、被观看的独龙江,而是带着自信,在大胆地自我表达、自我思考的独龙江。就像书中小导游龙雨飞活泼风趣地给外来的游客介绍自己的家乡,和大姐站在省城昆明的招聘会上招聘特岗教师时喊着:“怒江贡山需要你,独龙江需要你!”校长梅西子在学校门口挂上“追梦,我们的民族小学”的标语,“小小梦之队”在西安高唱着“我们是独龙兰卡的孩子”等等,這些都是一种自信而外向的表达,在这些表达中他们并不是想象中那深山峡谷里的莽荒民族,而是努力进取,拥抱未来,“一个都不能少”的充满希望的民族。

刘晓倩:

也正因此,这部作品显得那么清澈和明亮,充满了催人向上的正能量。

吴然:

是的,我想朝这个方向努力。我想把深沉的内涵赋予到一群纯真的孩童和教育工作者身上,以轻盈而欢快的形式表达出来,让历史的沧桑变成一种纯真的童年书写,在“独龙花开”的自在魅力中,一起守望祖国的民族教育。儿童文学是“从高处向低处的攀登”,在清浅的语言中表现思想的深度与厚度。

边地情怀的诗意抒写

刘晓倩:

除了《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您曾经创作过很多清新淳朴的美文,比如《歌溪》《赛马三月街》《走月亮》《珍珠泉》等等,其中不少作品都被选入各种各样的不同版本的小学语文教科书和小学语文读本。20199年秋季全国统一使用的由教育部审定的小学三年级和四年级语文教材就选用了您的作品《大青树下的小学》和《走月亮》两篇文章作为课文,可见您的作品的影响力和魅力。您的这些作品几乎都是以云南的高原大山、少数民族为写作题材,朴素而灵动,纯真而清澈,展现着独具云南地方色彩的文学魅力。

吴然:

如前面所说,我是云南人,我有云南情结,这是很自然的。我也多次说过,数十年来,我几乎跑遍了云南,看到体会到云南民族民间文化的多样与多彩,总觉得“云南”这两个字弥漫着不可言喻的浪漫与芬芳。而在边远的甚至是靠近国境线的小学里,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你不能不感动。我常常在一种美丽的感动中为孩子们写作,我意欲把这种感动中的美丽,写进我的作品。云南多民族的文化浸润和滋养了我,也浸润和滋养了我给孩子们写的作品。

刘晓倩:

所以地域文化色彩能给艺术创作以生命力,在彩云之南神秘而美丽的山川大地上,有您的诗意年华。正是这份浪漫丰富的诗意,让您这么多年来创作出一篇篇常读常新的边域美文;也正因此,我们在您的作品中能感受到一种明澈的诗意之美。

吴然:

我主要给孩子们写散文,而散文比较讲究语言,我在写作中,即便是《独龙花开——我们的民族小学》这样的长篇纪实儿童文学里,我也怀着边疆民族情愫,比较或者说尽可能地注意语言的修炼。鲁迅先生说,给孩子们写作,要“不用难字”。因此,正如台湾儿童文学大家林良先生所说,儿童文学是“浅语的艺术”。对作家来说,语言好比是种子,作家就是播撒语言种子的人。他像有经验的农民挑选颗粒饱满的种子一样,挑选语言种子,然后播撒在最恰当的、不可替换的位置,而成为美文华章。对我来说,这显然是难以企及的。我只能尽力为之,使自己的作品焕发出某种诗意的美感。

刘晓倩:

边地情怀的诗意抒写造就了您作品独特的艺术魅力,使得您的作品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中显得难能可贵。

吴然:

在共和国七十周年华诞到来之际,中国儿童文学也进入了创作丰收的新时代。我相信作家们在关注现实、深接地气的创作中,会有更丰富的选材和更多样的书写角度,从而为读者奉献更多的不负时代的佳作。

颁奖词

山高水远的云南边疆,风格奇特的独龙民族,跨越式追梦的民族小学,还有学校里一群称职的教师、一批可爱的儿童,组成了吴然这部纪实文学作品斑斓的色彩与沉实的基调。作者身到心到,意到笔到。文字干净清澈,情感饱满真诚,是一部时代特色鲜明的优秀作品。

猜你喜欢
独龙江儿童文学云南
刊首语
什么样的儿童文学作品才算优秀
儿童文学更需要成人关注
2015年9月云南节庆一览
瞩望儿童文学高峰
独龙江
我的独龙江记忆
天路造就的神话
「云南山娃」
怒江:独龙人WIFI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