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鑫燕
传说作为一种古老的流传形式,在歷史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从史学产生的渊源上说,传说是传播历史知识的最原始的形式。”“远古的传说,总是夹杂着相当浓厚的神话性质。而且随着年代的变迁,传说的本身也会有变化。但传说里也有反映历史真实的东西。”[1]长期以来,远古传说在历史教材中占有一席之地,丰富了历史教学。
一、传说凝聚集体记忆
“言古史者,必称三皇五帝”。[2]但是“三皇五帝”时期的文字记忆并不确切,记忆在很大程度上依托于语言。其中,传奇性的故事得以流行。哈伏瓦斯认为“记忆是一种集体社会行为,现实的社会组织或群体都有其对应的集体记忆。”[3]部编初中历史教材《远古的传说》一课中,正是通过古史传说,补充早期社会的历史,凝聚了国人的集体记忆。
教材以远古传说为载体,阐述了中华民族的源起。对炎黄这些英雄的颂扬“是先民传述历史的最古老的形式”,[4]承载着先民的记忆。同时,“记忆需要来自集体源泉的养料持续不断地滋养,并且是由社会和道德的支柱来维持的。”[5]为保证记忆的延续性,在集体记忆中逐渐形成炎黄情怀,炎帝与黄帝被塑造为“人文始祖”。
远古传说作为历史记忆的载体,在传承过程中会遭遇不同程度的润饰、削减乃至重构。历史教学中的远古传说为当今的集体记忆服务,迎合了历史溯源的需要。在原始社会,以黄帝、炎帝部落为核心,融合其他部落,构成了多元统一的中华文化。炎黄部落在传承中表现出极强的凝聚力,逐渐形成华夏族,后人以“炎黄子孙”自称。因此,炎黄传说作为重要的集体记忆,在传承过程中受到保护,“民族国家以历史教育来制度化地传递此集体记忆。”[6]
二、传说传承历史认同
远古传说以炎黄二人为中心,传承历史认同。随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的发展,“中华民族已成为一个以历史文化认同、国家认同、中华民族认同为主要表现特征的具有强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聚合体。”[7]历史认同既体现出历史的独特价值,也顺应了塑造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需要,以集体记忆为基础,在文化、政治等方面发挥作用。
炎黄二人作为“最为著名的传说人物”,[8]是中华民族的始祖,深受尊崇。远古时期,炎黄联盟逐渐发展,形成华夏族。在之后的长期互动中,华夏族代表的人群发生了变化,华夏族这一概念也逐步融合扩大,发展成中华民族。在民族融合中,多元一体的文化认同得以普及。习近平在2014年9月29日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文化认同是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本。远古传说中的炎黄文化作为中国的主体文化,是中国文化的符号与象征。“炎黄子孙”的认同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具体表现,“海内外的华人也以‘炎黄子孙’自称”,[9]迎合了海内外华人文化寻根的需要。
远古传说为炎黄子孙的政治认同提供了历史根源。远古时期的部落分裂里蕴含着统一的意蕴,为政治认同奠定了基础。[10]“我国公民的政治认同,就是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认同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弘扬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11]当今政治认同强调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历史上的多次变迁与发展,使得族群融合。华夏族乃至中华民族实际上成为“融合体”,是“由若干原始部族融合而成”的。[12]由此,在政治领域中,部落上升至民族,乃至国家,顺应了政治认同的发展趋势。远古传说传承共同的政治认同,增进群体间的凝聚力,利于培养爱国情怀、增强民族感情。
在历史教育中,“炎黄子孙”、“华夏族”、“中华民族”等词并非纯粹的地理与部落概念,而是主观认同的体现,强调文化认同与政治认同。这是从精神层面对国家政权的认同,是对历史的认同。这些词有着强大的生命力,表现出极强的历史传承性,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凝聚。
三、传说丰富历史教学
历史作为我国基础教育中的一门重要课程,基本理念之一在于“引导学生正确地考察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13]因此,中华民族的起源教学不可忽视。一方面要坚持历史主义的方法论,将传说置于具体的时空背景下进行考察;另一方面,也要采用现代化理论,在历史教学中适度地选择与解释传说,以顺应文本历史的主观性。
1.传说、神话与历史
“奥苏贝尔认为,当学生把教学内容与自己认知结构联系起来时,意义学习便发生了。”[14]在学习中,教师可利用学生听过的神话故事,与传说联系。在联系过程中,有一个变量值得关注,就是“认知结构中起固定点作用的概念是否稳定、清晰。”[15]本课的关键概念是传说。在历史教学中,需将传说与历史、神话等概念进行联系并加以区分,“了解传说与神话中的历史信息。”[16]
部编历史教材中,第三课的课题《远古的传说》,在标题中直接点明本课内容是“传说”,提醒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注意辨别。传说作为历史记忆的一种符号,是一笔珍贵的口头史料,可以通过传说探寻历史事实。(见图1)不过,教材中“盘古开天”、“女娲补天”等神话具有夸张色彩。从广义上看,传说中包含神话,但传说并不只有神话,还包括狭义的传说与故事。神话与狭义的传说间既有联系也有区别,在实际研究中对二者的界定并不明确,通常统称为“神话传说”。(见图2)在教学中需厘清教科书中神话与传说的神化与史料部分,以神化部分调动学生兴趣,以史料部分佐助教学。
2.第三方资料佐证
在历史教学中,可以借鉴王国维先生的“二重证据法”,借助考古发现、地方风物、研究成果等第三方资料,与传说相印证。部编版教材注意到这一点,采用了一系列考古出土的文物图片。这些文物为学生了解“我国原始社会晚期的社会发展水平”[17]提供了直观真实的材料。在教学中,可通过这些考古文物,还原远古居民的历史现场,勾勒远古时期的文明概貌。此外,教师在讲述中可适时引用地方风物(“主要指景观中粘连了地方知识的部分”,“神话景观则大多属于风物”[18])来补充传说。
由于历史本身的復杂性,在以第三方资料佐证传说时,需小心谨慎。严格来说,这些考古文物年代上确实存在于远古时期,不过不能作为炎黄存在的确切证据。为充分发挥作用,考古文物、地方风物与远古传说的存在,应相对独立。在教学中,需明确考古文物和地方风物自身的内涵与标准,保证叙事力度。教师可以向学生说明考古文物与地方风物的价值,引导学生运用这些资料,去解读传说。
3.感性与理性并行
在传说教学中,并不需要过度强调理性架构,可从感性认识着手。皮亚杰提出“新的教育方法应尽一切努力按照儿童的心理结构和他们不同的发展阶段,将要教的材料以适合不同年龄儿童的形式进行教学。”[19]对儿童来说,单一的史书记载难免枯燥,需要寻找别的途径了解历史。传说的趣味性适应了儿童的心理结构与发展阶段,能够激发儿童的学习兴趣。
不过,在感性教育的基础上也要追求理性,以实现历史的客观性与真实性。炎帝、黄帝作为传说人物,在描述时应保持理性,以增强传说的可信力。部编教材将炎黄二帝定位为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与之前的“人文始祖”相比,虽仅有一字之差,但意义不同。“初”意为开始、第一,“始”指开始,范围较为宽泛。将其定位为“人文初祖”,针对性与指向性更强,体现出对炎黄二帝的高度尊崇,反映出历史教学对科学性与艺术性的追求。
历史教育的一个重要职能在于求根溯源,远古传说不可或缺。在教学中,教师可充分利用教材内容,通过神话与传说的神奇色彩激发学生的兴趣。同时,为了追求历史的客观与真实,应引导学生探寻神话与传说中的历史信息,利用文献、考古等第三方资料佐证,进而为历史教学提供一笔新鲜资料。在传说教学中,既要站在客观求实的高度,发掘传说的史料价值,厘清传说中的历史信息;又需发挥主观作用,创设趣味与理性并存的教学,建构远古传说时期的历史。
【注释】
[1]白寿彝:《中国史学史》(第一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45页。
[2]吕思勉:《中国民族史》,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7页。
[3][6]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24、31页。
[4]白寿彝:《白寿彝史学论集》(下册),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831页。
[5](法)哈布瓦赫著,毕然、郭金华译:《论集体记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60页。
[7]娜拉:《“各民族共创中华”: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认同基础》,《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5期。
[8][9][18]齐世荣主编:《中国历史七年级》(上册),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12、13、16页。
[10]王世光:《论近百年中小学教科书中的黄帝形象》,《教育学报》2012年第1期。
[11]黄万强:《高中学生政治认同素养调查》,《思想政治课教学》2018年第8期。
[12]李绍连:《炎黄文化与炎黄子孙》,《中州学刊》1992年第5期。
[13][16]教育部:《义务教育历史课程标准(2011年版)》,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11页。
[14][15][19]施良方:《学习论》,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23、224、189页。
[18]张多:《灾害的神话表征——“大禹治水”的景观分布及减灾表述》,《民俗研究》201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