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斌
这个湖泊东边距离亮子河不过二三百米处曾有一条浅浅的水沟与亮子河相通,此时水沟几近干涸,只在茅草丛中剩下一洼平静水面。这里少有人来,四周又都是茂密的茅草地,所以水质特别清澈,几乎一眼可以望到水底。
春天到了,一冬的积雪几乎融化光了,连留在枯草丛里的残雪也化完了,村子通向亮子河的土路变得泥泞不堪,车辙、牛马的蹄坑里仍旧留着浑浊积水,穿高腰水靴踩上去“咕叽咕叽”直响。
山路两边全是树林,风刮不进来,积水从开春后就一直留在车辙或牛马的蹄坑里。过几天有人从山路走过,一路上不时看见蛤蟆从车辙里爬上来,蹦蹦跳跳蹿进路边的树林里。山里的蛤蟆主要是林蛙,也有青蛙和哈什蚂(林蛙的一种)。而那些车辙、小水坑里有它们产下的蛙卵,所以它们不会跳得太远。刚开江时,还没人到山路上抓蛤蟆钓鱼,再过十天左右,顶多半个月,村里的孩子们就会经常出现在山路两边,他们每人手里都拎着几只用细麻绳拴住后腿的大蛤蟆。
这些孩子白天捉到蛤蟆,傍晚就到江边下“蛤蟆钩”,第二天清晨来到江边把拉锚甩进江里,勾到他们下在江里的“蛤蟆钩”,还没等抓住鱼线就已经知道头天晚上没白费,最起码能钓住一条鲇鱼。他们遛完钩后,各自拎着鱼朝家走。开江后的这些日子里,雨是最寻常的,隔两三天准会下一场,细密雨丝斜飘着,下得不紧不慢,整个天空、山林,还有村庄都笼罩在濛濛细雨中,山路两边的枯草和返青的树干都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只是那雨实在太小了,尽管经常下,但村下的亮子河不但没涨水,水位反而一直在下降,岸边露出大片泥滩,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脚印。那些脚印是到亮子河边钓鱼的人留下的,其中当然也包括我和同伴留下的。
那天,我和同伴提着鱼竿到亮子河边钓鲫鱼,由于河水太浅,岸边特别泥泞,完全没法钓,只好悻悻地转身回家。几天后,我俩再次去亮子河边钓鱼,由于刚开江,江水太凉,鲤鱼尚不咬钩,我俩只能钓嘎牙子和牛尾巴鱼。在河边,我们看见两名划船遛网的渔民,一番商量之下,他们同意把我俩送到河西岸。
在山路上时,我们就已经朝河西岸看过多次了,草甸子里有很多水泡子,那里不仅朝阳而且平静,肯定有鲫鱼。我俩上岸后,在半人多高的枯草丛里穿行好一会儿,总算发现一个水泡子。
水泡子方圆不过几百米,干枯的芦苇和蒲草把整个小湖泊团团围住,密不透风,水面显得格外平静,映着清晨光亮可见有小白鲦、柳根子或老头鱼不时跃出水面,在湖面上留下一圈圈美丽的涟漪。
这个湖泊东边距离亮子河不过二三百米处曾有一条浅浅的水沟与亮子河相通,此时水沟几近干涸,只在茅草丛中剩下一洼平静水面。这里少有人来,四周又都是茂密的茅草地,所以水质特别清澈,几乎一眼可以望到水底。我俩站在岸边往湖里看去,发现距岸边两三米外的位置只有五六十厘米的深度,估计不可能有大鱼,但我还是把鱼钩挂上鱼饵甩到水中。鱼饵刚进湖里就引来一群小鱼,它们好奇地围着沉在水底的蚯蚓打转,有的毫不客气地凑过去啃食,有的则在外围东张西望瞧热闹。突然,那群小鱼慌不择路地四处逃散了,鱼钩周围一条鱼都没剩下。
我正觉得奇怪,一条稍大的鱼隐约出现在一丛草根附近——确切地说是一条半拃多长、二三两重的小鲫鱼,它摇头摆尾地来到鱼钩前,停留好一会儿,又迅速地围绕着蚯蚓转了一圈,却一直不急于靠近鱼钩,那副小心谨慎样子有趣极了。
我往上轻轻提了提钓线,使那段鲜红的蚯蚓有了动感。这工夫,一串气泡从一团蒲草根部升起,又一条半拃多长的小鲫鱼冲了过来,带起一条混浊的水线,它动作特别快,直奔蚯蚓冲了过去,这下先来的那条小鲫鱼沉不住气了,一改先前满腹狐疑、文质彬彬的样子,迅速朝鱼饵游了过去,并最终抢先一步,赶在后来的那条鲫鱼之前将钩上的蚯蚓呑进嘴里,还左右使劲摇晃两下脑袋。见那条小鲫鱼咬钩了,我就势一提鱼竿,一条活蹦乱跳、银光闪烁的鲫鱼在半空划出一道美丽弧线后落在我身后的草丛里。
看来,如果没有另外一条鲫鱼的出现,这条咬钩的鲫鱼十有八九还要继续观望下去,并且完全有可能觉得事情不妙而悄悄地溜掉,可是当它觉得本属于它的东西快要被人夺去的时候,形势立刻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它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捍卫自己的果实。因此,钓鱼人在钓鱼时要看好鱼竿,时刻准备好,一有动静马上提一提竿,使鱼饵离开鱼稍远一点,不让它轻易把鱼饵吃到嘴里,以此挑战它的耐性。这样反复几次,鱼被诱得实在没了耐心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一口下去连钩带饵全吞进嘴里。鱼上钩后,钓鱼人也别太急着把它甩上岸,因为它通常会猛烈地挣扎一番,它越着急,你就越要沉稳,时紧时松,时提时放,直到拖得它没了力气,再轻轻地将其拉上岸。
我把钓上来的小鲫鱼抓在手里,从鱼钩摘下,放进鱼篓里,把钩再挂上饵甩进水里。这次很快就有鱼咬钩了,只见浮标在水面轻轻点了两下,接着慢慢移动,一直朝深水区漂去。我赶紧提竿,一起甩上来两条半拃多长的鲫鱼,重重地摔在我身后草地上。这工夫,我的同伴也钓上来几条鲫鱼了。
接连钓上几条鲫鱼后,我估计泡子里应该有大鲫鱼,不过它们肯定不会栖身在浅水水域,如果有船能带我们到湖中心垂钓就可能钓到大鲫鱼。我转念再一想,尽管附近没有船,但泡子四周的水不可能一样深浅,说不上哪儿会有较深的水坑呢。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同伴一说,他表示赞同,并提议围着湖岸边探一圈,看能不能找到水比较深的地方。
我俩沿着湖边朝北走了百十米,真发现一处水比较深的位置,只要朝前走五六米远,便看不见湖底了。每年冬天,鲫鱼都躲在深水区越冬,而早春的时候湖水仍然较凉,那些藏身湖底深处的鲫鱼不会有太大的活动范围,再加上它们已经饿了一冬了,见到送到嘴边的鱼食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捕食。更令人满意的是,这里是湖北岸,不但背风,而且朝阳,水温肯定比其他位置高一些,因此无论怎么看这里都是早春钓鱼的好地方。
我俩赶紧把钩挂好饵,随后把钩甩到湖水里。出人意料的是,老半天了也没鱼过来咬钩,浮标一直静静地浮在水面,一动不动。同伴怀疑地说:“这里恐怕够呛,还是回刚才那个地方去钓吧?”
我相信这里肯定有鱼,而且还是较大的鲫鱼,只是还不清楚它们为什么不肯咬钩,所以我不肯回去。同伴见劝不动我,只好一个人扛着鱼竿回到原来钓鱼的地方。
同伴走后,我朝东挪动几步,再次把钩甩到湖水里。这次很快有了动静,躺在水面的浮标先是轻轻点动了两下,接着明显沉了一下,随即又直立起来。还没等鱼将浮标拖进水里,我已经朝上挑竿了。鱼在水里猛地一挣,我明显感觉到这次咬钩的鱼比在之前那个地方钓的几条鲫鱼要大得多。
我使劲往上挑着鱼竿,咬钩的鱼被我挑出水面,先是露出圆圆的鱼嘴,接着它扑腾起来。我挑着鱼竿连呛它几口风,看着它有点老实了,才把它完全提出水。我把鱼从钩上摘下来——这是条将近1斤重的大鲫鱼,浑身鳞甲几乎都变成墨色,尤其鲫鱼脊背处颜色更深。
在对岸钓鱼的同伴看见我钓上来一条大鱼,赶紧问:“你钓的什么鱼,动静还不小呢!”我告诉他:“一条大鲫鱼,你也赶紧过来吧!”他在那边笑着说:“谁知道你是怎么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泡子里哪儿没有大鱼呀?你能钓到,我肯定也能钓到。”
见劝不动他,我便不再劝,接着钓自己的鱼,连续钓上来几条大鲫鱼后,同伴终于坚持不住了,收拾好鱼竿过来和我一起钓。不过,那天我倆只钓了半个下午就收竿了,因为我担心错过了渔船,一旦错过,我俩就没法过河了。
不过,那天我俩的收获还不错,每人钓了二三十斤鲫鱼,其中最大的一条有1斤多重,其他的也都在半斤左右。有了这些大鲫鱼,我们就把最初钓的几条小鲫鱼从鱼笼里挑出来放回水泡子里了。再过两年,这些小鲫鱼才能长到半斤以上,前提是它们要能够顺利度过冬天,还得躲开水鸟和渔网才行。看着游走的小鲫鱼,我说:“今后你们千万别嘴馋了,认准饿死也别吃蚯蚓。尽管蚯蚓很合你们的口味。但别忘了,正是钓鱼人摸透了你们的习性,才用你们喜欢的食物来吸引你们,你们若不是一时嘴馋,哪能咬在鱼饵上,被钓鱼人钓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