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业成
宦囊是专为做官这一职业设立的一个词,是一种专用口袋。
当官有两种信仰,一种是为公为民,一种是为了宦囊,是背着口袋来的。口袋有大有小,大小除了官职能力决定,还以贪心决定,贪能越大口袋越大,贪心越大口袋越深。
我曾亲见一家工厂,有一个内部规定,员工下班必须在门口排队查包,每天走出这个工厂大门的人,包都是透明的。如果问,这个方式你能接受吗?为了保住厂子不被内盗偷垮,我宁愿接受这个监督。家业再大,也搁不住内盗的贪心,以制度治贪,不失为保住家业的好办法。
过去做官干满一任,或三年,或五载,这一任下来,积攒了多少金银,收受了多少好处,累计起來,背着这个口袋离任了,来时口袋是空的,走时口袋是满的,这个口袋就叫宦囊。还有的分批转移,备以买房、买田或再图升转。《水浒传》里阳谷县知县上任二年多时间,就“赚了好些金银,欲要使人送上东京去,与家眷处贮藏”,转移私藏是当官要做的一件头等大事。《金瓶梅》里有个相对清正的官叫周秀,做了济南府尹,上任一年,宦囊“积银万两”(一个人的大公司,只赚不赔)。
《红楼梦》里贾雨村,曾经是那样一个穷酸,金榜题名做了官可不得了了,出行军牢喝道——“大轿内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来了”,可这个“官府”上任不久就贪性暴发,被朝廷革职。被革职的贾雨村没有一点儿羞耻感,把当官几年积攒的宦囊并家眷送回老家安顿妥当,自己揣着贪来的银子游山玩水潇洒去了。贾雨村这个人的大志,无非是宦囊。说起来古时一些朝代的吏治真可悲。有些人把宦囊视作衡量做官几年的利润,成败就看这个口袋满还是不满。所有的贪官,这个口袋是没有悬念的,宦囊都沉得背不动拖不动,而且几乎不是什么秘密,贪不但不可止,而且没有羞耻。只要没有羞耻,那就会只恨贪得比别人少,只恨宦囊比别人轻,所以赛着贪,比着贪,拼着贪。这个宦囊一直在贪官的肩上放不下,所以永远难得清廉的时候。史书里记载,晚清的官员不以清廉为荣,反以能贪为耀,以贪得多“以骄妻女”,作为能丈夫能爸爸。农民一年一度才有一个秋收,他们家是天天搞“秋收”。
近读清代笔记,书中记一官叫慕天颜,甘肃人,官做到江苏布政使和江苏巡抚。一次慕巡抚过生日,“众皆献纳珍异,惟恐不丰”,嘉兴县知县陆清献,为官清正,不刮民脂,自掏银子送了一匹布和两双鞋,想想这个生日礼物体现了多么温馨的上下级关系。可结果如何?“天颜笑却之,卒以微罪劾罢之”。慕巡抚嫌礼轻极为不满,记了仇,找了个机会弹劾罢免了陆清献的官职。当时官场时俗是:“知县是扫帚,太守是畚斗,布政是叉口袋。”无论扫帚、畚斗还是叉口袋都往宦囊里划拉。叉口袋也叫“褡裢”,中间开口,搭在肩上,前胸后背双倍装载。陆清献这等清廉的官反而不被容忍。
有一幅漫画极尽夸张,凉月挂树梢,一只耗子穿墙窬室拖一大口袋,口袋之大耗子之小比例严重失调。想想有贪官贪污受贿高达6个亿,口袋大得实在超出人们的想象。
王少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