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鸡蛋与一瓶白土

王立乾

前几日，我整理一些旧物，在一个沉睡多年的箱子里，我发现了一个棕色玻璃小药瓶子，不到10厘米高，透过瓶子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一些粉剂的东西，以为是药，拧开瓶盖，才发现里面是一瓶白土。驀地，有关这瓶白土的记忆闪现在脑海……

我12岁那年的腊月二十八，父亲离开了人世。那年没有三十，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在别人家贴对联的鞭炮声中，父亲被草草埋进了黄土。那是记忆中一个灰色的春节，悲伤笼罩着我们家，我们一家人在一片哭声中度过了漫长的七天。

我是15岁时应征入伍的。那时，家里兄弟姐妹多，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为了填饱肚子和寻找一条出路，便虚报了年龄去当兵。当时，本村还有一位发小和我一起报了名，但我村好像只有一个入伍名额。乡武装部部长领着一位武装干事来家访，先去的发小家。发小的母亲烙了油层馍，准备了白酒好烟，还炒了鸡蛋和豆腐碟子，他们吃过后来到了我家。母亲紧张地搓着双手，只是取来两张低矮的凳子不停地让座，其他的，什么也拿不出来。他们没有落座，喝过酒的脸有些红，在我家破败的小院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我家老旧漏雨的房子，简单问了几句话就走了。领取入伍通知书时，那位武装部部长表情很严肃，对我说： “小伙子，到了部队好好干，你家不易。”我领回入伍通知书时，母亲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容很苦很苦，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泪花。

我当兵走的那天，母亲也来到了县城。她用手帕裹着10个煮熟的鸡蛋，说： “娃，你正在长身体，路上吃，不要舍不得。”那时的鸡蛋，我每年过生日才可以吃到一个，母亲一下煮了这么多，这些鸡蛋肯定都是从巷里借来的。最后母亲又拿出一个棕色的小药瓶，递给我说，这是一瓶白土，如果到了部队那边水土不服，记着喝一小勺。我当时还有点不耐烦，说，好好的，带这个干吗？不要。母亲固执地给我塞到了挎包里，然后不停地擦眼泪。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白土并不是普通的家乡土，而是母亲在行人走过的路上，一点一点扫来的细面面土，据说这种土治水土不服效果最佳。

那10个鸡蛋，我一个都没舍得吃，三天两夜的火车坐完后，全部都坏掉了，被我丢在了乌鲁木齐车站的垃圾箱里。我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个垃圾箱，好像把母亲的心扔在了那里，把我的心揪得生疼。那一瓶白土，也没派上用场，因为我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

如今，30年过去了，母亲已经离开了人世。我的人生也坎坎坷坷，沉沉浮浮。今天，看见这瓶白土时，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只有母亲的爱，就像这瓶白土和那10个鸡蛋，纵然她人已离开，她的爱却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