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与教育

主持人

李秀娟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管理学教授、米其林领导力和人力资源管理教席教授、中欧家族传承研究

中心联合主任

讨论嘉宾

——一中国家族代表一——

朱学浩上海哈克过滤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朱乃峰上海哈克过滤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

——一日本家族代表一——

住井启子日本小丸屋第十代社长

住井美由纪日本小丸屋女将

——一新加坡家族代表一——

蔡其生新加坡德华工业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

蔡艾玲新加坡德华工业控股有限公司集团业务发展总监

点评嘉宾

窦少杰日本立命馆大学经营学部助理教授，博士

赖念华台北教育大学心理与咨商系教授、系主任，国际傅尔布莱特学术交流基金会资深学者，台湾心理剧学会理事暨第二任理事长

李秀娟：我们首先清台上的两代人互相介绍。我们从中国父子开始，先清儿子介绍爸爸。

朱乃峰：从小到大，我觉得我爸爸是特别认真、坚持和刻苦的人，这也是我们家的价值观，到目前为止，我觉得爸爸身上的很多优点，带给我很多的启发，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朱学浩：我儿子出生在1980年，是独生子。他高中毕业以后，我把他送到加拿大学习精算师，毕业后他进了加拿大企业工作，是个非常高薪的职业，他并不愿意回来。两年以后，是我把他骗回来到我们公司工作。就像李教授刚才演讲提到的，我们也是“带三年，帮三年，看三年”。现在他已经接了班。我只在大方向上把把关。李秀娟：谢谢两位朱先生！他们父子俩最初有很多冲突，经常吵架，现在已经比较和谐了。接下来我们来了解一下来自日本的婆婆和儿媳妇。

住井启子：大家好！这是我儿媳妇，她叫住井美由纪。我儿媳妇很能干，在跟我儿子结婚之后，她创立了自己的事业——亲子教育，针对的人群是O岁至3岁的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现在她已经创业八年了，一开始只有几十个人参加，现在已经有2000组父母和孩子参加她的教育项目。我也顺便介绍一下我儿子，我的儿子今年已经40多岁了，是一家日本全国性歌舞伎演出机构的总负责人。我经常跟他开玩笑说：你坐了那么高的职位，不会回来接班了吧。但是我儿子向我保证过，他作为住井家族唯一的男性，会负起对住井家族的责任。他现在还没有回来接班，但是已经约定在东京奥运会2020年后回来接班，到那个时候儿媳妇也会跟着一起回来。

住井美由纪：虽然应该叫婆婆或者妈妈，但是我很想叫姐姐，我婆婆看上去太年轻了，而且她非常能干，非常有能力。我们家产品是折扇、舞台用扇和舞台道具，所有这些产品的设计、生产、经营都是婆婆一手在操办，我非常敬佩她。李秀娟：接下来我们请新加坡父女互相介绍。

蔡艾玲：我父亲今年14岁——因为从50岁以后他的年龄就从O开始。我父亲有一个很好的贤内助就是我母亲，他们有三个很能干又漂亮的女儿。我父亲爱唱歌，相信刚才大家已经听到他美妙的歌声了。他不仅会唱歌，他画画也很厉害。我父亲看上去非常严肃，但他也很有幽默感。我父亲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企业家，在他作为第二代接班以后，他发展了公司、调整了整个公司的框架，包括制度都已经做得很好了，我非常尊敬他，我是第三代。不过我偶尔也会叛逆，也会跟他吵架，所以我希望在这个论坛上，学到更好的方法跟我父母亲沟通和交流。

蔡其生：大家好，我女儿是80后，1982年出世的。她出生的时候，正好是我跟我太太加入家族企业的时候，我们跟着我父亲一起打拼，所以我们把她送到幼儿园。有好几次，我们晚上加班，当老师打电话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只好不好意思地跟老师说：我们忘了。她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长大的。我有三个女儿，艾玲在中学的时候，就喜欢参加学校的课外活动，我发现她适合团体生活，也显露了领导方面的能力。所以当她要念大学的时候，我跟太太商量，决定把她送到海外去学习。我们把她送到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学习，去学校报到的时候，是她自己一个人飞去的，我们也希望她自己一个人在当地建立她的人脉，同时也培养起她的自信。艾玲在13年前加入家族企业，现在她负责整个集团的业务开发，时常飞到美国、欧洲或其他的国家，我对她的表现越来越满意，因为她有办事的魄力和自信。可以说当初我们为她所做的安排，都达到了我们预期的目标。李秀娟：两代人之间如何相处是大家最感兴趣的，你们之间有没有吵过架？是因为什么冲突？过去最大的冲突是因为什么原因，当肘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有没有和解？是怎么和解的？

朱乃峰：肯定眇过，眇過很多次。我记得很深的一次是我们要去参加美国展会前，那时候我跟爸爸在管理理念上有很大的分歧，那次我们两人在家吵得非常厉害，几乎都动手了。最后我们俩不欢而散，那两天我搬出去住。但是后来我考虑到，对我们企业来说那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展会，虽然我爸爸说不去就算了，但我最后还是飞过去了。从展会开始到最后离开，我们两个没说过一句话，期间大概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因为我觉得这是责任感的问题。

李秀娟：一般是爸爸让你，还是你让爸爸？

朱乃峰：好像都有。

朱学浩：老一代比较传统，总是希望他能够一步成功。他在外国公司工作过，教育背景、理念、文化，包括代沟，都是问题。虽然我也认为孩子是正确的，但是由于他在国外学到的东西可能跟中国的国情、公司的管理规模大小、产品的结构、所处的行业都不一样，需要根据企业的实际情况来进行调整，不能照搬外国的东西，但是我们也不能躺在传统的观念上不变革、不前进，这都需要我们两代人去换位思考。

住井启子：不好意思，我们婆媳从来没有吵过架，关系很融洽。儿子考上大学以后，去了东京。在大学假期或者休息时间，他会回来帮助我。对于儿子回来接班这件事，我觉得关键是怎么让儿子真正愿意回来接班，或者让他感觉到必须回来接班，首先要把前面的工作做好，让他能够感觉到，他不回来接班是不行的。现在我要做的是保持自己的健康，静静地等着儿子回来接班。当然现在也有一家日本电影公司，叫做松竹，松竹也很看重我儿子，想要他做CEO，但是可能还需要花5至10年的时间，所以有些人建议，当你儿子成为松竹公社长以后，你让他回来也不迟。但是我觉得太久了，希望他遵守约定，在2020年东京奥运会结束之后回来。

蔡艾玲：我不怎么跟父亲吵架，我跟他闹得比较僵的事情就是对于休假的态度。因为在父亲看来，虽然我放假，我还是应该看邮件。但是对我来说，放假就是放假，我不认为需要抽时间看邮件，或者回信息。为此我还跟父亲争论过。但是毕竟我自己对事情本身也放不下，所以我们还是在商量怎么办更好。我认为如果你不休息的话，你不能走更长的路。但是这事我们说过很久，父亲也没有表态，所以我也想听听父亲怎么说。

蔡其生：我对休假的理解，当然也是受我父亲的影响，我父亲几乎没放过假的。其实我同意我们在工作一段时间后，到年底去放一个假，休息一下，去充充电，这对我们的身心都有好处。那时候我太太还在别的公司，我建议她来家族企业一起工作，这样她能知道我到底把多少时间花在公司里。其实我也想在平时打拼之后，到年底的时候去放个假，这是我的梦想。所以我是理解休假这件事的。问题是你作为公司领导人，即使休假了，你还是需要了解公司发生的事情，你还是应该接收信息。所以我对女儿讲，你放假了，如果有找你的事情，或者因客户的事情需要找到你，你还是要联络得到。如果你完全联络不到，我觉得这是不负责任的。这件事情我们还在磨合当中。

李秀娟：好的，我们来做一个现场调查，艾玲和爸爸的观点，看看哪个得到支持多一些。

李秀娟：还是支持爸爸（蔡其生）的更多一些。对于休假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和行为会更好，希望在座的大家分享建议。大家有什么建议，让两代人的沟通乃至接班过程可以更顺畅。

朱学浩：首先我觉得两代人之间有代沟是很正常的，最主要的一点是要换位思考。其次不要认为自己的孩子天然应该听话，而是应该像对待职业经理人一样传授。还有就是出现问题要给双方时间和空间，让大家各自反省，冷处理可能比其他方法更有效。换空间或者换人交流一下，可能起到的效果更好。一般来说，如果家里比较和谐的话，不能忽视妈妈的作用，这也是很重要的话题，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建议。

朱乃峰：我回到家族企业12年，从送货员一路做起。你回到家族企业，如果一开始就空降，直接做总经理，肯定是不现实，无论是对企业文化，还是业务的熟悉度，以及带团队都不行。如果公司划一块业务出去单独投资，让你自己单独去干，跟你主营业务关系不大，你可以用更快、更好的方式去实践。如果进入公司系统，你最好从基层一步步做起。我觉得这是回到家族企业的两种方式。另外对自己定位很重要，到今天为止，我还是把自己定位为职业经理人，公司最高的决策者是董事长，而你作为执行者，你可以提很多建议，但最重要的是由老板拍板。一个公司不能有两个人决策，有两个人决策会引发内部组织问题，这是得到充分论证的问题。接班真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慢慢来，一步步地走。

住井启子：我有两个孩子，他们从小就跟着家里的工人们，跟着我做各种折扇，给家里帮忙。其实对于家业传承，我最初考虑的是女儿。因为女儿从小在家里帮忙，在本地读大学，读书期间也经常回到店里帮忙，而儿子去了东京。所以当时我就想让女儿回来接班。这个计划一直到我女儿出嫁才发生了改变，因为在日本如果让女儿接班的话，女婿要改姓住井，但是不凑巧，女婿是他们家的长子，一般老大是不能做上门女婿的，这也就意味着女儿不能接班，所以原来的接班计划就泡汤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问儿子：你回来接班吗？我儿子说：如果没人接班的话，那我就回来。但是有条件，你要等我几年，因为我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完成。

住井美由纪：说实话，当时准备嫁给我丈夫的时候，并不知道未来要当老板娘的，他告诉我是姐姐接班。结果结婚之后没过几年，一不小心就要接班，我觉得这可能是我的命吧。当未来我丈夫回家接班的时候，我要把我现在创立的教育事业关掉或者转给别人，但这或许就是我的使命吧。

蔡其生：我有三个女儿，三个都在公司里面上班，我认为男孩接班可能相对容易一些，女儿就要稍微多花一点心思，因为女儿长大了要出嫁。所以我们除了希望女儿在公司事业上有所成就，能够在公司发挥所长。但是女儿的幸福、她的家庭，也是我们关心的，我们并不希望她因为投入工作而忘了家庭。她可以在公司成为一个领导力很强的女性，但是回家，她必须是贤妻良母。平时我们在家吃饭的时候，常常免不了要谈公事，但是我太太和我都很敏感。一谈到公事，我们马上就会阻止，因为这会让我们的女婿觉得无法加入话题。在场很多女婿们，家族二代，我相信你们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我希望你们在接班发展你们事业的同时，也可以很好地经营家庭，只有家庭、事业都圆满才会有幸福！

蔡艾玲：我始终记得我媽妈对我说过的话。当时我对妈妈说你真厉害，你真的是一个女强人。我妈妈说：我不是女强人，我是强女人。我问：女强人和强女人的不同是什么？她说：女强人是强悍地面对每件事情，强女人是无论在困难还是辉煌的时候都能平衡自己。此外，因为你做每件事情，不是100米短跑，而是长跑。经营一个成功的企业也是很多年累积起来的一个结果，所以我在这里13年学习的是坚持，还有耐心。我以前是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我觉得这两点真的帮助了我。嘉宾点评

窦少杰：我一直在日本研究百年老铺，日本老铺是如何实现永续经营呢？一是企业经营，二是家族经营，三是财富经营。事实上贯穿三个经营之中的就是接班人教育。有一位日本老铺的掌门人告诉我，做好了接班人教育，家族传承也就做好了。所以说，今天我们讨论这个话题是非常有意义的。那么中日两国的接班人教育有什么不同呢？在中国，尤其是创业初期的打拼，创一代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第二代，就把孩子送出国，接受教育，这种现状应该是我们的特殊时代造成的。相比之下，日本家庭更具有接班人教育的概念，他们的目的性更强。他可能不考虑学历，而是真正为了将来回来接班。

赖念华：我们知道，创一代生长在本地，必然会受到本地文化的影响，当他们把第二代送出国，二代受到西方教育的影响，就会有新的思维。在东方教育理念中，我们重视关系，而在西方教育理念中，他们强调人性。所以自我实现完全是西方教育的概念。当二代带着西方思维方式回归到家族企业时，必然会出现冲突。因此对于二代而言，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将新思维融入到家族企业中？我认为不可能完全植入，而是需要融入，不断地允许融入新思维，创造出新的价值，我觉得企业就会出现新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