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姚斯《文学史作为文学理论的挑战》一文首开接受美学之先河,其地位和影响力自是非同一般,但同时也暴露出了其自身的诸多局限。其中,对读者地位过度拔高,却没有强调对读者学养的要求,从而消解了文本的地位。同时,期待视野转变理论和读者文学史理论也存在过于简单化和停留于理论层面等诸多问题。
关键词:姚斯;接受美学;文学史作为文学理论的挑战;理论局限
《文学史作为文学理论的挑战》作为接受美学的宣言,在文艺理论界产生了重大影响,但是它自身也有局限性。我们将从下面几点分别进行论述。
一、对读者地位的过度抬高
首先,姚斯将读者的地位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姚斯认为过去的文学研究方法——包括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和形式主义的方法,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维度,也就是“文学的接受和影响之维”[1]23,忽视了这一重要维度的文学史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史,因为“文学作品从根本上讲注定是为这种接收者而创作的”[1]23。这就意味着,在作家、作品、读者这三个维度之中,读者的位置显然是最高的,读者不但可以对文本意义进行权威性阐释,甚至可以使文学作品获得历史生命。正如姚斯所言:“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传递过程,作品才进入一种连续性变化的经验视野。”[1]24这种“连续性变化的经验视野”正是文学史得以构成的基础。
尽管强调读者有利于打破长久以来作家或者作品对意义阐释的权威,但过于强调读者也同样消解了文本的地位。对于任何一部作品,读者都可以给出自己的解释。因为读者的期待视野都存在差异,对作品意义的阐释也就千差万别。既然姚斯否定了作品具有唯一中心意义,使得读者不必被动接受作品的意义,这也就肯定了读者阐释的合法性,同时表示着作品本身的无意义,作品的意义则是由于读者自身经验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期待视野——符合的或是否定的——所决定的。在这种以读者为中心的理论中,作家、批评家与普通读者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们“首先都是读者”[2]142。这就意味着批评家的观点并不会比普通读者高明多少,进而消解了批评的权威。而对于文学批评来说总是要以一定的批评理论作为指导的,批评权威的消解也就意味着对理论本身的消解,而接受美学本身作为一种理论就显得十分可疑了。或许我们可以用伊格尔顿的话对其提出质疑:“在谈论‘作品自身时,在将其作为标准来衡量对于它的各种特定解释时,人们与之在打交道的东西是否不仅仅是自己的具体化呢?批评家是否在要求对‘作品自身拥有某种上帝式的知识,即一种没有给予普通读者的知识,因此,这些读者只好满足于自己对于作品的必然片面的解释?”[3]强调读者有待于读者素养的普遍提高,姚斯显然并没有提到这些问题。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过度重视读者反应也会产生不良的社会效应。因为读者作为一个广泛的群体受过高等教育的读者毕竟是少数,这就导致很多读者可能会对通俗的大众文学赞不绝口而对《神曲》这一类高雅文学不屑一顾。在这种文学批评的客观标准失效之后,作家创作什么样的作品也就无关紧要了。有些作家会认为没有必要再创作那种曲高和寡的艺术精品,进而会被利益驱使去创作迎合大众口味的通俗作品,甚至是低俗的作品。这种过度强调读者的片面性也被姚斯所意识到,“我的《文学史作为文学科学的挑战》一书当然还是犯有这种与俄国形式主义学派的进化理论一样的片面性”[4]245。
二、期待视野转变理论过于简单化
姚斯非常重视期待视野转变的问题。所谓“期待视野”,就是指“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原先各种经验、趣味、素养、理想等综合形成的对文学作品的一种欣赏要求和欣赏水平”[5]。他认为,“期望视野与作品之间、迄今为止熟悉的美学经验与接受新作所要求的‘视野转变之间的距离,决定了一部文学作品的艺术特性。”[2]149并认为,杰出的作品之所以能够完美就是由于这种第二次视野转变,这种美学标准是以“显然是这部作品在其问世的历史时刻用以满足、超出、辜负或者背离其第一批读者的期望的方式方法所提供的”[2]149。这种观点的确给读者反应的文学史提供了令人信服的理论方法,但其自身也存在缺陷和不足。
(一)既然肯定了读者接受的多种可能性,那么导致期待视野发生转变的原因又是什么?这种转变又何以发生?姚斯在这个问题上的论述还是很不足的。尽管他坚决否定了心理学的介入,认为“分析读者的文学经验……要避免陷入心理学至上论的泥潭”[2]146,但是这种转变恐怕也不能完全放弃心理学的阐释。
(二)既然确立了公众期待视野的权威性,并肯定了一个时期的公众期待会影响个人期待,并把重点放在公众期待研究上,那么为何大多数读者的期待视野以失败告终?反而是仅有一小部分比例的具有慧眼的读者期待视野成功并率先被肯定,最终成为扭转期待视野的决定性力量?
(三)这种把文学作品成为杰作的原因仅仅归于读者期待视野转变的理论恐怕并不能令人信服,毕竟它使得杰作的生成显得过于简单,并且将其他各方面因素都排除在外,同样也否定了作家的因素。这不禁让我们思考,难道一部故意创作出来的刻意追求新奇以便打破大众期待的作品就能成为杰作吗?难道《荷马史诗》的杰出性就在于打破了先前某种期待视野从而使公众期待发生了二次转变吗?尽管姚斯的接受美学并不排斥审美因素,但是在这里显然并没有把文学作品的审美功能考虑在内。
(四)忽视了期待视野在共时性下的审美差异性。在这里,姚斯忽视了读者期待视野和审美的差异,将他们笼统地混合起来用一个公众期待进行概括,显然使得问题简单化了。既然人人有别,即使是在同一社会背景下,他们的接受水平也是千差万别的,也有超出时代眼见的读者存在。姚斯在這里并没有说明公众期待何以能够反映整体特征,个人期待如何汇集为公众期待的问题。显然,公众期待并不能完美反映整体,它将优秀的读者排除在外从而忽略了这一支主干力量。所以,姚斯理论的简单化是必然的,因为他忽视了“在任何共时的状态下,审美趣味都有雅俗之分”[6]176,忽视了审美多元性和审美发展多线性的问题,这也是姚斯理论最大的局限。
三、文学史观面临理论困境
姚斯文学史观存在比较明显的问题。姚斯首先将文学史界定为读者对文学作品的接受和影响史。他举了科林伍德的话进行论证,“历史无非就是以往的思想在历史学家头脑中的再现”,并认为这种说法“更加适用于文学史”[2]144。这里显然忽略了两个维度作家和作品。尽管姚斯批判了以往只重视作家和作品的方法,把读者增加进去并占有突出地位,但他并不反对三维并存。然而,他在对文学史做出限定的时候却过度重视读者而忽略了前两者,这不得不说是姚斯前后矛盾之处。尽管姚斯并没有忽视作者,但也只是将其作为读者来看待的。“文学作品首先是为接收者而写的。因为无论是对一部新作进行评判的批评家,还是面对前面一部作品正反两方面的标准构思作品的作家,或是把一部作品归入其传统并做出历史解释的文学史家,在他们对文学的反思关系本身能够重新变得具有创造性之前,他们首先都是读者。”[2]142将作家看作读者实际上也就取消了作者的地位。
这同样又使姚斯的理论面临窘境,因为姚斯认为杰作的产生在于公众期待视野的转变,也就是说读者赋予了作品优秀的地位。然而,文学作品使公众期待视野发生转变恰恰说明了作品处于领先地位,也就是说姚斯忽略了打破期待视野的“新作”何以能够产生的问题,也就是作者维度的问题。在“期待视野转变论”之中,作家创作显然处于决定地位。而作品使得读者期待视野发生转变,也就说明了作品意义并不是读者赋予的,而是作品本身就存在某些促使读者期待视野发生变化的因素,进而使这种转变成为可能。这就是作品维度,也就是作品何以引起读者期待视野转变的问题。
姚斯的文学史观还表现在他将文学史研究分为共时性与历时性两种类型,认为“文学的历史性正是显现在历时方法与共时方法的汇合点上”[2]164。对于这两者,姚斯显然更注重共时性研究。他的一些重要理论,比如“审美距离”“视野的变化”等都讲的是共时状态下对新作品的阅读,并且他也认为“把某个历史瞬间的文学视野作为那种共时系统来理解,也是可以做到的”[2]164。也就是说,姚斯将历时性融入到了共时性研究当中。另外,从姚斯所举的施滕佩尔的观点也可以看出来,“把一个文本先前的期望视野确定为纵向聚合的同类期望视野,而这种同类视野依照内容增加的程度自行转化为一种内在的、横向组合的期望视野,那么就可以在一个符号学系统那种发生于系统的发展和修正之间的扩张中描绘接受过程”[2]147。这也就是说,“历时性消失在共时性中,历时性的视野结构只有在共时性的阅读系统中,才能实现其功能”[1]6。但将历时性归结于共时性之中,也就相当于取消了文学史。同时,姚斯也并没有把二者完美地结合起来,“他并没有说到时空的并包与转换,因此历时态与共时态的问题,在他那里还是割裂的。这两者的辩证关系还没有进入他的视野”[6]180。
四、结语
姚斯的期待视野转变理论和读者文学史理论依然仅仅局限于理论层面,并没有为实践提供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說,在实践层面上是缺失的。姚斯努力建构一种读者反应的文学史,实际上操作起来却异常复杂,并难以下手。读者多样性给具体操作带来困难,能否全面反映一个时代的期待视野也易引起批评者的质疑。姚斯本人就曾经“致力于研究19世纪50年代左右英国社会的公共期待视域”,但是“成果并不令人满意”[7],恰好就说明了这一点。
参考文献:
[1]姚斯,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M].周宁,金元浦,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2]姚斯.王卫新,译.作为向文学科学挑战的文学史[C]//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外国文艺理论研究资料丛书编委会,编.读者反应批评.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
[3]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93.
[4]耀斯.审美经验和文学解释学[M].顾建光,顾清宇,张乐天,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5]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M].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61.
[6]王鍾陵.论姚斯的接受美学理论[J].江苏社会科学,2012(3):174-182.
[7]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217.
作者简介:韩延波,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