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沙
苦丁茶——唇齿噙着淡淡的苦,顿笔浸着袅袅的思
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我已拼命奔走了一个月。尘土混着汗水,使我再也不如往昔:失去了锋芒,黯淡了光泽。唯一留下的只有自己也不知有没有未来的希望。我明白止步就等同是后退,但心疲身倦的我,已无力前进。是该休息了吧?心底没有答案,可脚已移入不起眼的茶屋。
“老板,来一杯最苦的茶!”
两片苦丁叶羞涩的卷缩成棒,一线滚水,青烟从杯口溢出,沁人得香溜进咽喉,可却无法捕捉住一丝苦涩。
“这茶很苦,你还是加点儿蜜吧!”
我笑笑,婉言谢绝:几匙蜜水,又怎能遮掩本真?
轻抿一口苦丁茶,丝滑微烫的绿波从口沿咽喉瞬时泻下,苦在口中盘旋久久,扩散全身。苦丁苦吗?可为何却使我如此惬意?当清新的苦环绕全身,随之渐渐消退时,我挤压良久的思绪也被牵扯向远方……
若要用物喻人生,我虽不识茶趣,却愿首推苦丁。阿甘说:人生像盒巧克力,不剥开下一张糖纸,你永远不会知道它是什么滋味。是的,身处花花世界的我,手捧这盒诱人的巧克力时,却痴痴地相信大半的滋味会是苦……
幽幽清梦——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阑珊处
风缱绻,扯着雨后泥土的清,混着秋后瓜果的香,卷着阵阵倦意向我袭来。双眼渐渐无力,身体轻飘飘地漫步进了那幽幽清梦之中。
蒙蒙细雨如丝般滑落,身披一袭白色纱衣的我伫立在雨帘下。寻觅,寻觅她。她曾经是那么倔,倔得跟随在我身后从不离去;她曾经是那么傻,傻得明知不会被重视还在付出;她曾经是那么小,小得使我在心里早已忽视了她的高度……然而,在那场生死时速的逃亡中,她竟毫不犹豫的汤入这潭浑水。也正是在那时,我才陡然注意到她一直紧紧跟随在我身后的影子。为了彼此,我们选择了分开。可是,当我逃离了死神的魔爪时却已遗失了她的身影。
寻觅,寻觅,再次寻觅。晶莹的珠子沿着脸廓滑落进嘴里,咸咸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朦胧,双脚无知无觉得在雨水中滑动。突然,一股熟悉的味道,一个模糊的身影,使我努力地睁开双眼,拨开雨帘,向我们曾经分别的地方奔去……是她,就是她,她还在雨中傻傻的等着。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离别时那浅绿色的褂子不知在何时已被染成了深绿色,尽管如此,她的双眸仍旧死死的盯着我离去的方向,寻找,等待。她就像一尊雕塑,静静地矗立在珠帘下,竟忘记了打开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把雨伞。这时,一种叫做心灵感应的无形线,牵扯着我们的双目在雨中交汇。于是,在雨帘下,在十字路口处,相隔几米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注视着另一个自己,脸上浮出了同样傻傻的笑……
柔和的阳光驱散了我的睡意,这清梦便如此短暂。而现实生活中的我却陡然明白:我所寻觅的那个她,便是我内心深处真正的自我,一个永远可以让我放心去依赖的肩膀。
夕阳下,我为你而活——相知如斯,夫复何求
残阳余辉倾泻,朱红色的穹庐下,老俩口相互搀扶,步履蹒跚走向远方……
相识在那火热的炎夏,相知在那飘雪的隆冬,一起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岁月,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他们相扶相持步入黄昏。外公,高大黑瘦、热心内敛;外婆,美丽大方,精明能干。他们一起承受过文化革命的痛苦,一同分享过子孙满堂的幸福。然而,早已步入耄耋之年的他们却还要忍受著疾病的纷扰。外公的帕金森综合症已经很多年了,手脚的颤抖从不停歇地折磨着他的身心,虽早已采用了药物治疗,但身体的肌肉仍还趋向僵硬。外婆那颗为儿女们操碎的心,使她很容易因情绪的变化血压大起大落,头晕目眩。但纵使疾病纠缠,二老生活的车轮仍在磕碰拌嘴中甜蜜的滚动。
外婆的身体相对外公的要好得多,所以生活中里里外外多是外婆一人打理,当然也包括照顾外公。还记得起初病情比较严重,吃饭时,由于手无法控制的颤抖,碗被敲得“当、当、当……”直响。
“你就不能管管你的手?回回吃饭都是这样,跟敲鼓似的,烦死人了。”外婆说着便顺势夺走了外公的碗,利索地夹着菜和肉堵住了他马上准备辩解的嘴。
“我这叫伴奏,使你们吃饭不闷。”外公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快点吃吧,吃饭都堵不着你的嘴。”
外公看着外婆,笑容之花在他那黑黝黝的上坡上遍野的绽放“老太婆,别光顾着我,你也吃。”看着这对头发早已花白的“冤家”斗气,我感觉身上暖暖的,像是被幸福的阳光照耀着。
后来,外公的病情有些恶化,有时会出现大小便失禁,肌肉的僵硬也使他行动不太方便,常常感觉腿乏,身体的不适使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醒来。那天下午,外公小便失禁,刚换上的新裤子便湿了,外婆本想埋怨几句,但知道外公爱面子,看着他那阴沉的脸便没说什么,帮他脱下来拿去河边洗。可谁知,端着洗衣盆刚回来的外婆看见院中站着的外公裤子又湿了。顿时,两次怨气便汇成洪水决堤般倾泻而下。“刚洗完一条,又湿一条,你看我天天围着你忙挺舒服是吧?你连自己都管不住,还不如死了算了。”
外公的头沉了下去,声音虽小,但我分明清晰地听到“我这,还不是为你而活。”“为你而活”,原来外公忍受着这一切痛苦的动力就是为了不使外婆孤单,在人生最后的旅途中尽他所能的延长陪伴老伴的时间。瞬时,爱的阳光无私地充斥了这个到处都伫满他们记忆的小院。而我,则迷离于其中。
当我猛然晃过神来时,外婆早已扶着外公走进屋里为他换上了干净的裤子,一边忙碌着,一边埋怨着说道:“谁稀罕你为我而活呀!”可她的脸上分明都是甜蜜。
其实,又有谁人不知,外婆是为谁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