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南少数民族民间文化教育传承研究

2019-09-10 07:22:44欧阳大霖
教育文化论坛 2019年1期
关键词:教育发展黔南少数民族

欧阳大霖

摘 要: 黔南世居少数民族在历史长河中形成了各自别具一格的传统文化,通过查阅历史文献、考察各民族社会生活可以发现,这些传统文化在民间传承过程中,随着社会发展、分工等原因,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彰显了独特的民族性,促进了民族团结,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 黔南;少数民族;传统文化; 教育发展

中图分类号:G1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19)01-0104-04

DOI:10.15958/j.cnki.jywhlt.2019.01.020

实施教育是科学技术、社会文化传播传承的重要途径。无论是婴幼儿的牙牙学语还是尖端精英对于高精尖技术的学习创新,均是教育功能的彰显,只是各自呈现的教育形式略有不同而已。一般认为,教育类型主要有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等。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传承创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概念出台之前,均为民间自发传承,呈现民间教育多样性的表现形式,由于各自生活的区域、环境、自然条件、民族特征等因素,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教育的手段和方法可谓多姿多彩,且渗透于各种生产、生活活动之中,基本上呈现为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两种形式,甚至可以说日常社会生活即是教育过程。

一、民族民间文化教育经历的发展阶段及表现形式

黔南少数民族主要指布依族、苗族、水族、瑶族、毛南族等世居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了自身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并不断传承发展,对于黔南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发挥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从民族传统文化教育而言,主要体现为两个历史阶段。

(一)基本生活常识认知阶段

由于各少数民族生活区域、自然环境、民族文化等客观因素的制约,不同民族有各自的生活生产方式及各类文化禁忌等,对于这些基本生活常识的认知,是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的主要成果。如少数民族婴幼儿对民族母语的认知,跟其生活的环境必然相关。黔南各少数民族均有自身民族语言,这些民族语言得以延续至今,便是经过一代代传承、延续得以实现的,传承过程即教育过程。

此外,对于日常生活中的各项技能的传承,更是系统的教学学习过程,相关文献对此类信息也有详细记载。

如乾隆年间成书的《独山州志》卷三之风俗篇载:“……女工纺织,自六七岁学纺纱,稍长即能织,布染五色……”[1]82对于独山境内女子纺织等传统工艺传承,明确记载女子六七岁即学纺纱,年龄稍长还需学习织布和染布,这些均是当地布依族民众的传统技能的教育过程。再如,光绪版《荔波县志》卷九之土俗篇载:“四月初八……以枫叶揉碎渍水染糯米为饭,名曰黑饭。”[2]414对于荔波聚居的少数民族传统节日“四月八”黑糯米饭的制作工艺流程等做了比较明确的记载。“四月八”是黔南苗族、布依族、瑶族等世居少数民族共同的传统节日,尤其以苗族为最,每逢这一天,少数民族同胞会以丰富多彩的活动欢庆节日,其中“黑糯米饭”极具特色,作为传统美食的代表,其制作过程及选材方面都具有相应要求,“以枫叶揉碎渍水染糯米为饭”便是对制作流程的记录,折射出传统美食制作流程教育过程。民国版《都勻县志稿》卷五之风俗篇对此也有记载:“四月八日,以枫叶染糯米为饭,分而食之。”[3]53乾隆版《独山州志》卷三之苗蛮篇还对黔南乃至贵州少数民族普遍喜爱的虾酸、臭酸等地方美食制作有相关记载“……仲家(布依族)……牛马鸡犬皮骨以米掺和之,作

?儛B 至酸为佳。”[1]90凡此种种,各类历史文献均有关于黔南各少数民族生产生活中传统习俗工艺记载,实质上及时传统文化教育传承模式的展现。

(二)提升技能、规范行为阶段

在日上生活基本技能得到掌握、巩固之后,各民族民众对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往往会不断提升,同时需要通过一定的形式规范族群成员的行为,为促进本民族更加稳定的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黔南各少数民族同胞长期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生活来源主要以农业为主,兼及少量渔猎,因而对土地的依赖程度非常高。对于如何利用仅有的土地发展生产,什么样的土质适合种植什么农产品等问题,少数民族同胞在历代共同努力探索过程中,总结归纳了一系列经验。民国《都匀县志稿》对此有较为详细的记载:“(土)壤,黑为上、黄及白次之、灰次之,斥卤(盐碱地)为下……山多戴上,造林最宜……小土红沙、红油沙、崖粪泥性暖耐旱,所种穗大而坚均,是为上地;大眼泥、鸭矢泥、白油沙、火石土性暖不耐旱,粪之尽力耕之,及时所种,亦穗大而坚均,是为中地;大黄泥、白善泥、豆面泥、蕨巴泥,粪耕不失法,岁亦薄收,是为下地;冷白沙、冷黑沙虽不失法,薄收也幸焉,是为下下地;漕沙泥、黑汕沙不粪自肥,宜菽稷不可稻,在山坡为上地;地土之性刚柔有定、转变不时,惰农能美者使恶,良农能瘠者使肥,是视人力之为之。”[4]58-59值得肯定的是,上述文字不仅对土壤品质、适宜生产农作物等情况作了详细记录,最后的“惰农能美者使恶,良农能瘠者使肥,是视人力之为之”则充满了警示教育功能,其教育各族子弟勤劳务实的目的显而易见,同时还彰显了积极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剩余财富不断积累,为了进一步规范生产生活秩序,一些民间习惯法逐渐产生并得以完善,对于乡村治理等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乡规民约的制定、宣传、推广、执行过程,也即教育实施过程,如乡规民约中的“议榔”即对日常行为进行规范,在“议榔”过程中,寨老即是传承(教育)者,村民即为学习者;民国《都匀县志稿》对此有相关记载:“……南蛮……刻木为契,盗者倍三而偿,杀人者出牛马三十……”[3]51对于违背乡规民约行为的处置作了明确,从而规范社会生活、维护所在区域稳定。

(三)突显专业、系统分工阶段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促进了一些专业性较强的职业分工,这些行业在社会及其自身不断发展过程中,对从业人员的要求逐渐提高,其业内学习教育朝着更加系统化、专业化、个性化方向发展。如铁匠、木匠、砖瓦匠等具体工种,较之农业生产等基本生活技能的学习更加专业化,因而在实施教育传承过程中更加凸显师承关系。民谣中“一劁二补三打铁”便是对民间劁猪匠、补锅匠、打铁匠三个职业的排行,这些职业分工,往往是需要经过三五年时间的专业教育实践才能独立开展工作的。

以铁匠为例,徒弟拜师虽然没有繁琐的仪式程序等,但是对于传承者基本的身体素质,与其他行业相比有较高要求,因而铁匠工艺的传承是家族内部传承基础上师徒传承比较普遍。学习铁匠工艺,首先从抡大锤开始学习,在师傅的指导下,从炉火的控制、各种工具的使用,尤其是淬火等关键环节,可以说是一个系统的教育教学过程。成熟的铁匠师傅掌,上手经验丰富,在锻打过程中,敲打过程中凭目测不断翻动铁料,使之能将方铁打成圆铁棒或将粗铁棍打成细长铁棍。在黔南少数民族地区,铁器成品主要与传统生产生活需求相配套,如农业生产用具铁犁、铁耙、锄头、镰刀、禾刀等,木工用具如刨片、凿子、斧头等,生用具如菜刀、锅铲、剪刀等等。

再如从事巫卜行业的人员,在历史发展进程中,也是在不断学习而融合诸多元素而发展的。黔南各少数民族均有民间文化信仰,与之相匹配的从业人员——巫师也有师承关系,存在较长时间的学习过程。因为少数民族地区巫师担当着多重社会角色。“(苗族)巫师……在各种巫术活动中担当着主持者的角色,有的地方巫师还兼任寨老。……有的巫师还兼有歌师和舞师的职能……此外,有的巫师还掌握了一定的医术,认识一些草药,在为人驱鬼的同时,辅以药物医治病人。”[5]129再如水族社会的水书先生,是传承水族古文字——水书及相关习俗的主角,水书先生在水族地区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他们在传授相关知识的过程中也是教育过程。传习者必须经过严格而漫长的学习过程才能够独立完成相应的操作规程,且内部有较多禁忌作为操作规范。

传统巫文化与外来傩文化接触之后,相关活动更加丰富多彩,傩仪式进入之后,其中,巫傩文化便是一个代表。如独山县布依族民众在酬神还愿过程中愿灯,不仅傩文化融入其中,还与独山花灯等民间音乐、舞蹈元素有机融合,从事愿灯的掌坛师必须熟悉“请水”“安灵”“请神”“开光”“拜祭”“发灯”“拜土地”“拜台”“扫台”“踩门户”“贺主人”“扫堂”“拜家神”“辞神”“岔排灯”“拆台”“造船化灯”“回坛”等诸多程序,同时还要吟唱若干相关傩书文本,要掌握这些操作技能和文本内容,必须经过严格的学习环节才能实现,掌坛师在接收弟子时会经过较为严格的考察,传承愿灯文化的过程也是一个实施教育的过程,而且掌坛师人数往往极少,社会分工明确。

二、民族民间文化教育形式发生变化的原因

从社会分工来看,民族民间文化传承过程形式多样,且随着时代变化不同文化传承过程中会出现形式的变化,一部分传承模式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原有状态,如生产生活中的基本常识、民族语言、传统习俗等都会普遍在民族或区域内世代沿袭着;而一些民族民间文化在传承发展过程中会随着社会分工或行业的特殊性而不断发生变化。究其原因,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经济社会不断发展促进更加专业行业团队形成

黔南各少数民族在历史发展进程中,主要以农业生产为主,最初相对原始地生产方式仅仅是为了满足人们日常生活所需,没有更多高标准要求。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随着社会需求的增多,社会分工更加明确,一些技能性职业优势逐渐凸显,其传承过程也就更加系统化。

如随着社会发展,手工业者逐步从农业生产中分离出来,无论在任何民族地区,一些专业从事相关行业的如起房造屋的木匠逐步专业化,建筑风格及技巧更加精细化,因而在木工行业中形成了一系列内部符号,并不断传承发展;此外,木匠在起房造屋基础上,又分理出一支从事生产生活用具生产是工匠,如制作日常用品的木桶、木盆等专业人员,他们所掌握的技巧、运用的工具跟常规木匠也是有区别的,因而分工更加明确。与此同时,随着物质生活的不断得到满足,少数民族群众对于精神生活的追求不断提高,相关的音乐、舞蹈等传统文化不断发展,相应的教育传承也不断发展,以芦笙制作工艺为例,制作工匠联系实际,在音律调整等方面狠下功夫,使得芦笙这一传统乐器不断发展,形式更加丰富,音调更加系统复杂等等。这些技能,在少数民族地区已经不是普通人员就能掌握传承了,更加具有师承性和专业化特征。

(二)知识产权意识的逐渐增强,促使一些技能传承更加稳定性。

少数民族地区文化传承过程中,知识产权在一定程度上长期被忽略。在黔南少数民族地区,各少数民族之间团结友爱,民族内部、寨邻之间和谐相处,对于一些传统技能学习、传承,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无障碍状态,只要彼此愿意学习,往往是无偿相助,如少数民族地区传统医药的使用,掌握相关药方技能的人往往是无偿帮助需要的人,偶尔会请药师吃顿便饭表示感谢即可,无需支付费用,即便是学习相关技能,往往也没有严格的拜师仪式或者缴纳任何费用。再如水族马尾绣传承过程中,在很长时间内都是一些能工巧匠画出好的图案之后,在村寨之间无偿使用并不断传播,民间艺人收获的仅仅是所谓的声明远播,但是他们对于这样的传播传神模式往往乐此不疲

随着社会不断发展,社会分工不断细化、尤其是少数民族进入经济时代,黔南少数民族地区在文化、技能传承过程中不断形成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即表现为所谓的“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思想便出现了,其中聚居于黔南各县市的水族同胞在传承“水书”及相关习俗的过程中就表现得更加封闭,多数呈现为家庭(家族)内部传承,有的家族为了确保相关技能在族内流传,还会制定相关的保证措施,如独山县的知名水书先生韦光荣先生作为韦氏家族水书传承第13代传人,幼年传习水书知识时,家族明确由专门的“学田”“学山”作为传习者基本生活保障,确保了文化传承。

再如三都水族自治县国家级水族马尾绣传承人宋水仙,她自幼学习马尾绣工艺,掌握了一定技巧,但是真正深入学习各种技巧,是在其嫁入夫家之后,向丈夫的奶奶系统学习的。这些技能,随着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程度不斷得到发扬光大。

家族传承形式的稳固性,一定意义上是在社会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历史时期生活资源匮乏造成的,但是这种传承形式对于民间工艺传承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积极的意义,也是民间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不断产生和增强的具体体现。

三、传统教育对传统文化发展传承的意义

少数民族地区传统教育模式对于民族文化的传承发展,在相当长的历史进程中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主要体现为彰显民族特色、促进文化交流、增强民族团结等多方面现实意义。

首先,各民族在传统文化传播发展过程中,民族性得到有效彰显。黔南世居少数民族主要有布依族、苗族、水族、瑶族、毛南族,各少数民族在传承文化过程中,均彰显本民族特色,传统文化得以延续。以水族端节为例,水族端节每年阳历9月开始,延续至11月,是目前学术界公认的延续时间最长的年节。水族地区欢庆端节期间,可以邀约周边布依族、苗族同胞前往做客,但是与之临近的布依族、苗族同胞是不过端节的,因为端节的“日程”是根据水族传统立法推算,在水族内部有着较为严格的分区及时间分段,最初由聚居于都匀市的阳和、奉和、基场等地水族同胞过端节,俗称“套头端”;过了“套头端”之后,再沿着临近都匀地区的三都地区、进而深入三都水族聚居核心区、最终朝独山、荔波等水族聚居区域传递,水族内部民众如接力一般过节。这一文化传统,就是在水族内部世代相传至今、依然沿袭发展的民族重大节日,其传承模式就是内部世代相传。正式基于这一传承模式,才确保了水族端节浓郁的民族性。再如独山布依族“六月六”传统节日,外嫁女儿回娘家“看外婆”等传统习俗,具有较强的地域性和民族性,都是少数民族通报世代相传得以实现的。

其次,传统文化在民间传承过程中,增强了民族融合,促进了民族团结。如前所述,黔南各世居少数民族的日常生产生活中虽然都形成了各具特色的传统文化,都是彼此之间亲如一家,这与各民族时间文化认同是密不可分的。以布依族、苗族两个世居民族代表性节日“六月六”“四月八”为例,“六月六”虽明确为布依族代表性传统节日,但是在“六月六”当天,聚居于平塘县、独山县等地的毛南族群众也欢庆“六月六”传统节日,彼此之间均有相应的民间传说或者节日渊源等,随着交通、通讯等不断发展,临近不同民族相互走亲访友、其乐融融,再如苗族代表性传统节日“四月八”期间,瑶族等少数民族民族也过牛王节,(民国)窦全曾修、陈矩纂《都匀县志稿·卷五·风俗》:“四月八日,以枫叶染糯米为饭,分而食之”[3]52中则应包含了苗族、布依族同胞在内。这些传统文化的不断发展、交流、传播,客观上促进了民族之间的交流,营造了文化交融氛围,对于构建民族团结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随着社会不断发展,各民族时间交流日益频繁,文化交流过程中,客观促进了文化交融发展,例如(民国)张少微等撰《惠水乡土调查报告·种族》:“谷蔺苗……男耕女织等社会生活,也是诸苗中最具中国古风者。谷蔺苗中的妇女所织花布极其精致,每逢赶场出售,汉人最喜争购,此布俗称‘谷蔺布’。……慈菰(茨菇)苗和葫芦苗,一种是好种慈菰,一种是好种葫芦而得名……”[6]592其中对于布依族与汉族的经济交往有了比较全面的记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客观上促进了布依族传统工艺的发展,也加强了民族团结。

总而言之,文化发展离不开教育,教育促进文化的传承发展,少数民族地区传统文化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得到发扬光大,是各民族内部传承教育的结果。

参考文献:

[1] (清)刘岱修,艾茂、谢庭薰纂.独山州志:卷三[M].

[2] (清)苏忠廷修,李肇同、董成烈纂.荔波县志:卷九[M].

[3] 窦全曾修、陈矩纂.都匀县志稿:卷五[M].

[4] 窦全曾修、陈矩纂.都匀县志稿:卷六[M].

[5] 贵州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贵州省科技教育领导小组办公室.贵州世居少数民族文化史:卷一[M].貴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17:10.

[6] 张少微,等.惠水乡土调查报告:种族[M].

(责任编辑:赵广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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