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乐
古人有言:“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隐居”两字在人们眼中好像非常高古,撇开别的不讲,单是“隐”这一字便给人一种高雅之感,似乎任何与“隐”字沾边的词汇都超凡脱俗。但是,我认为“隐”不是文人墨客故作高雅的姿态,而是一种人生进退的大智慧。
有一种“隐”,叫隐姓埋名。谋士范蠡,虽出身贫贱,却博学多才。他因不满楚国政治黑暗,与楚吏文种相约奔越,一起辅佐越王勾践。会稽兵败,越国灭亡,他又随同勾践赴吴,与勾践一起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并出谋划策帮助勾践兴越灭吴。功成名就后,他选择激流勇退,化名姓为鸱夷子皮,纵情遨游于秀山丽水之间。此后,他下海经商,成为巨富,又三散家财,最后以陶朱公的身份隐居宋国偏地,后人评价他是“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如范蠡这种激流勇退、隐姓埋名的“隐”,是一种智慧和勇气。
有一种“隐”,叫拒绝合作。商朝后期,孤竹国的孤竹君遗命立三子叔齐继承王国,叔齐认为长幼有序,坚决要让位给长子伯夷。结果伯夷不接受,叔齐也不愿继位,于是先后逃往周国。结伴行至孟津,时逢武王伐纣,二人扣马谏阻,未果后决然离去。后武王灭商,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直至饿死于首阳山。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始终坚守在一生信奉的伦理道德高地上,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夷齐让国、叩马谏伐、耻食周粟、甘饿首阳,他们失去的是身家性命,留下的是风骨美谈。
有一种“隐”,叫隐心修性。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归去来兮”到田园,安心做一个精神世界的架构师。他的精神世界诉求极高,“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这是他超脱的价值观;“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他的心境写照;“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他隐居田园后,虽然物质上是羞涩的,但精神上却是丰满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更是倾注了他全部的人生理想。陶渊明的“隱”,“隐”出了自己的心性,下守安身立命之地,遥望超凡脱俗的精神之天,他用平淡质朴的生活,浇灌出清新的山水田园诗篇,为后人留下一股清澈的艺术泉源。
有一种“隐”,叫以退为进。商之姜尚逃离朝歌,隐身于渭水,常直钩垂钓,且不用饵食。一边垂钓,一边自言:“愿者上钩。”钓鱼能钓出这般境界的,也许自古及今就只有他了。与其说他在故弄玄虚,倒不如说他在静待良机,他在等待一条大鱼,与此同时,他自身本就是一条等待吃钩的大鱼。果然,随着周文王访贤,他成功上位,终成一代名相。
由是观之,“隐”是智慧,是风骨,是恬淡,是物质与心灵的抉择,是成功前的蓄势,更是人生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