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的人

崔乐

文传源是我国飞行器控制、制导与仿真学界的泰斗，创造过两个“中国第一”：作为总设计师，他研制成功了中国第一架无人驾驶飞机“北京五号”；作为总体设计负责人，他研制成功了中国第一台歼击机飞行模拟机。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第二届“立德树人”表彰大会上，百岁教授文传源获得“立德树人成就奖”。

空白图纸里飞出无人机

1958年6月，无人机研制指挥部成立，文传源被任命为总设计师。一张空白的图纸摊开在研发团队面前，文传源用“三无”概括了困难重重的局面：一无资料，二无经验，三无设备。“这就是‘赶鸭子上架’了！”文传源含着笑意，“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向来知难而上。说我们做不了，我们一定要把这个东西做出来。”

无人机的起飞和降落是否顺利、平稳，是研发工作成败的关键，需要通过大量的试飞来检验。每次试飞，文传源总是一马当先，钻进机舱里亲自调试。在“平地起高楼”的无人机科研中，风险始终在银白的机身周围探头探脑，意外的“螃蟹步”曾给文传源带来一身冷汗。“如果这是跑道，飞机起飞应该直着上去。”文传源捏起两支笔，摆成平行状，一根手指划过其中一支，“有次飞机一起来，这样横着撇出去了，往跑道外面冲。幸好是有人试飞，有一名飞行员坐在上面，我们技术人员赶紧切换成人工驾驶模式，让飞行员接手操作，才把飞机拉回来。”

反应一旦不及时，就是一场机毁人亡的惨痛事故。“飞机不能摔啊！我们当时经济困难，造一架不容易的。”文传源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飞机，而非自己脆弱的血肉之躯。技术渐渐成熟，从有人试飞阶段进展到了无人试飞，地面和空中分别的调试逐渐合并，12个大系统全部研制完成。

1959年2月，“北京五号”徐徐滑过跑道，拥抱蓝天。爬升、盘旋、下降，最后安全着陆，中国无人驾驶飞机技术写下新的篇章。

奠基系统仿真学科

1975年，文传源担任歼击机飞行模拟机总体设计组组长。“我们需要飞行模拟机，有三个原因：一是安全—搞飞行训练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室内做，不用上天，避免事故的发生；二是环保—不用烧汽油，减少能源消耗，防止污染；三是熟练—飞行员能进行反复练习，掌握技术。”文传源说。

飞行模拟机的任务是提供某型飞机原始系统逼真的外界景象、周围音响、运动感觉、仪表显示，使飞行员操纵飞行模拟机就像驾驶真飞机在空中飞行一样。我国的飞行模拟机之前只能依靠进口。设计组集合起来，一起去观摩英国生产的成品。“英国人当了回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人用了个俏皮的比喻，“他们觉得就我们那时的科研水平，一时半会儿也造不出来，买回去爱看就看吧。”

回来后，设计组攻关8年，1983年研制完成第一台飞行模拟机，经国家鉴定、验收，交付空军使用。现在，业内将文传源视作飞行器控制、制导与仿真学科的带头人。

“我的学生要敢拍桌子打板凳”

文传源有一句口头禅：“我的学生是要敢拍桌子打板凳的。”这句话源自一次争论。

一次例行报告会上，研究生马晓军和同学就一个问题提出了相反的意见，两人争了个面红耳赤。马晓军是个暴脾气，说着说着，一只手砰地拍了一下桌子。猛烈的撞击声把同门吓了一跳，对方不说话了。文传源没有批评马晓军的失态，还添了把火，对另一名同学说：“他拍桌子，你也拍啊！你承认自己错了吗？！”见导师没有生气，那个原本沉默的学生也一巴掌拍在了椅子上，继续据理力争。

文传源觉得，中国的学生普遍缺乏质疑精神，不愿意讨论，更不敢在资深的导师面前提出不同意见。他希望用“拍桌子”“打板凳”改变死气沉沉的状态，让学术争论常態化，保证每个学生的进步。

学业上，文传源是一名不讲情面的严师；生活上，他对学生投入了暖意融融的慈爱和关怀。1998年，文传源和校友捐出国家级教学一等奖的全部奖金，设立了驭远奖学金。2014年，他向自动化科学与电气工程学院发展基金捐赠10万元，用来资助品学兼优的贫困学生。文传源不抽烟、不喝酒，这些钱都是他一分一厘省出来的。“虽然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如果能激发同学们的上进心，鼓励他们在学业上勇攀高峰，就实现了我捐款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