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
清早,在瑞典西南部的港口城市歌德堡街头散步,见到街旁矗立着一个鲜黄色的邮筒。我向来对邮筒有着特殊的爱好,便拿出相机拍摄。正在这时,一辆漆成鲜黄色的面包车驶来,在那个邮筒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金发姑娘,手持邮袋。她打开邮筒,取出信件,装入邮袋。用邮政术语来说,那位姑娘叫作“开筒员”。她上车之后,黄色的面包车便奔向下一个邮筒。我把开筒员开邮筒取信的整个过程拍了下来。
我在南美洲的哥伦比亚旅行时,出租车沿着海滨公路行驶,在前方浓绿的棕榈树下,出现了一家杂货店。我请司机停车。他以为我要购买矿泉水之类,便把轿车停在了杂货店门口。下车后,我却径直走向店旁,对着一个比我还高的红色邮筒拍了好几张照片,还跟红色邮筒拍了一张合影。
我的电脑里有一个文件夹,专门保存我在世界各地旅行时拍摄的形形色色的邮筒照片。
为什么我会对邮筒产生浓厚的兴趣?我是一个经常要寄信、跟邮局关系十分密切的人。在没出国之前,我以为全世界的邮局、邮筒都跟中国的一样,是绿色的。到了美国,寄信回国时找不到绿色的邮筒,我才注意到,美国的邮筒是蓝灰色的。
虽说邮筒的颜色是小事,我却开始深究。邮筒的颜色,用的是“邮政专用色”。世界上有个万国邮政联盟,规定各成员国可以自由选择邮政专用色。中国选择了绿色,美国选择了蓝灰色。
于是,我开始注意各国邮筒的颜色。每到一个国家,看见邮筒,我就顺手拍一张照片。我发现,选用黄色或者红色作为邮政专用色的国家颇多,这可能是因为这两种颜色十分醒目。
比如,法国、瑞典、奥地利、卢森堡、乌克兰的邮筒是黄色的,尽管这黄色有淡黄、鲜黄、橙黄的区别。黄色在欧洲有“快速”“准时”之意,橙黄色有“安全”之意,所以很多欧洲国家采用黄色作为邮政专用色,荷兰和捷克的邮筒就是橙黄色。
英国、意大利、匈牙利、波兰、丹麦、挪威、葡萄牙、南非、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印度、泰国的邮筒是红色的,红色大都是鲜红,也有枣红色。英国是一个四周被蓝色海水包围的岛国,英国人喜欢鲜艳的红色。英国的电话亭、加油站都是红色的,英国商店的橱窗、酒吧的门脸、宾馆的厅堂也往往以红色为主色调。由于英国采用红色邮筒,英联邦国家(大都曾是英国殖民地)往往也采用红色作为邮政专用色。红色有紧急的含义。尤其是在南美洲的哥伦比亚那样到处是绿树、绿色的国家,“万绿丛中一点红”,我远远地就注意到了那个杂货店旁边的红色邮筒。
像墨西哥的邮筒用咖啡色、俄罗斯的用蓝色、美国的用蓝灰色,这种是不多见的。
中国选用绿色作为邮政专用色也很特殊,我就没有见过其他国家的邮筒用绿色的。有人称法国的邮筒是绿色的,但是我在法国拍摄过多处邮筒,均为黄色。据说爱尔兰的邮筒是绿色的,可惜我没有去过爱尔兰。
细细追溯,中国也曾用红色做过邮政专用色。中国自古设有驿站,用来传递军事情报、公文书信,驿递—骑马递送公文—就是中国最早的邮政。汉朝时,驿卒戴红头巾,穿红袖衣服,而信袋为红、白两色相间。当时用如此鲜明的颜色,为的是老远就能見到纵马飞奔的驿卒,好让大家为驿卒让路。
1840年的鸦片战争之后,外国人在中国租界设立邮局。1896年3月20日,光绪皇帝正式批准开办大清邮政官局。总理衙门委任英国人赫德负责大清邮政官局事务。赫德规定,信差穿海军蓝马褂,胸前有“大清邮政”四个红色大字。也就是说,当时中国的邮政专用色改为了蓝色和红色。1901年,法国人帛黎取代英国人赫德,被任命为大清邮政官局总办。帛黎在1905年提出,采用黄、绿两色为大清邮政专用色,以绿色为主要基色。从此,大清的邮筒即为绿色镶着黄边。辛亥革命之后,去除了代表皇权的黄色。1914年3月1日,中国正式加入万国邮政联盟,选择绿色为中国邮政专用色。从此,中国的邮局、邮筒、邮车、邮政工作服均为绿色。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在1949年12月的第一次全国邮政会议上讨论了邮政专用色问题,决定仍然采用绿色,理由是“绿色象征和平、青春、茂盛和繁荣”。
我在台北街头看到过与在瑞典见到的相似的一幕:一辆绿色的邮车驶来,一个穿着绿色工作服的开筒员手持绿色邮袋,从绿色的邮筒里取信。我也拍下了这一场面。这些照片清楚地表明,台湾地区的邮政专用色也是绿色。1945年之前,台湾地区曾被日本统治了半个世纪。那时候台湾地区的邮筒跟日本的一样,是红色的。1945年抗战胜利之后,采用绿色为邮政专用色,一直沿用至今。我在台北见到的航空邮件、限时邮件的邮筒则是红色的。
香港地区的邮筒在1997年回归前是红色的,有的邮筒上还有英国女王的头像。因为香港地区当时被英国租借,沿用了英国的邮政专用色,即红色。1997年回归中国之后,香港地区的两千多个邮筒都采用统一的邮政专用色—绿色。我在香港街头拍摄到的邮筒均为绿色,只是跟内地相比,那种绿色更嫩一些。
邮筒体现了一种特殊的文化。透过邮筒看世界,世界是那么丰富多彩,有那么多的历史可以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