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下辈子等你

巴图尔

在胡杨林里红柳的花显得非常妖艳。刚开春它就攒足了劲儿，悄无声息地开放。一开就是一大堆，把肃静的胡杨林一下子就点燃了，东一堆西一簇像火一样燃烧着。牧羊人买买提对红柳的花色并不感兴趣，他觉得红柳火辣辣的样子，很像村里那个喜欢大红大绿的女人热比古丽，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很妖艳，招惹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的眼睛和心。

说真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去年冬天回到村里，闲下来时很无聊，他蹲在朝阳的墙根儿下晒太阳。那天，他看到热比古丽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服走了过来，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胆地打了一个口哨。热比古丽就停下了脚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买买提真怕热比古丽揪着他的脖领子就是两巴掌，那可真叫没有吃到羊肉惹了一沟子（屁股）的骚。可是她没有，她站了一会儿，还说：“傻子，姐姐长得漂亮吗？”他赶紧点头说漂亮，可一张嘴一大口口水就从嘴里涌了出来，把热比古丽笑得前仰后合，之后对他撂了一个媚眼就走了。

热比古丽是村里最不守女人规矩的人，村里人都在背后骂她，骂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男人就是干不了活儿了，也不能跑到外面胡来，把我们村的名声都败坏了。以后我们村的女孩怎么嫁人？等我们的儿子大了，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这真是我们村最大的不幸。

她家男人在给自家盖房子的时候摔坏了腰，虽然治好了，可不能下地干活儿了。公公婆婆和两个未成年孩子，都指望她吃喝拉撒，男人不能断了药，公公婆婆也时常看医生打针吃药，可是钱从哪里来？没办法，一家人都要活下去，她就到巴扎上打工干杂活儿。时间久了，谣言四起，谣传热比古丽和谁谁发生了不正当关系，这样的谣传越来越多。谣言这东西不长腿却比风都跑得快，仿佛就是一夜的工夫，村里人就全知道了。村里的女人们一提到热比古丽就是满嘴正义的骂声。

几个女人无聊地嗑着瓜子，有个多事的女人说：“哎，你们听说了没有？热比古丽又和一个大车司机好上了，给家里撂了一些钱就走了，说是要到外地很长时间才回来。这个女人呀就他妈的下贱，没男人骑就过不了日子。”

“就是就是，我们村可都是规矩女人，可没听说谁家出了这么丢人的事。”那个吐着瓜子皮的女人，叹息了一声说：“嗐！怎么一脚没踩住，冒出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

另外一个女人说：“我看她呀，天生就是那种贱货。”

那个胖得像胡杨木墩一样的女人嗯了一声说：“就是的，哪个男人娶了这样的女人，就等着戴绿帽子吧。你们回家都把自己的男人看好了，别和这个女人黏上了。”

又来了一个村里的女人说：“男人都是属猫的，闻到腥味儿就忍不住了。嗐，我们村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可就倒霉了，白天防夜里防，一不小心还是没防住。”

其他几个女人惊奇地看着后来的女人问：“咋的？你家男人出轨了？”

后来的那个女人叉着腰说：“哼！他敢！”

几个女人说着又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买买提知道热比古丽家里的状况，五六口人要吃饭，老的老小的小，就是男人没有摔伤也不会轻松，再加上吃药看病更是雪上加霜。他覺得热比古丽很不容易，这些硬是撑过来了。买买提也知道村里人怎么评价她，可他从不信那些谣言，这些都是空穴来风，你说人家和谁谁好了，谁见到了？谁又亲手抓到了？常言说得好，抓贼拿赃捉奸捉双。他觉得很多谣言是有目的的，还有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么些年了，就没人帮一把这家人，可泼起脏水来一个比一个能。

买买提想好了，但他也害怕脏水泼到自己的身上。可又一想，自己就是一个放羊的光棍儿汉，想泼就泼吧，反正他也不怕。在胡杨林放羊没事的时候，他就割红柳枝条，粗的细的都分开，粗的编筐，细的编一些好看的小篓。一整个夏天，他编的筐和小篓都能堆个小山了。

上秋了，他就琢磨怎么把那些筐和小篓运到巴扎上卖了。回到村里，他也舍不得雇车拉，每到巴扎的头一天，他就骑着小毛驴驮一些回去，运到巴扎上一个大筐三元两元；小篓虽然小，可也不比大筐卖钱少。村里人都说这个傻子学会过日子了，有人问他：“买买提，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是不是还想娶个老婆呀？”

他从不搭理村里那些人，可以说，他很瞧不起这些人，都是说得冠冕堂皇，可就是不干一点儿人干的事儿。筐和小篓卖完了，他留了一点儿生活费，就把一年放羊的钱和卖筐卖篓的钱揣在兜里，走进了热比古丽的家，把钱放在热比古丽男人的手里说：“我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就这点儿，你拿着也能救个急。”

说完，买买提就走了。后来，热比古丽回来知道了这事儿，要把钱还给他。

“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那么多钱没用。”买买提说。

热比古丽说：“有下辈子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

买买提笑了，他说：“好，我在下辈子等你。”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