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洲
侯乡长赶到受灾较重的杨家桥村,刚一下车,年轻支书小伍就迎上来汇报灾情。侯乡长一摆手说:“杨老头儿呢?他在哪儿?让他来说!”小伍赶忙给村主任杨再德打电话,这时才想起杨家桥已经停电三天了,他的手机也关机了。侯乡长有些急,打开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三次,还是和在路上拨打时一样无人接听。侯乡长一拍桌子说:“好你个杨老头儿,洪水刚退,就敢喝二两睡了!走,跟我上他的门去找!”说着抓起桌上的一顶旧草帽戴在头上就冲到外边。
雨,下下停停,小多了;风,刮刮停停,也小多了。从村口到老碾坊的这条砖渣路,侯乡长很熟。五年了,他不知走过多少次,每走一次总要说:“老杨呀,就你家门口这破路,还硬把我领回去一个劲儿地‘陪你喝二两,自己倒会装醉,我还能把车骑出来吗?”杨再德说:“乡长您放心,在杨家桥我肯定不是好人,但决不在私利上让人戳脊梁!杨家桥村要通水泥路,我家门前一定是最后一截,做不到,我就是孙子的孙子!”如今,杨家桥百分之八十的村道都铺上了水泥路,这条路还是原先的烂砖渣,由于地势低洼,人只能在没膝深的浊水里走走停停……
高丽一看到侯乡长头上的草帽就骂:“还算有良心回来给我收尸,可我没砸死,自己爬出来了……”她一看不对,见是侯乡长,便哇的一声哭起来。侯乡长和小伍一下子全愣住了:老婆是在埋怨,分明杨再德不在家。再打他的手机,还是无人接听!老杨出了事了!找!找!快找!
可能的不测,让侯乡长顿时想起了一个人的许多好处:在干部年轻化的趋势下,沂阳村级干部平均年龄38岁,一个杨再德就占去一个半人的年龄!侯乡长初到沂阳时,在主席台上看到坐在下面一排一排年轻人中间的那个老头儿,总不怎么顺眼,且那老头儿要么不说,发言就是“难题”,让人回答不了,不回答又是问题。班子里的人告诉他说:“你别小看那大老头儿,我们的前任可没看错人。杨家桥那鬼地方,不是哪条狗都敢尿尿、哪头驴都敢放屁的地方!全村五百户有近四百户都姓杨,外姓没人敢竖旗子。领导的高招:羊管羊。这还不算高,更高的是:杨再德年龄不小,辈分却低,做得好,骂骂咧咧的没人理;做不正,三岁娃娃都能站出来教训‘孙子,他敢不做好?”侯乡长笑了:“怪不得他说他家门前先铺路他就是孙子的孙子,他本来就是‘孙子,这‘小东西,还跟我玩绕口令!”
他们首先找到小学,校长说风起时他在这儿……校长也跟上大家一起找。他们找到了“返乡创业园区”,几个小老板说他昨天上午雨下得最大那阵儿就离开了……小老板们也跟上大家一起找。他们找到了老闸口,管闸的老董说昨天下午灌河刚开始落潮,他绞上闸板就走了……他们找到了卫生室,室长贾胖子说他昨天夜里把寡妇毛三娘家的痴孙子“大白眼”背到这儿就走了。侯乡长赶忙找到“大白眼”,问了半天,那孩子除了翻着白眼把手里的一卷纸当手抓饼,连点头摇头都不知道。他们迅速赶到毛三娘家,毛三娘听罢一拍大腿,领着人就上了老围子。
老围子也就是老庄子,现在只有少数老人、穷人住在那儿。人们这才想起了“假瞎子”刘婆婆。刘婆婆丈夫死于车祸,拿了一捆抚恤金不去用,光捧在手里哭,终于把眼睛哭瞎了。毛三娘说:“他一定在那儿,他从小是孤儿,年轻的刘婶没少给他吃鸡蛋餅,也没少数落过他没人管教的坏习!”大家赶到老围子,呆了,转而又看到倒塌的房子这边,有一老婆婆拥一老小子躺在那儿,手机还在响……
侯乡长说:“好你个老小子,不是背后还叫我‘猴子?你起来叫呀!”他流着泪急令送到卫生室。贾胖子看了半天,笑了,说:“真没事,让他睡足就醒了。”
[责任编辑 吴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