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

2019-09-10 09:53李元洪
莫愁·小作家 2019年12期
关键词:床上疼痛医生

夜,11点5分。

大地入静,万物朦胧。

我独自在这朦胧的夜色里,醉汉般游走。恍惚兮四顾寂寥,飘飘乎不知何往。白天的热闹已然消尽,路上很少有车,行人更是难得一见,晃悠于朦胧中的我便显得很突兀。

我不能停下脚步,因为我承受不了静止的痛苦。我只有在不断的晃悠中,才能消解病齿的暴虐。

这是教训,刻骨铭心。

早在两个月前,我便收到了两颗牙齿背叛的信息。医生也严肃地向我发出了当断则断的警告。但我总是念及血肉相连的情谊,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半个多世纪,一事不谐便分道扬镳,情何薄也! 我希望能弥合伤痕,治病救牙,使其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孰料一念之仁,害人害己,伟堤蚁穴,终成大患。

我在心里一百遍地悔不当初,一万次地咬牙切齿。如果现在可能,我一定让医生施以斧钺,将乱臣贼子惩以极刑,永绝后患。可牙科无急诊,医生开了两盒消炎与止疼药聊表怜惜之意,挥别之时,尚不忘殷殷叮嘱:不可过量。如不能止痛,就忍忍吧。

我沿着人行道蹒跚而行。路边景观带长着许多桂花,有一些已经开了,偶尔会有一丝甜香随着夜风而来。前方交叉路口,灯光妩媚惝恍,流动着现代派艺术的幻象。

天空飘下几星细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似乎有雨云在汇集。我想加快步伐,可脚下乏力,至多也就是加大了一点蹒跚幅度而已。

我摆,我摇,我扭……默默祈祷着疼痛能轻一点。

午夜,我踱进了小区。门卫坐在值班室里,头歪在一边,睡得正香。

上楼,我抓紧护栏,把自己一级一级地往上拉,就如曾经登泰山紧十八盘一般。待到开门进屋,似乎离虚脱就差一米了。我把自己一下子扔到了床上。我祈盼着,缓释胶囊已经在体内建起了一堵牢固的防火墙。

我和衣而卧,睡意铺天盖地,奔涌而来。

可尚不足五分钟,痛感似乎一点一点觉醒,仿佛是从遥远的地心深处传来地震的丝丝声响,仿佛是从天边送来飓风的微微信息。

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临。虽然我希望不如所料,但经验告诉我在劫难逃。

忽然间,银瓶乍破,水浆迸出,琴弦乱颤,骤雨狂风,牙根深处如遭雷电暴击,直抵心尖。我“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

我在屋內奔走,在卫生间顿足,在写字台旁捶胸……

我开门下楼,把自己再次投进黑黝黝的夜的怀抱。

我走,我嗨,我无声狂吼。

终于,魔鬼的演奏累了,歇了。我再一次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如从地狱深处逃回,气若游丝,残喘微微。

依然是五分钟左右,暴虐再次袭来,排山倒海。只这一击,我便溃不成军。止疼药,我已吃了三次,消炎药也吃了两次,可是,无效,无效,还是无效。

隐约记得,有人用生姜塞患处,我试。

妻子提醒,拿味精涂抹病牙,我试。

朋友发来的验方,用盐、白酒、温水兑成溶液含漱,我试。

我已无法控制行动。我张牙舞爪,呼天抢地,在客厅到卧室的有限空间里奔跑着,跳跃着。手不停地在牙疼的部位隔空抓挠着,因为皮肤已经不能触碰。嘴大张着,连续不断地呵气,就如满嘴塞着辣椒一般。我跪在床上,头抵着床垫,连续撞击,希望通过震动减轻疼感。我不停地捶着床边,从这头捶到那头,再从那头捶到这头,循环往复,就如疯狂的钢琴家演奏到高潮时的状态。

疼痛如电击,如刀划,如牙签在肌肉里刺、挑、牵、拉,肆无忌惮。

我又一次逃下楼去,向黑黑的夜寻求帮助,向微微的风诉说这非人的折磨。

凌晨四点的小区,幽蓝,静谧。它不知疼痛的潮水在我的血管里激荡,奔腾;它无视攻城掠地的叛军在我的牙防重地撒泼,狂欢。

夜,包裹着我,却不给我一丝抚慰。

今夜,注定无眠……

李元洪:中小学高级教师,苏州市高中语文学科带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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