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山顶上视野开阔,适合于放飞想象。四周静默,天地无言,置身宁静,总会有一些飘忽的念头突然出现,但它们稍纵即逝,令人无法把握。我不经意地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一些细节,这些细节属于私人记忆,属于一个青春少年的生活片段,在生命的长河中,是容易被忽略的,但它还是在多年后的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被我清晰地记起,它被回忆是因为一个人的生命轨迹在许多细碎的片段中被串联起来,成为对一个地区或一座建筑的最初到如今的认识过程。
那是1984年,我在乐都师范上学期间,学校组织了一次实践活动,我们徒步二十多公里来到了瞿昙寺,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座久负盛名的寺院。当时我对它一无所知,只记得瞿昙寺的护法殿的门额板上画着倒挂的熊皮、人皮和虎皮,门框上画着人头骷髅,平添了几分神秘,据说以前这里有三张人皮,里面阴森恐怖,让人心生敬畏。在寺院转了一圈也没有更多的兴趣,便和几个同学走出寺院来到了罗汉山顶,当时,我们也是坐在山顶上放眼远望。现在想想那时因为无知,竟然对它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的印象。
我回想着人生涉世之初的种种细节,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按照当时学校毕业分配就近上山的原则,十有八九毕业后要到这里开始我的教学生涯,因为我家就在瞿昙河沟口。当时,我望着远山的苍茫,对那不能把握的未来产生了一种少年的惆怅。年少时,我们的记忆是纯粹的,收集着无数平凡和美好,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开始只关注那些所谓重要的事物。但無论怎样,记忆总会在我们心里刻下深深浅浅的凹痕,通过回忆,我们回到过去,通过停留,我们充分地感受现在,生命也许并不是一条直线,它有各种可能的方向。
瞿昙寺的上空不时有鸟群飞过,也有鸟儿在瞿昙寺停留,它们落在屋檐或者树枝上,在煨桑的香炉前发现了被遗落的粮食,趁无人时,它们飞落在地面啄食,而有人走近时又疾速飞走停留在屋顶或枝头,有时它们也会飞到更远的一些地方,它们是怎样看待出现在它们生活中并日益熟悉的一座寺院,我不得而知。动物的记忆是碎片化的,但它们有了这儿能找到食物的记忆,仍不时会回到这里。
而人的经验是可以串成链条的。我从第一次走进瞿昙寺至今已三十多年了,尽管我并没有到瞿昙工作,但其间,我无数次到过这里,每次都会有新的认识和感受,瞿昙寺就像一本深厚的典籍,需要我们专注而深入地研读。回想着瞿昙寺的种种传说,我恍然觉得远逝的历史已悄然从遥远时光的隐秘处一步步地来到我的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在时间的长河中,生命只是一个停顿,一切的意义都只在它发生的那一刻。
历史的原貌总是能激发我们的想象,穿过时空长长的隧道,我们仍然能够连接起历史变迁的过程,以我们更为丰富的想象,触摸到它从岁月深处传递的温度。
瞿昙寺,不经意间就成了这块地方的精神高地。
我站在十九楼的窗前,面向南方,视野开阔,那连绵不断的拉脊山脉形成南部的天然屏障。乐都区境内的拉脊山脉自西向东主要山峰有阿夷山、马阴山、花抱山,而我目光正对的前方正是巍峨挺拔的马阴山,奇峰突起,与其他山峰连为一体。马阴山下的药草台林场是乐都三大林场之一,它分为东沟和西沟,由于有几道山、几道湾,向阳的山坡上,林色鲜翠、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背阳的山坡上,大片的森林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排成阵式的部队,静静地守护着群山的安宁。在那重山叠嶂、嶙峋起伏、松柏碧翠的地方,一股清澈的溪水,从东山沟深处的沟岔里潺潺流出,滋润着马阴山下的每一寸土地。
从山脚到山顶,依高度变化,生长着多层次的植物群落,山上松柏森森,缓坡地带灌木葱葱,田野稼禾黄绿相间,组成了一幅五彩缤纷的美丽图画。
被称为“瞿昙寺下院”的药草台寺,就坐落在药草台附近的台沿村,据《安多政教史》记载,该寺在明万历年间常住僧侣达400多人。每年正月、四月、六月、十月举行4次大型集会,称为观经会,每次3天,其中六月观经会还有跳神晒大佛等活动。《西宁府志》曰:“药台在城南五十里,瞿昙寺下院也;依山临流,多产药草,因为寺名云。”寺院建有经堂、弥勒殿、三世殿、山门、菩提佛塔等,蔚为壮观,古朴典雅。南山积雪、药草清泉、田园牧场、古刹村落交相辉映,一派自然和谐的生态环境。
当我在无限的遐想中把目光从远处拉回,俯视前方,一组仿古建筑的院落在文化公园茂密的树木与邻边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中显得格外醒目,这就是建立于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的乐都凤山书院,虽几经风雨、几经搬迁,但穿过260年的时间长廊,仍然散发出润泽湟水两岸的耀眼光芒。
乐都地区的教育事业历史悠久,东汉《三老赵掾之碑》:“听讼理怨,教诲后生,百有余人,皆成俊艾,仕入州府,常膺福报。”南凉时期,根据史蒿的建议,曾设立学校,选出有德望的先生教育贵族子弟。隋唐以后设私塾、义学,让子女就学。凤山书院建成后,入院学生主要学习四书五经。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经改建增修,初具规模。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凤山书院改为碾伯县立高等小学堂;民国二年(1913年),碾伯县立高等小学堂改为碾伯县立第一高级小学校,并随之在高庙镇设立第二高级小学校,在李家乡大洼村设立第三高级小学校。民国十九年(1930年),在瞿昙设立第四高级小学校,并将四所小学一律改为县立小学,同年成立了乐都中学,1958年在高庙镇筹建乐都县第二中学,瞿昙建立第三中学。由此可见,瞿昙也是教育发展较早的地区之一,在这块土地上,清代以来就培养出了一些宿学旧儒:唐世懋、唐桂年、唐松年、谢善述等。
由凤山书院沿着乐都教育发展的轨迹,我再一次瞻目马阴山,突然觉得朝向也是一种天然的提示,为想象力的驱驰引领了方向。“寂然凝虑、思接千载”,乍一起念,刹那之间便想起了马阴山下的古刹瞿昙寺,或者更为准确地说,是想起了一个词“瞿昙”。
一处地名只是一个名称,但当你不断深入,知晓了它的来路,你就会发现它拥有更为丰富的词性,记载着鲜活的时代生活内容,隐含着一个地方的历史变迁。
三罗喇嘛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建起瞿昙殿后,于第二年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去觐见洪武皇帝朱元璋,请求朱元璋为他的寺院赐名,朱元璋问三罗喇嘛寺院里供的佛像是谁,三罗喇嘛回答是释迦牟尼,释迦是姓氏,牟尼是梵语圣人的意思,释迦家族的古姓是瞿昙,朱元璋遂给寺院赐名瞿昙寺。
瞿昙寺在明王朝的大力扶持下,在明永乐年间已拥有山场、园林、田地等资产。明宪宗又进一步赏给瞿昙寺田地、园林、牲畜等,为瞿昙寺形成寺院经济打下了基础,关于瞿昙寺的势力范围,也是由明王朝最高统治者亲自规定的。据谢佐先生所著的《瞿昙寺》中所述,明宣宗二年正月初六日立于瞿昙寺前山门檐上方的一块皇帝敕谕横匾(现已不存),记载了这一范围,“今西宁瞿昙寺,乃我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及朕相继创建,壮观一方,东至虎狼沟,西至补端观音堂,北至总处大河,各立碑楼为界,随诸善信,办纳香钱,以充供养。”(《宣德二年皇帝敕谕匾匾文》)。这与流传于瞿昙寺地区民间口头唱词的内容是完全一致的。这一势力范围在历史上被群众称为“乐都七条沟”,包括了现在的下营、城台、峰堆、瞿昙、亲仁、桃红营、中坝等方圆上百里的地区,该地区藏、汉、蒙古、土族民户均要向瞿昙寺纳粮支差。
明宣宗二年三月初二日,明王朝又下令从西宁卫百户通事旗军调拨52名兵士到瞿昙寺,这些人长期定居在寺院附近的官隆沟,以保护巡视寺宇。当地民间传说中称这些士兵为“军户”,据传几个“军户头”按其职能分别名叫徐世印——世代保护大印和珍珠伞;杨纲总——主管旗和小傘;盛罗灯——主管唢呐法器等。军户头下面的兵士们做打扫、巡视寺院等杂役。明廷分给这些军户的饷粮田地后来变成了寺院田产,军户的后代们也渐次成了寺院的佃户。这种传说是可信的,因为现在瞿昙寺北面不到一华里的地方有村名叫佃户村,而且佃户村徐、杨、盛三姓仍在,不过瞿昙寺内的永乐十六年碑文就有“所有佃户人等供给寺内一应使用”的语句,证明在这52名士兵到达瞿昙寺的前十年,瞿昙寺已有佃户了。
新城街作为整齐的街坊村镇出现,应当是在瞿昙寺寺院经济体制形成之后,这与青海后来兴起的一些寺院,如塔尔寺附近有鲁沙尔镇、同仁隆务寺附近有隆务镇一样,都是寺院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
据说,早在明清时期乐都就有碾伯、高庙、瞿昙三处集市,瞿昙集市就设在瞿昙寺所在地。可见,当时因为寺院经济的兴起,瞿昙就成了南山地区经济、文化中心。
明神宗万历元年(1573年),修筑瞿昙堡,到了清雍正三年(1725年),清王朝废除西宁卫碾伯右千户所,改为碾伯县,设48营堡,瞿昙堡是其中之一。民国二十年(1931年)设立瞿昙乡,后撤乡建镇,该地名沿用至今。一座寺院的名字演变成为一个地名,因一座寺院的出现兴起一个乡镇,其间必然经历了多少年的发展积累,也必然会沉淀深厚的历史文化,仿佛经历了六百多年雨露阳光的滋润,自岁月的幽深里散发出浓郁的馨香。当你了解了一个地名的来历,你就会发现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名词,它拥有更为丰富的内涵,藏匿着自然、历史、传说……一个原本抽象单调的地名变得具体而生动、丰富而深刻,使我们在穿越时光漫漫长廊时,进入彼时的天空和大地,六百多年的佛光照射,仿佛一种加持,为地名灌注了灵动的气质,有了鲜活的生命气息,总有一些地方与处于某个生命时段的你,产生一种共鸣,时间和空间的共谋,孕育出了某一类文化的气质、精神的风度。
瞿昙是以汉藏为主体的多民族地区,村内汉藏民族杂居,其中石坡、台沿、浪营村藏族相对集中。汉藏杂居,相互融合又形成了瞿昙宗教文化的多元性。瞿昙寺因以释迦牟尼佛祖的古姓命名而不同凡响,瞿昙地区不仅有藏传佛教传播教化的历史进程,更以瞿昙地区的彩陶文化彰显了这个地区的历史渊源。据《乐都县志》记载,彩陶文化中有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遗址的河西村、辛店文化遗址的斜沟门村、卡约文化遗址的朵巴营村等古文化遗址,被称为中华传统文化之源的《易学》发展衍生的堪舆(亦称风水、地理)文化,也在瞿昙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出生成长于瞿昙,又长期在瞿昙从事教育工作的原乐都三中校长荣积珍先生曾对瞿昙寺风水有深入研究,他认为瞿昙寺的风水是很有讲究的。他说,如果从瞿昙寺现址迎山脉来处寻找祖山的话,瞿昙寺主山罗汉山属马阴山支脉,马阴山则成为瞿昙寺的列祖山,而马阴山本属拉脊山脉,不论是马阴山还是拉脊山,均是巍然高大耸入云端,鹤立鸡群于众山之中,气势磅礴如龙楼宝殿,起伏开帐,逶迤蜿蜒,有辞楼下殿之势。罗汉山的大顶(地名)之下,成为典型的“束咽”(收束细窄如人咽喉),束聚为“蜂腰、鹤膝”,古人云“蜂腰鹤膝龙欲成”,凡见此形则龙将结作,可在附近求穴场。距离“束咽”处向前行三百米左右,山脉竟然坐落成为犹如金身罗汉威武打坐一般的“罗汉山”。
整个瞿昙寺的建筑风格,是以中轴线对称分布,中轴线的坐向为亥山方向,辛亥气、正亥龙珠宝穴,属大吉之坐向。再加上瞿昙河水从寺前潺潺流过,蜿蜒迂回,曲水收气,这条理想的河水正欲从坐山山脉走向垂直的角度来拥抱吉地,如“玉带缠腰”,真可谓山水相宜,充实了瞿昙风水的丰富内涵。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瞿昙正是由于具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不仅孕育了丰富多彩的瞿昙历史文化,并且千百年来得以传承发扬光大,也造就了一大批近现代瞿昙人才。唐世懋、唐桂年、谢善述,他们以自己深厚的文化底蕴,分别获得了先清例授文林郎侯补奎文阁典籍碾伯县优廪生,国子监太学生,先清光绪年乙酉年选拔贡生,并成为瞿昙地区教育事业的先驱,为瞿昙地区尊师重教的优良历史传统奠定了现实的基础。
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儒、释、道在这个地区也留有较多的历史文化遗迹,佛教寺院有瞿昙寺、药草台寺;庙观有建立在新联村的福神庙、关帝庙,磨台村的文昌宫,徐家台村的龙王庙,各村供奉有佛教菩萨、道教祖师;藏族群众居住地的俄博阵子等。千百年来大家都敬奉自己心灵的守护者和精神的寄托者,彼此相互尊重各自的宗教信仰,神秘的宗教文化在净化心灵和寄托期盼中起着潜在的作用,瞿昙的宗教文化体现了各宗教文化之间相互平等、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相互依存的关系,也有效地维护了本地区的民族团结。一个山区小镇竟留下了如此众多的历史文化积淀,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瞿昙,有必要探究宗教文化影响下历代先民的思想观念、道德风范以及民俗文化的形成。
生产力水平影响到生活方式,例如早在汉代就已产生的水磨技术,在过去的瞿昙沟就已实行,吴家台出土的汉代菊花面石磨就是明证,乡民利用瞿昙河水,建起了一溜水磨坊,在水磨坊附近又建起油坊,沿瞿昙河建起的水磨有石坡磨坊、浪营磨坊、磨台磨坊等,也许“上坝田地下坝磨”的农谚就出自瞿昙。历代先民分别在川水、浅山和脑山三大不同的自然环境中,种植小麦、青稞和马铃薯、豌豆、菜籽等。因地势高低程度不同,气候差异較大,农作物的播种、出苗、成熟收割等,川、浅、脑各不相同。水地惊蛰前后种小麦,春分前后浇水并播油菜,清明种瓜菜。浅山春分播种,脑山清明播种。农民们口头传承的农谚,按二十四节气从事农事活动,密切关注气象。早在先秦时代就开始摸索积累,到汉代完善确立的二十四节气,早已成为人们认知一年中的气候、时令、物候等变化规律的知识体系。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为了收成要祈年,因为干旱要祈雨,恭谨地礼天敬地,顺候应时,正所谓“跟着节气过日子”。谚语说:“惊蛰宁,百物成。”人们希望惊蛰时候的天气要平和一些,不要过于跌宕和狂躁。春耕后,期待春雨的润泽。千百年来,谚语保留着许多对生产生活颇有用处、对世道人心颇有教益的东西,它包括了气象、农业生产、教育引导人等诸多方面。
谚语虽是黎民百姓的家常话,但在家长里短中包含着生活哲理与人生哲学,古往今来,谚语始终自觉地承担着一种社会教化功能,如知时节的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即使是从未上过学的人之父母,亦可用谚语来教育子女,引导他们知行合一,崇善向上。正是在这种浓郁的宗教文化和深厚的农耕文化影响下,瞿昙以“耕读传家”蔚然成风。
走进瞿昙你会感觉到浓厚的农耕文化氛围,进村入户,会看到许多人家大门门额上“耕读传家”四个大字,有的端庄工整,有的俊秀细腻,有的圆融光滑,有的苍劲有力,这些笔迹大多出自有威望的学者之手,有的还是名家。“耕读传家”的意念牢牢地印在这些庄户人心中,好像总在激励人们在解决物质需要的同时,追求更高的精神需求,有些人家墙上所挂的字画,也多有耕读传家的内容:“此地不嚣不俗,其间亦读亦耕”“乐山乐水新院落,半耕半读旧生涯”,耕读传家的家风,滋养着一方水土和当地民众。
民国初年,在瞿昙寺附近设县立第四高级小学校后,当地的汉、藏群众送子女上学读书,把学文化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来看待。半个多世纪来,当地一直延续着小学生毕业时家长要择日设宴祝贺的习俗。那就是当地农民把小学毕业生看做“先生”,父母引为无上的光荣,认为家中供出了“先生”,亲戚朋友们都前来鸣炮搭红,表示祝贺。这种习俗一直延续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由此也可看出当地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这种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习俗,使当地形成了一种良好的文化氛围。
瞿昙还有崇尚书法的传统,春节写对联讲究书法,立门上梁讲究书法,堂屋陈设讲究书法,一般农户家中都收藏有出自全省名家之手的书法作品,有时你偶尔走进农户家,会被挂在中堂的书法作品引发出意想不到的惊叹,这地方的农民尊崇书法和书法家,能写几笔字的也不乏其人。到村民家中去串门,如果家里挂着一幅字,他必定请你评判一下这字的好坏,如果这幅字多少有点来头,主人说起来更是神采飞扬。
我省著名作家、青海日报社原副总编王文泸先生曾在上世纪90年代初担任工作队队长到瞿昙下乡,在与当地群众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这块贫困地区与其他贫困地区的精神差异。他说,在同样纯朴的乡风民俗中氤氲着一层文化气质。这里的人好谈历史,热爱书法,崇仰文化名人,并且以对这方面知识十分有限的占有为自豪,即使是没有文化的人,也不缺乏对文化的敏感,不缺乏对那些远远高出于他们水准的传统文化的欣赏态度。他们有礼貌的待人接物,用干净的语言和人交谈,自觉维护着一些约定俗成的文明规则,从而使得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乡村生活因为有了文明的骨架而变得法度井然。
王文泸先生说他与当地乡民交谈,注意着尽量使用生活化的词语,比如把生活叫“光阴”,产量叫“收成”,土块叫“干胡”等等,以表现自己贴近群众的态度,而乡民们正好相反,他们尽量挑拣文雅的词语,以表现他们贫而不俗。有一回,他和两位记者去徐家台村了解一件事情,途经一溜短墙,见两位须发皤白的老人正坐在墙根曝阳闲话,便过去和他们打招呼,随后蹲下来,向他们询问生产生活方面的情况。交谈中,其中的一位忽然问道:“不敢动问王队长贵庚多少?”当王文泸先生回答说“虚度四十有六”时,这位老者频频颔首:“噢,年富力强,年富力强!”而另外一位接着又问:“王队长仙乡何处?”“敝乡贵德河阴。”“噢,好乡土,好乡土!”两张皱纹密布的脸上,再次绽开温文尔雅的微笑。
当我读到王文泸先生的大作《文明的边缘地带》中描述的上述情节时,我在忍俊不禁中,突然对瞿昙这块地方心生敬意,时间的积累,定会沉淀一些东西,瞿昙以她的山水慧根、钟灵毓秀,既成就了瞿昙历史文化,也养育出了一方优秀儿女,就是这个只有700多人的徐家台村,近年来走出了7名博士、27名硕士,恢复高考以来该村有185名学子进入高等院校。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我看到县城的一个书店张贴的“穷人因书而富,富人因书而贵”的对联时,坚信知识是会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面貌的,王文泸先生笔下的瞿昙乡民就是实证。
作者简介:周存云,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人,1986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青海湖》《飞天》《绿风》等省内外刊物,入选《建国50周年青海文学作品精选》《2003年中国散文诗精选》等十几种选本,并有作品被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收藏,已出版诗文集《无云的天空》《远峰上的雪》、散文集《高地星光》、诗集《风向》。获青海省第二届青年文学奖、青海省政府第五届文学艺术创作奖。
责任编辑 范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