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和他的女人走了

钟立风（博尔赫斯乐队）

钟立风，作家歌手，“博尔赫斯乐队”主唱。已出版《像艳遇一样忧伤》《弹拨者手记》《书旅人》《爱情万岁》《欲爱歌》《没有过去的男人》《被追捕的旅客》《疯狂的果实》等音乐、文学作品。曾获2015年度《南方人物周刊》“中国青年领袖”称号。

我去买包烟

“我去买包烟”，他这么说

我们在说笑，眼皮也没抬

走进几个人，都很陌生

耳语了几句，加入了我们

几年之后，才恍然想起

他去买烟，没回来

我们去问他爱过的女人

女人惊讶，说他并不抽烟

这个回答真叫人沮丧

恍惚撕掉几页书一样

一个骑马的人陷入疯狂

在马背上哭了起来，哭了起来

试着去回忆，他去买烟之前

说了些什么，有什么不对

窗外经过了一个骑马的人

突然唱起了歌，唱起了歌

歌声消失在纯真的年代

没有人看得清未来

唱起那首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也许那才是最好的告别

省去眼泪、拥抱和吻别

把最好的相遇留在明天

异乡的午夜里，肩并肩，肩并肩

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

他实在闲得无聊

便索性傷感了起来

合上一本书，变了个魔术

出现了个兰花猎手

东方是一匹马

和一曲降B调

西边是一个转身

和一个酒足饭饱的人

对于女人和一些冷门的

器乐，他都比较在行

至于其他的，则像海豹

怎样也逗弄不起来

他带着半醉的狂热

唱起了歌

有意无意地嘲弄着

他人和自己的痛苦

他唱：她打动你的不是她的美貌

也不是她的聪明

而是，你明白吗？

是她身上那股满不在乎的神情

她的这种神情曾经杀死过一个

诗人（一流的）和三个导演（B级片）

可只要她神秘地一笑 ，行将熄灭的蜡烛也会复燃

然后他加快离去，不留痕迹

他知道那有个旋涡

黑色的，宿命的，孤独的，荒唐的

仿佛一段米隆加舞

最后他躲避了的，那一个人

恰恰就是他自己

魔术师失业了，把他交给您了

亲爱的本能先生

当他远航归来

每当他 远航归来

总有故事要对我们说

我们听着 他说着

还有一些人从身旁路过

他的脸上有风霜

你的眼中有渴望

他的故事里有你我从前

暗淡的欲火

沉默的暗示

有个匆忙赶路的人

听到弹拨声又掉过头来

他的样子我好生熟悉

也像是故事里逃出来的人

突然刮起了一阵风

扶风而上是另一女人

故事继续风不停

那人不见了

答案哪里找？

他很多情，也很绝情

她很迷人，也很残忍

他们相遇的那一刻

所有的结束都变成了开始

一个发福的人很沮丧

朝一个戴帽子的人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变得认真

别问他从哪里来

他总有故事要说

当他远航归来，总有故事要说

爱情万岁

你唱歌的时候 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雪花纷纷的夜里 他扑向了一扇门

门内等候他的是一个他没有认出的人

和一曲他快要遗忘了的歌

现在你唱起这支快被遗忘的歌

而他或许还停留在那个遥远的冬季

那个雪花纷飞的夜里 已经公开的秘密

那个受伤的动物般的心情

你唱歌的时候有人幸福得仿佛要死去

你唱歌的时候美女如云爱情万岁

而我总是想起雪夜里他曾敲开我房门

我换了发型，已不是他要找的人

或者你就是他，而我已完全迷失了自己

走过情感的千山万水你如此平静如水

在歌曲的间隙你眼里闪过了一丝甜蜜

进来一个人，头上有白雪的痕迹

让娜·莫罗在书店

我忘记了你的名字

丢失了你的日子

还记得你的样子

那件好看的米色外衣

你跟我讲过一个故事

事后我才想起来

之前我还没有见过大海

那个瞭望塔上的女孩

在异乡的某个夜里

淅淅沥沥下着雨

突然叫出你的名字

可又忘记了你的样子

黎明你没醒来

书我也没写完

灰色的记忆里

是解不开的难题

听说魔术师的女人走了

在冬天的海上

奔跑过去一匹马

掉了下来几本书

你可记得那些故事

重复又迷人的日子

哼起一句比莉·哈乐黛

出现马斯楚安尼的脸

欲爱歌

我们在谈论爱情时都说些什么

或者沉默 或者高歌

停不住的爱人 爱人她停不住

翻山越岭 筋疲力尽

在街角 有人走来问你借个火

点着后 叹了一口气说那就这样吧

你感觉有人在对面注视着你

注视着你堆积在额头上的忧郁

我们在谈论爱情时都说些什么

岔开话题 继续游戏

停不住的爱人 爱人他停不住

纷纷欲念 淚流满面

在影院门口有人向你兜售情感

像是深爱过法斯宾德的那个男人

一个跌跌撞撞优柔寡断的年轻人

从福楼拜的小说出来和她撞个满怀

我们在谈论爱情时都说些什么

你说你的 我唱我的

停不住的爱人 爱人也停不住

朝朝暮暮 无常反复

从门进来 从窗出去

路灯下有一摊鲜血和一麻袋无奈

布谷鸟把夜渐渐唱亮了起来

飘来亚当和夏娃最初的滋味

没有过去的男人

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男人

他也是一个没有未来的男人

那么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把他的过去丢在哪里

怎么一下子完全就没了记忆

是在一次和母亲告别的手势里？

还是黄气球飘飞的黎明

有一天他遇见一个女人

女人说她正好也没有过去

但是她想要一个未来

她要一个未来 她要一个未来

于是他们试着去寻找未来

带着傻瓜般的欢乐和爱

他们在彼此丢失的梦里寻找

在孤独的亲吻里寻找

流连在那条日落中忧伤的街

走过了飘着雪花的草原

一直走到城市最遥远的灯火

火光照亮了前面的大海

最后他们终于明白

从来未来都是由过去变来

他们都已经没了过去

于是他们双双投入大海

责任编辑 李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