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华
“语言是存在的家园”,阅读不仅仅在读,更是要通过文字读懂作者和人物生命内在的精神和情感。现就《社戏》为例,谈谈自己的一点体会。
一、从“小”里品出大美好
鲁迅惯用矛盾冲突的语言传达感情。比如对平桥村的描写:“那地方叫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住户不满三十家,都种田,打鱼,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但在我是乐土。”把户少、店小,而且“百分之九十九不识字”的小村庄,说成是“乐土”,很容易让我们联系到《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把只有野草泥墙根的园子当做“我的乐园”,表现了童心的单纯、天真可爱。基于此,经典作品应该读出文本深层的文化密码来。“小”,是读者对这里的最直观的感受。因为“平桥村太小,自己演不起戏”,才会有到“较大的村庄”赵庄看社戏。然而,大船不会留用,小船不合用,又借不到,才会有晚饭时想起来八叔的航船回来了。这些“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小小,也决没有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的孩子们想来不会有协商的语气去借船,因为他們知道八叔肯定会把自己谋生的家当借给这位全村公共的客人使用。正是看社戏前的一波三折,展现着平桥人人性最美的光辉。双喜总会大声地指挥大伙该如何做,体现了他自信的一面;看戏归来后他又大声的告知“我”的母亲:“都回来了!那里会错,我原说过写包票的!”一个做事有始有终,考虑事情周到的少年跃然纸上。因为“罗汉豆正旺相,柴火又现成”,阿发“往来的摸了一回”便邀请伙伴们在自己家豆田里各摘了一大捧,理由是“我们的大得多呢。” 多么淳朴善良的孩子。还有老六一,发现自家的豆被偷了,不但没生气,反倒很高兴:“双喜,你们这班小鬼,昨天偷了我的豆了罢?又不肯好好的摘,踏坏了不少。”这一声“小鬼”将六一公公的和蔼流露出来。卖豆归来听闻“我”夸赞豆中吃,竟翘起大拇指感激“我”识货,并且送来一大碗罗汉豆给“我”和母亲“尝尝”。这里把农村人情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淳朴的富有诗意。小小的平桥村里有大大的热情淳朴,真诚善良,不管是孩子还是成年人。
二、“骂着”离去时诗意地“回望”
“夏夜行船”部分是《社戏》的经典片段,通过绝妙的文字,让人深深陶醉于江南月夜的自然美景,体会人物当时的美好心境,一字一句都会成为解开主旨密码的关键。看看这么不经意的一句:“那正对船头的一丛松柏林,我去年也曾经去游玩过,还看见破的石马倒在地下,一个石羊蹲在草里呢。”这些石马、石羊,从人过中年的鲁迅笔下流出,正合少年“迅哥儿”的心性,正透露了一个孩子的童心,离开了孩子天真的心灵是不能得到解释的。“那航船,就像一条大白鱼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蹿”,把白篷船比作大白鱼,表现孩子们月下归航时的快乐情形,很有童话色彩。水是鱼生命的源泉、欢快的乐园,在水里自由欢快的状态正如孩子回到大自然的样子。一个“蹿”字让人想起“海阔凭鱼跃”“沉鳞竞跃”,特动感。这种快乐自由是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可以免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的状态,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这时,“鱼”背上的孩子,神气活泼,神采奕奕。而他们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条条快乐的鱼,畅游在平桥村的世界里。
看戏的过程可以说是枯燥难忍的,但相较第二回在北京因募捐得到一张戏票看戏时只有“逃走”想法的经历,这样的离开戏台是何等诗意。看到“台上咚咚喤喤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便“机械的拧转身子,用力往外只一挤,觉得背后便已满满的,大约那弹性的胖绅士早在我的空处胖开了他的右半身了。我后无回路,自然挤而又挤,终于出了大门。”让人窒息的逃亡后迎头却又看见另一群愚昧麻木的无聊看客,简直让读者都倒吸一口凉气。而《社戏》中“回望戏台在灯火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缥缈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 同样都是“红红绿绿的动”,但穿行在豆麦蕴藻香气中的大白船,载着同龄的伙伴们,一起感受着连山、水气、月色,即使因为表演扫兴,“不住的吁气”,打呵欠,但仍旧感觉舒畅、轻松、自由。这里不能用成人趣味淹没、窒息了儿童趣味。
三、“高等动物”的幽默和人文精神
“但或者因为高等动物了的缘故罢,黄牛水牛都欺生,敢于欺侮我,因此我也总不敢走近身,只好远远地跟着,站着。”
因为“我”是“大市镇里出来的读过书的人”,是“将来一定要中状元的”,在不识字的小伙伴们眼前,自然是有学问的“高等动物”,但连黄牛水牛都不敢靠近,这在乡下小朋友看来,就算会背“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也无法掩盖胆怯笨拙。但这些毫无恶意的嘲笑也是浓浓的乐趣。在表现童心、童趣方面是一以贯之的,鲁迅在这里显示的幽默真是有笔墨淋漓之感。
八公公在文中只留下一个名字。大家用了八公公船上的盐和柴,担心会被骂,后来又不担心了。因为“他如果骂,我们便要他归还去年在岸边拾去的一枝枯桕树”,还不满足,“而且当面叫他‘八癞子’”。这样的戏谑渗透着儿童的天真,和鲁迅在小说中写到对阿Q的尖锐讽刺不一样。一根枯枝也是趣味,竟然是要归还的,不是孩子小气,而是那些大人眼中不起眼的东西都是孩子的宝贝啊!鲁迅的幽默,传达出来的趣味却是隽永深长的。
语言是通向作者心灵、精神世界的一条幽径,它们本该水乳交融地结合在一起,细细品读这样的作品,会对身边同样发生的平淡生活激发出有趣的感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