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自己长大

2019-09-10 07:22杨灵玲
少男少女·校园 2019年2期
关键词:爸妈爸爸妈妈奶奶

杨灵玲

编者的话

由广东省小作家协会主办,《少男少女》杂志社承办的“小作家杯”全国校园小说创作大赛已经结束,获奖情况稍后公布。现将部分参赛作品展示。

我觉得离父母很远

奶奶不见了的第一个晚上,谁都没有注意。爸爸妈妈照常晚回,我把房门开了一条缝,看见他们坐在餐桌两侧,各自盯着手机屏幕咀嚼,没有交流。

我有点紧张,上星期老师留了道作业,让爸妈给自己的孩子写半个月的成长观察日记。我跟爸爸说了,他一摆手,这种事情去找你妈,我哪会写这些东西。

妈妈那时候站在玄关处换鞋,囫囵听了半句,急匆匆地甩下一句:“宝贝,妈妈公司有事,回头我们再说。”当晚她就出差去南京了,不知道哪天才有时间听我说话。

转眼一半的时间就过去了,别人的日记本都是满满当当一整页了,我还天天听同桌抱怨她爸妈什么东西都往上写。“让老师看见多丢人,我不用要面子的啊!”她这么说。我只能默默地把本子塞进了桌肚里,压在课本的最下面。

磨蹭了好一会儿,我走过去,把本子搁在他们面前,再把观察日记这件事说了一遍。

妈妈皱着眉看我:“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你怎么才说?”

我有点着急:“我早就说过了,你们都没搭理我!”

爸爸也停了筷子,朝我看过来:“欢欢,你这样态度不对,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妈妈说:“事情发生了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生气耍小孩子脾气有什么用?爸爸妈妈事情那么多,哪里记得清所有事情。”

爸爸接着说:“一个作业而已,不影响平时成绩的话,你跟老师说明一下情况,保证以后一定认真对待,这次作业就不写了。”

我低着头听他们说话,觉得自己像一只缩头缩脑的鹌鹑。爸爸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依稀能看见什么“资产配置”“基金定投”,这是遥远的大人的世界。

我收了本子,“哦”了一声作答,回房间了。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总是离他们很远。

奶奶不见了

第二天,爸爸妈妈发现奶奶不见了。

奶奶习惯早起打豆浆喝,我都是在豆浆机的“嗡嗡”声里起床洗漱的,但这一天早上什么声音都没有,闹钟准时在六点响起。我走出房间门,看到从奶奶房里走出来的爸爸妈妈,他们抓着手机打电话,看起来着急得不行。

妈妈看到我后,急忙问道,“欢欢,你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奶奶没有,她那会儿在干什么?”

“奶奶一般九点就睡了,我十点下晚自习,不知道她在不在房间睡觉。”我小声回答。

妈妈皱着眉低头看我:“奶奶丢了你知道吗?你回到家怎么不去看看奶奶?你要是当时就发现——”

“这事儿别怪到孩子头上!”爸爸打断妈妈,接着对我说,“欢欢,你去上课,路上留意点,看看能不能找到奶奶。”

我刚想张嘴说话,他们就转身去了客厅,拿着手机不停地打电话联系别人。

我想说,自从爷爷去世以后,奶奶就很没精神,她有一次跟我说她晚上失眠,睁着眼到天亮。之后我晚自習回家就不敢弄出大动静,怕吵醒她。家里房门的锁又有点老化,关上、打开总有“咯吱”声,还关不牢,风一吹就是一声响,连我都常常吓到。我之前想让爸爸去找人修一下,可他总是没空听我说话。

这一天爸爸妈妈都没有去上班了,我想和他们一起去找奶奶,可他们不让。

我坐在教室里和大家一起早读,同桌又迟到了,边看英语课文边往嘴里塞小饼干,我看了她一眼,她立马问我要不要来一块,我摇头。英文字母排着队在我眼前露头,它们在别的同学嘴上跳得欢脱,在我这儿就丧气得很,我一个都看不进去。

犹豫了很久,我向班长要了张请假条,去办公室找老师请假。

我要去找奶奶。

请假

我们班主任姓钱,娃娃脸,看起来年龄很显小,他们喜欢叫他“钱总”,说喊着有财气,只有我叫他“钱老师”,他就很无奈,让我别那么拘谨,大家可以放松一点。我其实有点想像大家一样,可是总也喊不出口。

在办公室里看到李赋是我没有想到的事,不过也不奇怪,他三天两头地翘课往外跑,总得撞枪口上一次。

我跟钱老师说我奶奶丢了,我要请假去找奶奶。他给我批了假,接着问我爸爸妈妈知道吗。我心里紧张了一下,告诉他:“他们都知道。”

他说路上注意安全,我点头要往外走,就听见李赋喊道:“钱总你偏心!凭什么她就给假,我就不行?”

钱老师看他一眼:“人家有正经事,能跟你一样吗?赶紧回去早读!”

“她丢奶奶是丢,我丢狗也是丢啊!怎么就不是正经事了?”李赋不依不饶,“我要去找大黄,你给不给假我都要去!”

“你想去行啊,给你爸妈打电话,他们同意我就批你的假。”钱老师气定神闲地坐着,把手机递给他。

李赋嘴角一扯,笑着说:“他们忙着吵架呢,哪有工夫理我?”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他梗着脖子站在那儿,剃得很短的发丝桀骜地往上立着,他噘着嘴作势要不管不顾地撒泼打滚,两只手却背在身后,死死搅在一起,隐隐可以看见跳动的青筋。

钱老师盯了他许久,警告说:“我放你走这次,下次不管有什么事情,必须跟我说。”

李赋赶忙说:“得嘞,钱总真好,钱总么么哒!”

我和李赋一起出的校门,他跟在我身后磨蹭了很久,最后别别扭扭地从兜里掏出50块钱,跑到我跟前,递过来给我。

我其实有理由讨厌李赋,毕竟他一个星期前趁我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把我堵在小巷子口向我“借”了50块钱。可当我第二天看见他蹲在校门口拿火腿肠喂流浪狗时,我就打算原谅他了。

那天早上保安叔叔到点要关校门了,催他快点进来,他头也不抬,嘴里嗯嗯啊啊地应着,盯着狗狗咬火腿,就是不起来。在校门要关上的那几秒里他摸了把狗头,飞步跨了进来,拽着的包在他身后划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弧度,看起来特别潇洒。那时候我就想:“算了吧,我原谅你了。”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50块钱没有说话,他僵在我面前,紧张地左顾右盼。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说:“陈欢欢,对不起。那天我把帮我妈付干洗店的钱拿去买狗狗饼干了,怕她生气会把大黄丢出去我才……”

我接过那张50元纸币,揣进了口袋里。他马上就开心起来,蹦蹦跶跶地跟在我身后说:“你不是奶奶丢了吗?我陪你一起吧,就当给你道歉了,顺便看看大黄跑哪去了。”

行吧,我再原谅你一次

我没有拒绝李赋跟着我,他就在我后面唠叨个不停,从大黄喝牛奶会吐说到钱总最近逮他这么紧肯定没有女朋友,再聊到他爸妈吵架摔了他最喜欢的陶瓷小人,现在店里已经没有卖了。我随口敷衍着应了几句,他也不在意。

接着他问我:“你的观察日记写了吗?”

我猛地一滞,停在原地,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浑然不觉,见我不应了,喜笑颜开道:“那正好,我也没写,咱俩凑一起钱总就没理由怼着我说了。”

我快步往前走,不想理会他了:“我爸妈什么都往上写,烦都烦死了,谁跟你凑一起。”

他跟在我后面朝我喊:“你骗谁呢,办公室里你就在骗人,你爸妈压根不知道,你是自己非要跑出来的吧。”

我们已经走到了浸水江边,风从江边涌过来,还带着初春未退的寒气,吹得我浑身发冷。两旁的木制围栏修了好几轮,还是显得古旧破败。我极力往前看过去,想知道奶奶会不会就藏在哪一坛花草旁,就等我走过去找到她,带她回家。

我该跟李赋说什么呢,对啊,我就是在撒谎,我爸妈压根不关心我,我每次听我同桌抱怨他爸妈都羡慕得要死,我做梦都希望我的爸爸妈妈能别一回家就盯着他们的手机看,稍微看看我好不好!知道李赋他爸妈天天吵架我就不怪他了,毕竟他和我一样,可我能跟他说吗?

李赋缩着脖子凑到我跟前,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估计又是向我道歉,接着又蹦了几下抱怨说这风真冷。我心想,行吧,我再原谅你一次。

我们一起找了个最近的奶茶店,用那张50元纸币买了两杯芝士奶盖,抱着热乎乎的杯子挨着奶茶店的玻璃窗往外看。

李赋趴在桌子上说:“你看过《星空》没有?我当时看完,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爱会消失吗’,你觉得会吗?”

我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觉得会,就像我爸妈一样。可是他们的爱消失了该怎么办呢?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喝了一口奶盖,轻声说,“我妈总觉得我整天和狗混在一起,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其实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看得到,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啊,如果他们没有爱了,那我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阻止他接着往下说,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爸爸跟我说,与人交际,适度就好,最忌交浅言深。我不知道他的适度是个什么度,也不知道李赋这样算不算交浅言深,只好像往常一样,什么都不说。

可这真难,我听他说的这些,就是我的疑问。如果爸妈之间的爱会消失,那我是什么呢?

最后他问我:“要不我们互换本子吧,替对方写观察日記,行吗?”

我可以自己长大的

我们从奶茶店里走出来,李赋催着我去找奶奶,我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给他看。那是奶奶今天早上留下来的,她在上面写着她昨天晚上碰到一只被小孩打伤的黄狗,已经送去宠物医院了,一早回来拿钱缴费,让我们别担心她。

奶奶用不来手机电话这些东西,还是喜欢用纸笔留言。她房里的窗户和门一直都不严实,纸条被风吹到桌子角落里,爸爸妈妈都没看见,被我捡到了。

我只是想,如果爸爸妈妈让我陪他们一起去找奶奶,他们会不会稍微听听我想说的话?如果钱老师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知道我一个人在外面,他们会不会因为担心我,也来找找我?

我猜李赋看懂了我为什么要去找奶奶,他跟我说,我们去那家宠物医院吧,接着一路都没说话。

我们在宠物医院里找到了奶奶,她拿一条毛毯搂着大黄狗,低头絮絮叨叨地跟它讲话。爸爸妈妈总是很忙,我要上课早出晚归,奶奶一个人待在家里话总是很少,有时候看着我们张嘴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原来她在家里,待得也很寂寞。

李赋看到大黄狗,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喊了它一句:“大黄!”

大黄狗敏锐地抬头,抖了抖耳朵,朝李赋“嗷呜”了一声。奶奶也抬头看我们,朝我招手说:“欢欢,你怎么来了?”

我俩过去挨着奶奶坐下来,摸着大黄暖融融的黄毛,我说:“奶奶,他叫李赋,是我同学,正好丢了狗,我带他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

李赋带着笑朝我眨了下眼睛,扭头朝着奶奶乖巧道:“奶奶好,谢谢奶奶替我照顾大黄。”

奶奶也笑了,带着长辈式的关怀问他问题,两个人其乐融融地唠起家常。我搂着大黄和它握手,忍不住感叹李赋这人真神奇啊,好像和谁都能聊得跟久别重逢似的。

走时他们已经商量好,让大黄给奶奶养一阵子,李赋半真半假地抱怨说:“我妈对狗毛过敏,她可烦死我了,怪我不该养它。”

奶奶高兴坏了,乐呵呵地摸着狗头:“行,奶奶替你照顾它,平时想起来就跟欢欢一起来家里,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我们一起回学校,李赋挑眉对我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我看着他,想起他在奶奶面前卖的乖就想笑。

“行啊,我答应你了。”我对他说。

我答应你了,我们来写对方的观察日记。

我们这一路走来,好像总是有太多的不如意,可不管是我,还是李赋,又或者我同桌,或者那么多的同龄人,他们都没有谁能按照爸爸妈妈想要的标准来长大。我偶尔也会想,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奶奶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听着咯吱的响声,过得很孤单。爸爸妈妈忙着自己的工作,盯着手机看银行里的金额,猛地回头后发现错失了我的成长,是不是也会觉得遗憾?

我想,既然我们各有各的不如意,那是不是就可以相互原谅?

没关系啊,我可以自己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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