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类词程度用法演变的跟踪考察及其思考

2019-09-10 07:22梁永红
华文教学与研究 2019年2期

梁永红

[关键词]“超”类词;程度用法;发展变化;新语法现象;跟踪考察

[摘要]虽然表程度的“超”“巨”“暴”“狂”流行的时间大致相同,人们也往往将它们放在一起来讨论,但是经过十多年,这四个词的变化情况却并不一致,目前“超”已经发展成为现代汉语程度副词中的一员;“巨”依然活跃于人们的口语及网络,地方性的报纸也偶有使用;而“暴”与“狂”目前在口语和网络中都较少使用,纸质媒体中更少。这种不同只有通过跟踪考察才能知晓,也只有通过跟踪考察才能更好地了解它们的发展变化情况及各自使用的稳定程度或生命力等,所以对新语法现象的跟踪考察研究是非常重要的:可以提高定性研究的准确性,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新语法现象的发展变化趋势以及判断某一新语法现象是否为临时的活用或修辞现象等。

[中图分类号]H13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8174(2019)02-0025-08

0.引言

程度范畴是汉语中非常重要的一种语义语法范畴,表现形式丰富多样。这些形式不仅使用频率高,而且更新速度快,尤其是21世纪以来,更新现象更为常见。这里的更新(renewal)是指,用有相同或类似语法作用的某一较为自主的单位去替换另一更为虚化的单位(刘丹青,2001),也即用新的形式表达现有的意义。当代汉语出现了很多表达程度范畴的新形式,主要包括新的程度补语,如“翻天、呆了、到顶、翻、毙、呆、爆、歪”等;新的程度构式,如“各种X”“最+NP”“A到O”“A很多”等;新的形容词重叠式和程度副词等。当然,更新形式不一定都是新产生的,也包括过去的老形式(P.J.Hopper&E.C.Traugott;2001:32),但无论是新还是旧,在表达程度的众多单位中,最能体现更新的还是程度副词,因为程度副词有较强的语用功能(刘丹青,2001),“超”“巨‘暴”“狂”等词程度用法的高频使用便是表现之一。例如:

(1)店家种类琳琅满目,商品应有尽有,优惠派送超豪迈。(《惠州日报》2013-12-24)

(2)广州城中村出租屋水电费巨高。(网易财经2013-05-24)

(3)第一天清华考的是“中英文综合”,北大考语文,考生普遍反映清华考题“暴难”,北大考题“偏怪”,很多考生因不会答卷.提前离场。(中国教育新闻网2009-03-11)

(4)虽然说今天就可以兑换了,但是估计人肯定狂多!(经典网2016-11-05)

随着莫莉(2002)对大学校园中时尚话语的讨论,“超”“巨”“暴”“狂”等词的程度用法也进入人们的研究视野。目前,成果已较为丰富,在内容上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这四个词程度用法的具体表现,主要有周娟(2006)、杨荣华(2007)、胡丽珍(2008)、曾炜(2010)、王晓敏(2011)等;二是使用情况考察,主要涉及使用场合、使用语体和使用频率等,主要有何可(2007)、杨荣华(2007)、耿庆强(2009)、王晓敏(2011)等;三是这四个词在语义特征、组合能力、表程度的量級等方面的异同及原因,主要有周娟(2006)、杨荣华(2007)、顾铭(2013)等;四是程度用法出现的内部及外部原因,主要有赵芳(2006),彭小川、严丽明(2006),顾铭(2013)等。另外,还有人专门就上述四个词语中的某一个进行较为系统的研究,主要有蔡冰(2010)的“狂”;高娜、杨霞(2006)的“巨”;耿庆强(2009),刘汉武、丁崇明(2012),朱巧莉(2015)的“超”等。由此可见,学界对“超”“巨”“暴”“狂”表程度用法的分析已经较为全面,但是大都着眼于共时层面,尤其集中于这四个词流行的开始阶段,当新鲜感过后便基本不再关注,也即缺少对“超”类词的跟踪考察研究。从这类用法流行之初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经过这么长时间它们的使用情况是否会有变化?是否依然流行?稳定性如何?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本文拟通过问卷调查和媒体使用情况考察两种方式,从历时角度分析“超”“巨”“暴”“狂”程度用法的发展变化情况,描述其发展脉络,探讨其稳定性,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讨论跟踪考察研究某一新语法现象的价值。需要说明的是,为方便论述,本文将“超”“巨”“暴”“狂”统称为“超”类词。根据胡丽珍(2008)、朱巧莉(2015)等的考察,“超”类词最初主要用于大学生口语和网络,所以本文主要考察它们在大学生口语、网络及纸质媒体中的使用及发展情况。

1.大学生口语中的发展情况

杨荣华(2007)曾运用问卷调查的方式考察了2006年表程度的“超”类词在大学生口语中的使用情况,那么目前的情况如何呢?与流行之初相比是否会有变化?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我们也运用问卷调查的方式考察了目前在校大学生对“超”类词程度用法的使用情况,并与杨荣华的调查结果进行比较,由此来确定“超”类词在大学生中的发展变化情况。

1.1调查方法

我们于2017年3月以无记名问卷调查的方式分别在山西和广东某高校进行了抽样调查,样本为四个年级的在校大学生,年龄分布在18~25岁之间,男女比例基本为1:1。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300份,回收300份,其中有效问卷289份。

问卷的主要内容有:您在生活中是否听过“超(巨/狂/暴)+X”这样的说法;您是否使用,什么时候开始使用;最先看到或听到此类说法的途径是什么;在“超X”“巨X"“暴X”“狂X”中最能接受的是哪一类;对这种表述的评价;目前最喜欢用哪种方式表达程度等,共8个问题。

1.2结果分析

调查结果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在这四个词语中,听过“超X”的有190人,占65.7%;“巨X”124人,占42.9%;“暴X”29人,占10%;“狂X”14人,占4.8%。由此可见,听过最多的是“超”,其次是“巨”和“暴”,最后是“狂”。

第二,在使用方面与上述听到的情况基本相同,依然是“超”最多而“狂”最少,使用“超/巨/暴/狂+X”的百分比分别为60%、32.5%、9.4%、4.5%和上述听到的百分比65.7%、42.9%、10%、4.8%基本相当。

第三,56.4%的人第一次听到或看到“超”类词的途径为日常口语,33.9%的认为网络;9.2%的认为电视;0.5%的认为报刊杂志。

第四,在使用场合方面,最能接受或经常使用的场合为日常口语、网络聊天或论坛及手机短信或微信,依次为47.8%、43.3%、40.8%,百分比基本相当;而在书面写作中有54.3%的,人认为不能接受,40.1%的人认为基本不能接受,只有约5.6%的人认为可以接受。

第五,在对这类用法的评价方面,30.1%的人不喜欢,尤其是“暴”和“狂”,其中的主要原因是感觉说话别扭或不符合表达习惯;26%的人喜欢使用,理由是可以很好地表达个人的感情色彩,适合年轻人的口味。

第六,在表达程度时,目前大学生喜欢使用的方式较多,分布较为零散:25%的人喜欢用“超”类词,27.2%的人喜欢“X到爆”,26.5%的人喜欢用“真心”,10.9%的人喜欢用“X翻天”,10%的人喜欢用“大写的X”,9.8%的人喜欢用“各种X”,25%的人喜欢用传统的“极”“非常”等。由此可见,在新用法中目前较为流行的为“X到爆”和“真心”,大学生对于“超”类词的喜爱程度并不是很高。以上对“超”“巨”“暴”“狂”的考察情况如下表所示:

1.3变化情况

虽然我们的问卷调查与上述杨荣华(2006)的调查在内容上并不完全相同,在样本,上也可能会有各种差异,但是对比两次相关考察数据还是会得出一些倾向性的结论,由此也可以大体了解表程度的“超”类词在大学生口语中使用的发展变化情况。总体来说,时隔11年,“超”类词的使用与之前相比有同也有异,具体来说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大学生第一次听到此类说法的途径大体相同,仍然主要以日常口语为主,其次是网络,报刊杂志很少,但是网络途径与之前相比有所增加,杨文考察为19%,与我们上文所述339%相差14.9个百分点,由此可见,网络已经发展成为“超”类词使用的主要场合之一。

二是“超”类词的使用量有所减少。杨文考察的结果为95.1%的大学生听过这类说法,70.8%的大学生在使用,而我们考察的结果除了“超”使用较多外,其他都较少,尤其是“暴”和“狂”分别只占9.4%和4.5%。

三是在对“超”类词的总体评价方面,给以肯定的人在下降。杨文考察的结果为61.8%的人给予肯定的评价,而我们考察的结果仅为25%,基本与杨文考察的结果相反,理由主要是认为这类表述不符合表达习惯、听起来别扭等,由此也可以说明,目前“超”类词的流行程度已经下降,大学生对于这类表述的接受程度并不是很高。

四是“超”“巨”“暴”“狂”这四个词语使用的稳定性不尽相同。杨文考察的结果为“超”和“暴”使用最多,分别为61.9%和25.5%,“巨”和“狂”较少;而我们考察的结果为“超”使用最多,即60%,依次是“巨”“暴”和“狂”,分別为32.5%、9.2%和4.5%。由此可见,“暴”的使用数量有所减少,而“巨”有所增加。

五是大学生表达程度时选用的方式较为多样,分布较为零散,总体来说使用较多的除了传统的程度副词外,还有其他新的表达方式,其中“X到爆”和“真心”的使用量最高,分别占到27.2%和26.5%,其他方式分布较为均衡,目前喜欢用“超”类词的也只有一小部分人。

综上所述,“超”类词在大学生口语中的使用量已经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其他表达程度的新形式。正如我们在引言中谈到的,当代汉语程度范畴的表现形式较多,更新速度较快,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超”类词的使用量。就“超”类词内部来说,它们的稳定性也不尽相同,其中“超”的稳定性最强,在使用过程中依然是这四个词语中的首选;“狂”的稳定性也较强,使用一直都较少;“暴”和“巨”的使用波动较大,前者由多到少,而后者由少到多。以上是“超”类词程度用法在大学生口语中的发展情况,那么在网络及纸质媒体中的情况如何呢?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分别考察了“超”类词在百度搜索引擎、《羊城晚报》和《人民日报》中的使用情况。

2.网络及纸质媒体中的发展情况

正如前文所述,表程度的“超”类词除了流行于大学校园外,还主要流行于网络,所以以下我们主要考察其在网络中的发展情况,并进一步分析目前它们进入传统纸质媒体的使用情况。

2.1“超”

我们以两年为间隔在百度搜索引擎中考察了表程度的“超”在2003-2017年每个点中1月份的使用情况,结果如图1所示:

由图1可知,“超”在2005年左右使用频率迅速升高,这也正是它使用流行的开始,而且从那时一直到现在都是整体上稳中有升。由此可见,表程度的“超”在网络中的使用已经基本稳定。那么,目前这种用法在纸质媒体中的情况如何呢?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我们考察了“超”在2017年1月份《羊城晚报》和《人民日报》中的使用情况,结果为《羊城晚报》高达79例,规范度较高的《人民日报》中也有4例,如:

(5)脉冲短,我们可以看到分子和原子在物理和化学变化中超快的过程。(《人民日报》2017.01.17)

(6)鲜奶的体细胞数低于20万毫升,牛奶细菌数低于1万毫升,安全性和超优品质远超国家标准。(同上2017.01.31)

由此可见,表程度的“超”已经由网络进入纸质媒体,而且在规范度较高的《人民日报》中也有用例,由此也可以说明,“超”表程度的用法已经基本稳定,“超”有可能发展为程度副词。以上考察基本是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出版之前进行的,不久前《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出版,我们发现“超”字下已经多了一个新义项,即“表示程度极高”并标明词性为副词,由此可见,目前“超”已经被视为程度副词中的新成员。

2.2“巨”

表程度的“巨”在百度2003-2017年每个点中1月份的使用情况如图2所示:

由图2可知,“巨”在网络中整体上呈波浪式的,上升趋势,虽然在2013年呈现低谷,但到2015年又再次升高。由此可见,目前“巨”在网络中的生命力也还是比较强的。同时,由图2还可以看出“巨”在2006年的使用量较低,这也正好与前文杨荣华(2007)对大学生口语考察的结果相符。既然“巨”在网络中的生命力比较强,那么它在纸质媒体中的发展情况如何呢?我们同样考察了2017年1月份的《羊城晚报》和《人民日报》,《羊城晚报》中有2例“巨”表程度的用例,即:

(7)不可否认,蒂阿兹在前脸设计上借鉴了讴歌旗下MDX的设计。特别是其特征明显的盾形进气格栅,格栅内部那条巨宽的镀铬饰条。(《羊城晚报》2017-01-16)

(8)此后双方火药味巨浓,险些酿成一场对殴。(同上2017-01-02)

但是在《人民日报》中并未发现“巨”表程度的用例。由此可见,“巨”虽然在网络中的生命力比较强,但是在纸质媒体中只有个别用例,而且是地方性的报纸,規范度较高的《人民日报》中并无用例,所以“巨”与“超”不同,它依然只活跃在网络领域,不过依照当前的发展趋势,“巨”发展为真正的程度副词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还需要较长的时间。

2.3“暴”和“狂”

表程度的“暴”“狂”与前述“超”“巨的发展情况均不相同,它们在百度2003-2017年每个点中1月份的使用情况如图3所示:

由图3可知,“暴”在网络中的使用频率从2005年开始增加,2013年左右到达最高峰,此后使用频率开始下降,目前已经很少使用,所以“暴”整体上并不像“超”“巨”那样呈上升趋势,而是高峰过后便趋于减少,也由此可知,表程度的“暴”在网络中的稳定性较差,生命力较弱。“狂”与“暴”在网络中的使用情况相似,它的使用高峰是2010年左右,此后逐渐下降,目前也已很少使用。但是,从图3两条曲线的对比来看,“狂”流行的时间没有‘暴”长。“暴”从2005年左右开始一直到2013年这9年都处于上升趋势,2013年以后使用频率才开始下降;而“狂”2005年出现小高峰之后便开始下降,2007年左右又重新上升,但这种上升趋势也只持续到2010年,亦即仅三年时间就结束了,所以“狂”在网络中的稳定性更差一些。需要注意的是,“狂”虽然也有使用高峰,但即使在高峰时期其使用量也只有12个,这种使用一直偏少的情况与前文我们对大学生口语使用调查的情况基本一致。

“暴”与“狂”在相对自由的网络中使用频率都已大大降低,在传统媒体,如纸质媒体中就更不用说。我们在2017年1月份的《羊城晚报》和《人民日报》中并没有发现“暴”与“狂”表程度的用例,所以在“超”类词中“暴”与.“狂”的生命力最弱,发展为程度副词的可能性也最小。

综上所述,虽然表程度的“超”类词在网络中流行的时间大致相同,人们也往往将它们放在一起来讨论,但是经过十多年,四个词的变化情况却并不一致,目前“超”已经发展成为程度副词中的一员;“巨”依然活跃在网络,地方性的报纸也偶有使用;而“暴”与“狂”目前在网络中都较少使用,纸质媒体更是基本为零。这一变化情况与前述在大学生口语中的变化情况基本相同。由此可见,同一阶段兴起且用法也相似的词语,其发展变化趋势并不一定相同,这种不同与它们的原义及原用法的限制有一定的关系。表示“突然而且猛烈”的“暴”和表示“猛烈,声势大”的“狂”原本就可以修饰动词,前者如“暴增、暴砍、暴打”等,其中“暴”凸显[+突然][+猛烈],后者如“狂砸、狂抢、狂追”等,其中“狂”凸显[+猛烈],而且“暴”本身带有一定的贬,义色彩,由其作为语素构成的词也大都是贬义词,比如“暴民、暴利、暴怒”等,这些原有的语义特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暴”和“狂”专表程度的能力,所以使用逐渐减少;而“超”与“巨”在语义上并没有这样的限制,表程度的能力也就越来越强。发展趋势不同除了与原义及原用法的限制有关外,也与它们自身的语用基础也有一定的联系。根据我们在BCC历时语料库中的考察,“超”表程度并不是新现象,21世纪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且从1978年开始它的使用频率逐渐增加,到21世纪组合能力更强,使用范围更广,这也促使其最终发展为程度副词。同时,“超”的增加也弥补了现代汉语极性程度副词在口语表达中的空白;而“巨”“暴”“狂”,尤其是“暴”和“狂”没有“超”那样的语用基础,使用的时间较短,组合能力较弱,只是满足了当时人们求新求异的心理,所以新鲜感过后,使用频率自然也就慢慢降低。当然,这也与前述程度范畴更新形式较多有一定的关系,新形式的产生及使用对于“超”类词肯定会有一定的影响。总之,同一时间兴起的表程度的“超”类词,其生命力和发展方向是不同的。根据前面的考察情况,我们认为“超”类词表程度用法在今后的发展趋势大致为:“超”会进一步虚化,使用也会更加自由、灵活,组合能力也会更强;“巨”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也可能发展为程度副词,成为程度副词中的新成员;而表程度的“暴”和“狂”则可能会进一步减少,但是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还会偶尔被拿来使用。

3.对新语法现象跟踪考察研究价值的思考

正如前文所述,表程度的“超”类词基本上是在同一时间兴起的,人们也往往将这四个词语放在一起来讨论,但是它们的命运却并不相同,这种不同只有通过跟踪考察才能知晓,也只有通过跟踪考察才能更好地了解它们的发展变化情况及各自使用的稳定程度或生命力的强度。我们认为对仍处在发展变化之中的新语法现象进行跟踪考察研究是有一定价值或意义的,具体来说主要表现在以以三个方面:

一是可以提高定性研究的准确性。定性研究往往是在定量研究的基础上进行,虽然做定性研究并不一定非得要做跟踪考察的定量研究,但是有些内容却只有在进行了跟踪考察之后才可以较为准确地定性,否则得出的结论就不太科学或不太可靠。比如以前的研究成果大都将表程度的“超”类词统称为程度副词就不是很合适,如赵芳(2006)将这四个词统称为“新兴程度副词”;周娟(2006)称为“新流行程度副词”;齐春红、罗耀华(2007),王晓敏(2011)称为“新程度副词”;曾炜(2010)称之为“高量级程度副词”等。我们承认“超”类词是有程度用法的,但有程度用法并不代表它们一定就是程度副词。这些词在流行之初的稳定性尚不明确,发展趋势也很模糊,在没有做跟踪考察研究的情况下,单凭其在某一阶段有表程度量的用法就称之为程度副词,我们认为不太妥当。根据前文考察的结果,目前将“超”称为程度副词没有问题,但是“巨’“暴”“狂”,尤其是“暴”和“狂”也称为程度副词就不甚合适。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过早定性的不合理性,比如杨荣华(2007)将“超”“巨”“狂”“暴”统称为“狂”类词,并在注释中明确交代暂不对其定名,因为这些词当时只是出现了类似程度副词的新用法,并不代表它们就是程度副词。通过前文的跟踪考察,我们更加肯定将它们统称为程度副词是不太合适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本文只将这四个词语统称为表程度的“超”类词,也由此可见,跟踪考察研究可以帮助我们准确定性,提高定性研究的可靠性。

二是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新语法现象的发展变化趋势或走向。新语法现象的发展趋势是很多人关心的问题,在有关这类现象的研究成果中也常常能看到作者对其发展变化趋势关心的文字,比如在有关“超”类词程度用法的研究成果中就可以看到相关表述。如周娟(2006)谈到,“它们的发展态势如何,是昙花一现逐渐凋萎,还是蓬勃发展以至成为全民语言的一部分,还有待进一步观察”。曾炜(2010)也说到,“这类词的可接受性与前途仍需要我们拭目以待。”除了对“超”类词程度用法的发展变化趋势表现出关心外,有的人还进行了预测。比如高娜、杨霞(2006)认为,“巨”的程度用法正由口语逐渐过渡到书面语,“很有可能正式进人书面语”。彭小川、严丽明(2006)明确表示对表程度的“超”进入普通话持乐观态度。赵芳(2006)依照当时“超”类词的使用状况预测到,“我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一组程度副词将会被越来越多的人使用”。曾炜(2010)根据2009年“超”程度用法的使用情况得出结论:“超”类词中“超”的生命力似乎更强。王晓敏(2011)也进行了预测,认为以后“超”类词内部的发展会出现分流状况,“‘超’可能会进入正式语体,而其它词语还有待进一步考察”。由此可见,人们对新语法现象的发展趋势或走向是非常关心的,同时也都认识到进一步跟踪考察研究的必要性,因为仅仅通过某一阶段的共时考察就预测其发展趋势会显得较为牵强,或者说可信度还不是很高,也或仅就当时的使用状况还不能很好地做出判断,只有进一步跟踪考察才是了解它们发展趋势的较为科学可靠的方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较为准确或具体地了解到某一新语法现象的发展变化情况或稳定性,由此得出的结论也才会有较高的可信度。

三是可以帮助我们判断当代产生的某一新语法现象是否为临时的活用或修辞现象。这一点其实与,上述两点都有密切的联系,因为判断某一现象是否为临时的活用或修辞现象既属于定性的问题,也涉及到上述稳定性或趋势的问题,但是我们还是把它單列了出来,因为在网络时代的今天,很多新起的现象都会首先被人们怀疑为活用或修辞现象,对于进行语法研究尤其是新语法现象研究的人来说,区分它们是否为临时现象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涉及到研究的准确性、价值等一系列问题。

当代汉语从1978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将近40年的时间,在这40年中产生了比较多的新语法现象,这些现象兴起之初,往往会有人认为它们只是临时的活用或修辞现象,当然也有人持相反的意见。比如彭玉菡(2012)就认为“暴”“巨”是形容词活用为副词,理由是它们表程度的用法只是新现象;而邹晓玲(2014)明确表示不赞成这一观点,理由是表示程度的“暴”和“巨”在古代汉语中就有,当代只是古代汉语语法现象的重新激活,也即原有用法的重新使用,是本用,而不是活用。但是它们在古代的使用频率如何,是否具有普遍性,当代的使用情况是否与古代完全一致,或者一致的程度有多大以及在当代使用的稳定性、生命力等问题文章并没有谈到,所以这两种观点给出的理由都不是很充分。

关于活用,王力(2015:364)认为是词在句子中具有了“临时职务”;吕叔湘(2005:39)认为是偶尔使用,并没有经常化的用法。这两种观点中的“临时”和“偶尔”实际上说的都是频率问题,使用频率也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人们判断某一用法是否为活用现象的主要标准,即频率低为活用,高则不是。当然,这里的“高”与“低”在量上并没有明确的限定。我们认为,使用频率这一标准至少应该从两个方面进行理解:第一,要考虑新语法现象在共时层面某一点中使用频率的高低,使用范围的宽窄等;第二,要考虑这种用法在相对历时的多个点中的使用频率,亦即稳定性或生命力的强弱。也就是说,要看这一用法是否既有普遍性,又有持续性,普遍性涉及的是共时状况,而持续性涉及的是相对历时的状况,只有共时与历时相结合,所得的结论才更可靠,而后者只有在跟踪考察研究的基础上才会有结论,所以跟踪考察对于判定新用法是否为活用现象也是非常重要的。

当然,判断某一新用法是否为活用现象也属于我们前面谈到的定性问题,正如上文所述,只有在新语法现象流行之后的较长时间内跟踪考察其使用及发展情况,其结论才更为准确。就现代汉语抑或当代汉语来说,如果某一用法在共时平面的某一点上使用频率较高,使用范围较广,且在相对历时的多个点上具有稳定性,即具有了普遍性和持续性,我们就不能轻易说它是临时的修辞或活用现象,反之亦然。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是由临时的活用或修辞现象发展为固定用法的情况,但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跟踪考察之后才能得出较为可靠的结论,所以对于新语法现象的研究来说跟踪考察是非常必要的。总之,就像张谊生(2014:423)所认为的那样,“如果我们不能用动态的眼光来观察和分析各种已经变化或正在变化的语言现象,所得的结论就不可能是全面的、正确的、符合客观实际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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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Follow-up Study and Reflections on the Evolution of Degree - indicating

Words of the chao (超) Class

Liang Yongho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Taiyuan Normal Universiry , Jinzhong , Shanxci 030619, China)

Key words: chao( 超) class words ; degree uasge ; development ; new grammatical phenomenon ; follow-up study

Abstract: Although chao(超), ju(巨), bao(暴)and kuang(狂) came into fashion at roughly the same- around 2005-and people tend to draw no distinctions between them, these four words exhibit a diversification of usage after thedevelopment of more than a decade. W hile chao has currently developed into one of the adverbs of modern Chinese and ju isstill active in colloquialism, on the network, and occasionally in the local newspapers, bao and kuang are less frequentlyused in these areas and are almost never used in the paper media,As such differences can only be brought to light by a follow- up study, it is important to conduct follow- up studies of a new grammar phenomenon in order to better understand itsdevelopment and the stability and the intensity of its vitality. I argue that a flloww up study can improve the accuracy ofqualitative research, help us understand the trend of development of a new grammatical phenomenon and determine whether itis just in temporary use or has turned rhetoric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