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
近日,一部名为《调音师》的印度电影赚足了观众的注意力。不过,可能有不少对片名充满好奇的观众最终有点出乎意料:这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明明是个钢琴师嘛!
其实,该电影的创意脱胎于一部精彩的法国微电影,原作主角的確是个钢琴调音师,但也只是借由“调音师”的身份在片中承担核心线索,给予主角以充分的理由参与到情节当中。
不管怎么样,印度电影《调音师》勾起了一些人的好奇心:钢琴调音师到底是个怎样的职业?他们需要具备怎样的专业能力?为钢琴校音就是他们唯一的工作任务吗?
调音是一个大家很少接触的幕后工作,需要深厚的专业知识和操作经验做支撑。调音不是一次就可以保障终身,就像喉咙对于歌手一样,歌手的喉咙就是乐器,是需要长期保养维护的。古筝、吉他、竖琴、小提琴或者小号、单簧管等大部分结构较为简单的乐器,只要有标准音和调音器,演奏者就可以自己调音。但钢琴的每个琴键都有各自对应的琴弦和琴锤,十分繁琐复杂,因此就需要由专业人员定期检查、调整不准确的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只听说过钢琴有调音师的原因。
有一部名为《我为琴狂》(Pianomania)的纪录片,以维也纳首席调音师、施坦威钢琴公司的史蒂芬·克努佛(Stefan Knupfer)为法国钢琴家艾马尔(Pierre-Laurent Aimard)录制巴赫《赋格的艺术》专辑挑选钢琴并调音时发生的故事为主线,讲述了史蒂芬的调音人生。这部由罗伯特·西毕斯(Robert Cibis)在2009年执导的小型纪录片,成本仅约四十万欧元,但却接连获奖。
纪录片播出后,《BBC音乐》官方网站对史蒂芬进行了采访。史蒂芬在采访中提到,每个钢琴家在音色和演奏方面都有自己独特的要求,这些源于他们各自对音乐不同的理解,而每一次与钢琴家合作的调音工作,都令他十分激动。去看看这部纪录片,你会对调音师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艾马尔对钢琴音色的要求可以说到了几近“变态”的程度,史蒂芬需要依照他的要求对钢琴不断进行调音。纪录片开头,艾马尔想借钢琴不同的音色来呈现不同乐器,并列出了大键琴、风琴、室内乐和翼琴四个模式。史蒂芬对翼琴不够了解,于是他专门到霍夫堡去听翼琴的音色。为了解决琴声越大、音色越差的问题,他跑去德国汉堡的施坦威钢琴工厂去挑选合适的钢琴。考虑到音乐厅天花板会折射钢琴的声音,他又为艾马尔做了折音板,好让琴声直接传到观众席,强化钢琴在乐队伴奏下的声音。尽管如此,艾马尔仍会说“听起来很完美了,但是……”。每当史蒂芬听到这个转折词,身体都是紧绷的。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严谨认真地对待音乐,艾马尔的每张专辑都会获得几个录音奖。
史蒂芬对每一架自己调音过的钢琴都倾注了感情。每次为郎朗、布伦德尔(Alfred Brendel)等钢琴家的琴调过音后,他都会留在音乐厅后门听完全场。他在门外思索踱步时焦虑忐忑、却又期待琴音完美呈现的样子,像极了在产房外等待新生儿的父亲。确实,每一架经史蒂芬手的钢琴都像他的孩子,当他为艾马尔调过音的施坦威钢琴被人买走时,他就像嫁女儿一样不舍。史蒂芬说自己多愁善感:“这一行就是迎来送往,还要继续调下一架钢琴。”
工作之外,史蒂芬像个少年一样激情大胆、敢于创新尝试。在和英国钢琴“玩家”朱亨基(Richard Hyungki Joo)合作时,他疯狂到拆下一条钢琴腿,甚至做好折断小提琴、用小提琴来作支撑的准备。生活中的他也有自己的“小毛病”——无法忍受不完美的琴音。有人放CD时,他会大喊“忍受不了!”他不会区别对待音乐会的钢琴和普通家庭的钢琴,一旦开始调音,就要做到最好。
对于史蒂芬而言,这部纪录片播出的意义不是让大家了解调音师这个职业,而是让人们意识到舞台上乐器好坏的差别。很多主持人、听众和幕后工作人员能理解因喉咙不适而取消演唱的歌手,但却常常不明白用有瑕疵的乐器是不可能完成好一场演出的。
成为调音师有几个必要条件。首先,要有敏锐的耳朵,能分辨出偏差二十赫兹以内的音(钢琴上的半音赫兹差大概在三十六至三十七赫兹之间)。其次,史蒂芬在采访中提到“轻手”(light hands),手指要能精确地执行大脑的命令。第三,要有一双能够注意细节、找到问题所在的好眼睛。当然,还要有丰富的想象力和绝对的意志力去实现并满足顾客。纪录片中,史蒂芬对钢琴家各种抽象的描述,比如“更密些”“更深刻的表现”“有魅力”等,都能通过不断的尝试调整出钢琴家最满意的音色。
此外,还要有抗压能力,并且有耐心和信心去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艾马尔录音开始的前一天,录音用的钢琴还没确定,要搬来两架钢琴放在一起进行对比再调音。直到录音的前一刻,史蒂芬还钻在钢琴下调整。史蒂芬说,他曾经做过一个噩梦:在调音时琴弦断了。这说明一场音乐会对于调音师来说,要承受的压力并不比钢琴家小。
最后,健康的身体也是不可或缺的。调音工作通常在一到两小时左右,在此期间,调音师不仅需要高强度的精神集中,还需要足够的体力支撑。史蒂芬在调音工作开始前,要先听钢琴家将演奏曲目全部弹一遍,钢琴家走后,他才能开始调音工作,工作到半夜也是常有的事。
史蒂芬在达到现在的专业水平之前,曾在德国汉堡的施坦威工厂做过学徒。他在那段时间里学会了如何制造钢琴、如何在调音时正确地使用手指。虽然也学习了音乐声学方面的发声和语调,但当他离开工厂,作为一个“故障检修员”在世界各地旅行了几年之后,才开始了解音乐在共同标准之外的不同要求,并学会了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
史蒂芬之前也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钢琴,后来他发现大多数钢琴家都有点“神经兮兮”的,便没再学了,我想其中也包括“折磨”他的艾马尔吧。“琴音会受天下万物影响,包括灰尘”,说出这句话的史蒂芬,在调音方面同样“发神经”。他把调音当成科学实验一样对待,每一根琴弦都要精准到位。为了一点点音色的不同,他连琴凳的高低都要反复斟酌。还好有这些为琴“癫狂”的“琴痴”,才能为世人留下完美的音乐。
每一场看似轻松优雅的音乐会背后,都是无数不为人所知的辛苦和汗水。优秀和平凡的差别往往体现在容易被人忽视的细节上,而这恰恰是史蒂芬和艾马尔等人所注重的。这些“倔强”“固执”的音乐人所坚守的责任和信念,以及精雕细琢、追求极致的工匠精神,正是现如今生活在快节奏的、浮躁的都市中的我们所需要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