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被狐狸吃掉了

凝夏

唐妍又做了一个渺茫的梦。

梦里，妈妈不是那个臃肿不堪的妇女，穿着满是油污的围裙，站在大街上高声和卖菜的大婶讲价。她穿着优雅的长裙，柔声道：“妍妍，过来。”

爸爸也不是那个出租车司机，他有了自己的体面小车。唐妍披着一肩栗色长发，坐在车里，像个万众瞩目的小公主……

“唐妍，真是胆儿肥了！作业还搁桌上就睡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妈妈突然推开门，两腮的肥肉颤了颤，抄起手上的扫帚就向唐妍打来。唐妍下意识地躲避，脸上却冷不防落下了一个耳光，打得她半边脸火辣辣地疼。

“我不想看见你！”唐妍喊这句活时几乎是流着泪的，看着妈妈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眉头紧皱，本就肥胖的脸顷刻变得沟沟壑壑，她才发觉有些心疼。

妈妈一向是爱美的呀！

她有些败下阵来，想和妈妈道歉，可脸上的疼痛又如潮水般袭来，妈妈又暗骂了句“小兔崽子”，她才发现自己的顾虑有多么可笑，于是眼里拥抱了海洋。

她想要的那件对襟襦裙还摆在商店最显眼的橱窗里，梦幻的紫色，长长的衣袂，仙气飘飘，华美无比。漂亮的襦裙，标价也不菲。虽说贵，但也在大部分家庭的承受范围内，可唐妍家其实并不是那么宽裕，爸爸是名出租车司机，妈妈则在家门口摆麻辣烫摊子，生意不算红火却也不是没有，只能勉强维系生计。

所以，当唐妍在晚饭时提出想买那件对襟襦裙时，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妈妈。

不愉快的晚饭进展到一半时，听到妈妈的抱怨声，唐妍知道，是爸爸回来了。其实唐妍的爸爸人挺老实，就是妈妈总抱怨他没出息，赚的钱不够养家。

回忆到这里，唐妍无奈地用右手枕着半边红通通的脸，勉强又睡下了。梦里，一个微弱却又清晰的声音响起，呼唤着她。

“是……谁？”她恐惧道，打颤的双手不小心扯到了床边的窗帘，她猛地看见柔和的月色下站着一只小狐狸，雪色的皮毛，双眸晶莹。

“本大爷是天宫来的白掌司，春節受天帝之旨，下凡送福，却在其间触犯天条被贬，暂扣凡间，只要我替凡人化梦为实就有可能重回天宫……”白狐摇了摇尾巴，咧嘴做了一个鬼脸露出坏笑，“所以，你有什么愿望？”

狐狸会说话？还让她的梦境变为现实？！唐妍想都没想，矢口否认道：“别傻了，谁会信你的胡话，你是哪个动物园跑出来的，快点儿回去！”

白狐摇了摇尾巴，手心化出一团小小的火焰，霎时间，夜晚亮如白昼，窗外春意盎然的世界瞬间火树银花。

唐妍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突然觉得小狐狸琥珀色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光华。几经衡量，她最终还是许下了得到襦裙的愿望。

“哼，叫你小瞧本大爷！不过，你的要求是可以的，但……要收取一点点‘费用哦！”白狐笑笑，“只要一点点对你而言家人最珍贵的东西就行！”

“家人最珍贵的东西？成交！”反正我也不需要他们了。唐妍讪讪想着，犹豫着答应了。

“叮咚——合作愉快，需要时可以随时叫我哟！”白狐眨了眨眼闪开了，空气中只留下它戏谑的声音。

果不其然，在睁开眼的那一刻，那条对襟襦裙被熨好，放在床头。她欣喜若狂，正好妈妈没叫她起床，便试穿了起来，比橱窗里的那件更加耀眼，合身的款式衬托她的身段颀长，水袖盈盈，像极了梦中的模样。

“白——狐——”唐妍激动地叫出了白狐，诸如“变漂亮”“成学霸”这样的愿望像雨后春笋般在脑海中冒了出来，白狐也不慌不忙地逐一实现，唐妍很快便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中。

上午，唐妍穿着精致的裙子来到学校，收获了无数诸如“唐妍，你今天真的好漂亮”的称赞，却没有人叫她吃早餐。她有点饿，一整个上午都浑浑噩噩的。打开书包，没有妈妈为她准备的水果和蛋糕。但优越感很快就战胜了饥饿，直到日薄西山，唐妍满足地回到家，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等了好久才见妈妈回来。但妈妈就那样与她擦肩而过，像熟悉的老地方里，一个陌生人却遇上了另一个陌生人。

唐妍以为妈妈在和她怄气，不一会儿爸爸也回来了，妈妈却难得出奇地安静。她朝爸爸笑了笑，可爸爸也好像看不见她似的。等到最后一缕阳光落下地平线，她发现父母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消失于空气中。

“妈——”唐妍失声道，她伸手想要牵住妈妈的袖子，却全然扑了个空。

“父母最珍贵的东西……不对！”她在纷乱中惊觉，看到身上的裙子，忽然明白了一切。原来的家中虽然有聒噪而喋喋不休的妈妈，沉默而有时抱怨的爸爸，他们或多或少地有一些缺点和脾气，但纵使家财万贯，千言万语都胜不过一直以来爸妈对她的付出与爱。

“臭狐狸，你快点儿把一切都变回去，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她急忙叫出白狐，要求让一切恢复原状。

“哪里有你这样称呼本大爷的！选择也是你自己作出的，你确定要放弃吗？机会仅此一次，放弃等于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哟。”白狐舔了舔爪子，傲娇地笑道。

这次，唐妍不假思索地点头，纷乱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恍惚间睁眼，原来一切都是梦！爸妈还在，一切都好好的！不知怎的，她眼角一片潮湿。

“唐妍，快点刷牙洗脸去吃饭，你是想迟到，还是想检讨？！”妈妈不耐烦地喊道。

“来啦！”拖沓的唐妍此前最讨厌催促，此刻却不禁破涕为笑，迅速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了书包。余光里，她看到开满蔷薇的窗棂上仿佛有一只小狐狸，洁白的皮毛沐着阳光，款款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