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
生活外面的诗
它们温暖,待在日常的细碎里
像阳光里只有阳光
从一首跳跃到另一首
夜坐在黄昏的酒里
我住进鸟的眼睛
看信仰蜷缩在旧书的榕树上
将潮汐送到岸边
掖着各种波澜起伏
这么多年
背着手,背着城市
看亚热带的风淹没
剩下潮湿的桥
潮湿的建筑
和夹在眼底内心静默的我
总有一天
随处可见的各种风景
会慨叹我们退化了的远方
从手心里奔出了羽毛
和回也回不来的结束
突然,一只飞蛾停在低洼处
把小勺子夹在指间
感受金属的跳动
带着可疑的警告
突然,一只飞蛾停在低洼处
振翅的每个时刻都像玉兰花向我扑来
它拒绝一把小勺子,拒绝一扇门
拒绝由习惯舔舐出的恰如其分的温顺的一切
它微小心臟的跳动
在冰冻的玻璃砖里发出回响
一次又一次盖过勺子乖巧的请求
比如,用它搅拌咖啡
低垂的早晨
在灰蒙蒙的低垂的早晨
他一个人在雨中朝河流出走
喧嚣在雨水中熄灭了
昨夜窗缝中滚落的闪电、诉泣和诗篇
他有着不合时宜的思想
常把身体沉浸在烟雾中
与青草丛中鸟只的灵魂
一滴滴抽泣,扑入沉闷而悲伤的大地
疼,像雨水一样敲在他身体的深处
半夜里睡醒觉得棉被沉重时,
几乎可以确定:
命运压在上面了吧
父亲与灯塔
你让我去对岸
我去了,却掉进了你的彼岸
时间从黑吹向了白
很多灰色的东西掉出来
遮住了海岸上迷雾涌进的灯塔
我以为你就是灯塔
可现在那里是烧灼的羽毛,被晒成干的叹息
以及无法止步的黑夜
彼岸或许更悲伤,你说
或许,你不是灯塔
它只是宿命般的降临,然后消失
如夏末的尘埃,暮色的峡谷
在看不见光的地方
打开黄色陌生的预警
划向远方
此刻,生活
清晨平稳老练,越过痛苦的峭壁
身体倾空了黑暗,野兽待在新熨好的衣服里
深邃的眼窝像两条通往某处的隧道
那些画面鱼贯而出,从车厢内一直延展到车外
飘过暮色四合的旷野
黄昏,地平线饮尽大海和山峦
新翻的耕地吞吃了刷白的山墙
而你重新陷入黑暗
是啊,生活就是一种启示
一列货车呼啸而过,将冷漠的空间一分为二
夕光中沽酒的人
无论愿不愿意,闪电还是击碎了幽暗
它们面朝天空,每一步叶梯都令人生疑
大地上的瞳孔被干涸掩埋
整个春天都蒙在鼓里,
透过灯光的缝隙,
风与风的摩擦,产生日与夜的距离
幽暗中的人,始终偏安一隅
在夕光中沽酒,
吟唱红色的花朵
不知名的血液在体内扎根
随着黑暗降临大地
偶然中的偶然,偶遇自己
我想抱住什么
比如以往的我,以及我的以往
不是五月,草木如此纠缠
不是深秋,信笺如此空旷
在被解禁,被认领,被锻造或者被颠覆上
反复命名
他与她
把自己交付给这只手
跟随它
到一个形状莫辨的地方
在那里,他看见汽车玻璃的水汽
空无一人的山脉
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
她就像一个时区
夜间的碎片
不厌其烦地让他接近下一个夜晚
终于,两座岛屿像飞蛾
穿越森林
等待上千个太阳从缝隙飞入
一种松散的摆动
追赶着天空的根系,而他
只想喝水,带着无数半裸的躯体
当人们开始写作
日子指向海里,而文字指向大陆
每天都比过去更迅速地蒸发
他们明白,造纸厂和油墨厂即将倒闭
他们用越来越纤细的字体书写
当油墨用完
他们用铅笔书写
当纸张用完
他们在木板和瓷砖上书写
将一篇文稿插入另一篇文稿书写
他们在海边堆积如山的印刷品里继续攀爬
他们的人数如此庞大
以至于彻底隔开了陆地与古老的海洋
梦里有一条鱼
在皮肤和胃的深处,
他已经被人群抛弃
眼前晃动的渔网
网住漏进来的每一缕阳光
他无法解开
看不见摸不着的锁链
那锁链来自他身后遥远的
不知所在的某处
有时是某种殷勤
有时是非同寻常的承诺
也是一个梦境
梦里有一条鱼
我看到很多野兽在优雅地行走
格子窗里很多野兽在优雅地进出
它们虔诚地装扮
在日暮西垂前,转移阵地
黑夜的无名
给了黑夜更多的可能
除了即将分娩的腹部让白日忧伤
我看到那头无名的母兽
结束了优雅的行走
在不动声色的泪水中
留出一根手指
把自己挂进了一堵墙壁
起初,我想摘下它
田野里有一朵孤零零的野花
起初,我想摘下它
似乎怀着一种救赎
或某种不知名的心理
后来我想到
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残忍
于是跪在它旁边,抚摸它的花瓣
闻一闻它的花香
最后躺在花底下,被宁静环绕
进入梦乡
花儿呢喃:“原来,她是一朵花。”
苍蝇停在玻璃上面
苍蝇来了
趴在起雾的玻璃内侧
它想出去,用它发亮的头颅
撞击着玻璃
外面的苍蝇欣喜若狂
它想进来
它撞击着玻璃
一些湿漉漉的疲惫与焦灼
正时时点燃——
很多苍蝇绝望地死去
一阵风过后
人们看到了仍然透明的玻璃
母亲的镜子
母亲看见自己弥散于森林里
在日子的东边
与此同时,一面被她遗忘的小镜子
兀自照着——
一个穿连衣裙的小姑娘
一个在浴缸里赤身裸体的婴儿
母亲仍在寻找
一面镜子和它最初出现的地点
(责任编辑: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