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青涩年华

2019-09-05 17:46刘喜权
参花(上) 2019年8期
关键词:蚂蟥三爷二老

一九八四年,我家以四十六块钱的礼金,外加一块粉红色的布料,的确良的,作礼物,我便和你定了亲。

说起我们定亲的机缘,是因你的叔叔,我称之为“邱三爷” 的人。

当年的邱三爷和我的父亲特别要好,平时自然过往密切。某年春日里,有一天晚饭后,我的父亲去邱三爷家串门,在一盏晕黄的煤油灯下,见到了你。你很有礼貌地叫了声我的父亲——这令我的父亲眼前一亮,对你立即刮目相看起来,问了你一些情况后,这才得知你是邱三爷的侄女,叫“邱玉梅”,小名唤作“二牛女”。他回到家里便和我的母亲商量了起来,说邱三爷有个叫“二牛女”的侄女,长得白净、眼大、个子又高,夸你这样也好那样也好,恐怕就是挑着灯笼天下也难找,非得定下来给我做媳妇不可。

我的母亲被他说动了心。这其中还有一层原因,就是我们两家在一个村,你家离我家仅几里路,平时你也能帮帮她的忙。另外,两家在生活的诸多方面相互也能有个照应——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二老意见统一后,就和我商量。我说:“我还在念书,不同意!”说完,就再无更多的托辞来拒绝他们。二老以为我是在忸怩作态,便擅自作了主,找了邱三爷夫妇来替我作媒。邱三爷夫妇一听是将二牛女说给我,那可是本村当时数一数二的万元户,而且全家人品等各方面也没得说,当即邱三爷就木板上钉钉子,拍着胸脯说:“这门亲事就包在我们两口子的身上!”

我当年十五虚岁,属狗。你十六虚岁,长我一岁,属鸡。正好应了家乡那些迷信、教条人口中的忌讳:“狗辣鸡,配不得!”我的父亲闻听此言后,对家人正色道:“这些人净是一派胡言!哪有人配人配不得的!”接着,二老便开始着手择了个好日子,替我们定亲。

定亲的那天,春意恰浓时,艳阳正高照,鸟雀在啼欢。我的父母笑眯眯地忙碌着,忙酒席,忙请人作陪,忙预备喜烟喜糖……虽忙脸上亦挂着乐。

临近晌午,你来到我家时,吃饭是在那土墙瓦苫的堂屋里。母亲见我躲躲闪闪的,便悄悄地嘱咐我说:“你坐在家门前拖拉机的驾驶室里,就能看到二牛女……”

当时我家有一台东方红拖拉机停在堂屋的门前。

由于少年羞涩,我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始终躲着,不愿见你。

我们定亲后,母亲如鱼得水,又逢插秧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你。在当时的家乡,插秧全靠两只手,而我们家竟没有一个插秧能手。请你来帮忙,早已是我的父母打算好了的事。而你呢,自然不好回背口,低眉顺眼着,一副羞答答的样子来了。

你在家里众姊妹中最小,平时家人宠着、溺着,而插秧却是千点头万弓腰的,是苦的,怎舍得让你吃?

今天想来,你当年来我家插秧,真的难为你了!更何况你还怕着蚂蟥呢。

蚂蟥这东西,别看它小得不起眼,却是那时水沟、河道里的常客,厉害着呢!时常光顾水田,悄悄地黏到人光洁的腿上,吸血,不吸得你疼痛你不知道。等你发现它后,恶心得不敢去拿时,仅“啪!”的一声,这么狠狠地给了它一巴掌,它便应声落入水中,却死不了!又鲜活如初地游向远方,重新为非作歹去了。那时还没有发明蚂蟥不叮的水靴一类的产品,人们依然拿这霸道的蚂蟥无能为力。

你却有一套对付蚂蟥的办法。你带了两只长筒布袜子,来到我家的水稻田头,把自己连脚带腿都给套了起来,以此来防范蚂蟥。你的这一举措不错,而且效果很好,一天都不曾见到蚂蟥吸过你腿脚的血。

而你受蚂蟥的惊吓却是有的。有一次,一条不知怜香惜玉的大蚂蟥,竟然胆大妄为地沿着一只袜筒、蠢蠢地爬到了你的小腿处,当被你警觉的目光无意中发现了时,虽隔着一层袜子,还是吓得你“哎” 的一声惊叫。同时,抡起右手掌,对着这条“入侵者”,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啪”的一声,直打得蚂蟥缩成了一个小肉团,小铁球似的滚落水田中。母亲在一旁见状,赶紧捞起它,恨恨着,扔得远远的,同时,望着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又是怜惜又是疼爱又是欢喜。接着,你依然和我的母亲肩并肩,紧挨着,分秧、插秧,“刷刷刷”,水田里重又溅起了浑浊的水花,响起了欢快的插秧声。随着你们身影的移动,你们忙碌的双手,插下了更多收获的希望,也编织出了更多的绿茵茵的锦绣来。

你的身影,宛若汇入这锦绣中的鲜花一朵,引来了不少路人欣赏、赞许的目光,尤其是那些想为家中的儿子定亲的妇女们。她们都说:自家的儿子什么时候也能说到像你这样的姑娘,睡着也会笑醒的。

还记得在我们定了亲以后,有一年春节将近,你骑着自行车,冒着冬日的寒风,摸着黑,送了些鱼到我家。当时我坐在被窝里,斜倚在灶屋的床头,在看书,竟冷漠得不近人情,一声招呼都没和你打。你则坐在我家灶房的板门旁,和我的父母聊着你家起鱼塘之类的话题。那时,在昏黄的灯光下,你一定打量过近在咫尺的我吧?想来,彼时,你的心里一定那个堵得慌吧?不是吗?人家定了亲的青年男女都能蜜似的整天泡在一起,有说有笑,卿卿我我,而你怎么竟和我这么个不解风月的榆木疙瘩定了亲呢?好不容易上了门,我却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那些年,逢年过节,我们苏北人的风俗,是要给定了親的女方送节日礼物的,而我家都是我的小妹代劳的。我们定亲三四年间,我竟从未登过你家的门,从未和你大大气气地打个照面,说上一句话。哪怕是无关风情的普通的一句话,也足以慰藉你那颗孤寂的心,温暖我们久已冷落了的爱情之花,让它常开不败,四季青葱。而我却没有!这其中的憋屈与压抑,只有你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你和你的家人,却对我格外大度,选择了原谅。

那时,我还会时常说些嫌你不识字的话。你可能也耳闻了,只念了小学三四年级的你,却知道在尽量提升自己的文化涵养——这件事是我的母亲告诉我的。母亲说,当她去你家请你帮忙插秧时,见你正在向邻居借小说阅读。目不识丁的我的母亲,经受了太多不识字的苦。她在描述这一幕时,脸上是洋溢着喜悦的。她对你的喜欢,早已写在了她的脸上。

阴差阳错,后来我们却无缘牵手一生。

二牛女,眨眼我们已历经岁月的沧桑,年近半百,你的乳名早已没人唤了吧?我也该改口叫你的大名“邱玉梅”了。可你一直杳无音信,我想叫你“邱玉梅”,却始终无从叫起。

作者简介:刘喜权,江苏省灌南县刘庄村人,系连云港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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