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岸
恩 辉
——致侯长林
不能忘记,你把一束光
交到我手心的时刻
天色昏暗。星星收走了大地上的脚印
而我,还陷在苍茫迷途
“往僻处走,往峰头立”
所幸这世上,有闪电劈开了我
教我学会了感恩
像学会了对一根白发说出心灵史
小 说
——致罗漠
以瘦反对瘦,以残缺反对完整
两棵树要长到一起,呼吸反对云雨
两座山背靠背,激情一再后退
反对以肉身的多余,占有广阔天地
及物的志愿
——致田黎星
云雾在山中的样子,乃我所熟悉的
人间烟火,混沌对清晰的哲思
足够我一生品味。走得太过匆忙
但不走丢就行——我的自勉
有着铁丝的坚韧与柔情
必须及物,在尘埃里谈论光芒
必须是一口活水,贯穿真诚的血液
必须让大海看见我清澈的部分
激情的归返
——致孙向阳
阅读险峰的路径,堪比蝴蝶扇动翅膀
更有着深刻的意义。向阳花木
对云端的哲学,已经发出邀请
晨光捷足先登,把峰顶青松的针叶
磨成铮亮的注脚——我期待的
诗意表达和文学记忆,在人间五月
莅临高原,神走在还俗途中
每一步,都被尘埃赞美,身上的清露
散落风中……滋润大地的事情
写进光阴的册页,在被时间朗诵
一条路的召唤,必须是书卷气的
学院派的烟火,更接近阳光的纯粹
我用山外的冷暖呼应山中岁月
那些年,我青春的吃水线
从理想开始,消逝在经验抵达的途中
现实的雅集,留下了我的名字
菜根谭
——致末未
清水煮生菜的妙,很有说头儿
比如烧酒要穿肠,辣椒爱文学与流汗
下箸的传统,举杯的现代
一直持续到晨光叫早
地里的菜种,细得像沙漏
它懂时间,懂劳作深耕的坡度
如何顺应道法与亲近自然
虫子和野草一起疯长
抒情与叙事,书写大地和胃
所以长势,不属于独株
属于呼啦啦的一片,“吃都吃不完”
要是喜悦可吃,在川硐,即使摆长桌宴
一辈子也管够
好比我打了满满一包种菜的诀窍
汉字副本
——致喻子涵
在字里相识,在纸上谈天
晨光照耀,雨天自动切换频道
习惯了山里天气
作文下雨,记忆有时有雨
在意象深处,在散文与诗之间
难免暴风骤雨
走得过的,都不叫风雨
能够入定晨光里,就是“汉字”
逢 故
——致安元奎
我致力于修复时间的秘密已久
我的路上,不乏滋味
但比不过“河水煮河鱼”有味
要是江水能够回流
我愿意被淹没——
天地一念,时间走直线
那些流经我的,在我朽坏肉身里形成
洄水塘,养鱼即养善
一个还可救药的浪子
经过一条大河,抵近一片宽阔
我的小,把我刺醒。醒着,就有可能
跳进同一条河
非虚构的虚度
——致向笔群
茶水的谦逊,像方言一样有趣
山坳上,鸡鸣叫醒了好几个省份
早起的人来到我们中间
关于炊烟的抢救性研究
和牛哞的翻山越岭
早就烂熟于心,像熟悉马桑树儿搭灯台
清坐有寂静的安逸
家常也不失族群的心气
一句话,一口茶
句句戮心,口口都在兴头上
像……
——致非飞马
像一片树叶为我熟知,为我沉静
像一匹马,在山上点燃火焰
像一朵云,被天空指认,被山岚册定
像我落在1521的菲利普
不再制造电动的啸叫,而爱惜我的发肤
像对喧嚣,说出灵魂的真实
从心窝到唇齿的距离,足够行走一生
往上走
——致朵孩
上坡腿软,下坡打闪
在铜仁学院明德路
我们选择上坡,这坡度,刚刚好
迎面的轻风,刚刚好
我们并肩的样子
写成一首现代诗,刚刚好
清水塘
——致蒲秀彪
一河清水,舍下碧玉,流走了
那与喧哗决裂的平缓
宽阔,且孤傲——山,低眉顺眼
我们居高临下,注视突兀的
水花,那是命运的石头
要表明自己的存在
在河床上,宁可沉默,也不肯死去
我们都看到了自身的上游
峻急,在峭壁上显摆
肝脑涂地的壮志和弄出的大声响
现在,我们望着低处交谈
借助石头,判定水在流
感知时间在清空体内残留的腐朽
你告诉我,此处清水塘
25年前,我在这儿,凫水,喊山
如今,我对着清水,出神……
啊,啊啊
——致文叶飞
我无数次辩解,真正的新诗不是啊啊啊
但二十五年之后见面
我的诗意库存里只有“啊”。无数“啊”
是人生,是命运,是活着本身
我想,曾经无数次原谅粗鄙的我的你
在二十五年之后见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光头
第一直觉,第一语言,也只有“啊”
此證:我的失败,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