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动态能力的影响:路径、机制与中国事实

2019-09-05 00:50
产经评论 2019年4期
关键词:低阶高阶资产

一 引 言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OFDI)于2004年起步,时间不长,但增长很快。据《世界投资报告(2019)》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额达1300亿美元,中国已经成为对外直接投资规模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仅次于日本的全球第二大对外直接投资国。

中国快速增长的对外直接投资难以用经典的国际直接投资理论进行解释。因为不论是海默强调的结构性市场失灵所形成的垄断优势理论、巴克利强调的中间品转移的内部市场失灵所形成的内部化优势理论,还是邓宁折中范式的综合等经典国际直接投资理论(邓宁等,2016)[1],均认为“走出去”是企业专用资产(Appropriability Properties)积累成熟之后自身优势的海外利用,即对外直接投资是企业成长和优势积累的“结果”,这一类经典理论可能对发达国家成熟型跨国公司具有较好的解释力。但是,中国跨国公司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企业,既面临任何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的“外来者劣势” (吴冰等,2018)[2],又因起步较晚而面临“后来者劣势”(高旭东,2012)[3];因此以“优势论”为机制基础的传统国际直接投资理论难以对缺乏优势的中国成长型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提供有力解释。

不同于“优势论”,动态能力理论洞悉到传统国际直接投资理论中忽视了学习或知识转移的市场失灵缺陷,认为企业国际化经营的内部化优势不仅能应用于中间产品的跨境转移,同时对知识和专用资产的跨境转移也具有较高的效率(Teece,2014)[4]。这为缺乏优势的成长型跨国公司行为提供了解释维度。动态能力理论着眼于企业内外部要素特别是知识、技术以及专用性资产的动态培育与获取,而对外直接投资使得企业能够建立跨境市场、塑造国际生态网络和运用杠杆能力来更高效地获取甚至创造价值(Teece,2017)[5]。也就是说,动态能力理论从企业成长的视角将对外直接投资视为优势积累的“因”、而非优势积累的“果”——这就为缺乏优势的成长型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提供了机制基础。这一论点得到发展中国家对外直接投资理论的两大流派——LLL范式(Mathews,2006[6],2017[7])和跳板理论(Luo和Tung,2007[8],2018[9])的支持与印证。

动态能力理论为发展中国家成长型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提供了学理性依据。吴先明和苏志文(2014)[10]、杨兴锐和吴先明(2017)[11]用该理论来阐述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合理性,但关于对外直接投资提升企业动态能力的路径与机制等基本问题仍然缺乏探讨。实证研究方面,大量文献研究了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产生的影响,如刘晓丹和衣长军(2017)[12]从企业生产效率视角、邱立成等(2016)[13]从企业成本加成率的视角、杨连星等(2019)[14]从企业产出的视角、王杰等(2018)[15]从企业攀升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的视角,考察了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的影响,他们普遍得出对外直接投资促进企业绩效提升的积极结论。然而这类实证研究由于缺乏一个完善的理论框架作为支撑,未对“缺乏优势的成长型企业却进行了对外直接投资”这一基本问题进行回应,进而未能有效揭示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真实动机。综合而言,基于国际对外直接投资发展格局和中国企业实际,从企业能力提升和企业成长视角研究中国成长型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有重要意义。

毋庸置疑,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步伐不断加快,诸如企业的“天生国际化”以及中国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中体现的特殊性(黄益平,2013)[16],尤其是中国“无优势的跨国企业”在海外的发展历程(王碧珺,2013)[17],需要从学理上提出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支撑基础。鉴于动态能力理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成长型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本文将进一步基于该理论建立分析框架探讨对外直接投资影响企业动态能力的路径与机制,为中国企业“走出去”提供学理依据;实证研究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是否促进了企业动态能力的提升,进而明确对外直接投资对中国企业成长性的真实影响。

二 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动态能力影响的路径

Teece(2014)[4]认为,动态能力的演化及增进是建立在知识积累和更新基础上,由规则、模式、组织学习机制所引导,企业不断感知路径的适应性和环境变化,适时捕获和重构知识、资源和机会,通过组配(Orchestration)形成共同专业化(Co-specialization)资产的过程。然而,能力的变化既可能提升也可能破坏互补性资产的价值,因此企业能力始终存在着调整的必要性和惯性,而通过组织结构变革以构建网络机制,是实现突破性变革的关键。Mathews(2006[6],2017[7])提出的对外直接投资LLL理论范式认为,成长型跨国企业通过与成熟市场或企业建立联系(L)并进一步融入全球网络;通过杠杆(L)战略获取处于公司外部且依靠自身积累难以获得的资产和市场位势,并将战略性资产整合入其中。在实践路径上体现为反复应用联系和杠杆以实现知识的学习(L),并逐步实现从模仿到创新的转变。由此可知,对外直接投资正是通过组织变革形成网络结构、并实现知识学习的重要路径,为企业提供一条能力提升和成长的国际化通道。结合动态能力理论和国际直接投资理论,本文认为对外直接投资通过如下两条路径实现企业能力的动态演进。

路径Ⅰ:从资产组配(Orchestration)到共同专业化(Co-specialization)

在全球创新外部性普遍的环境下,不同的技术与能力分布构成了跨国公司动态能力提升和企业成长的潜在基础。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意义就在于建立与外部资源的联系,通过资产组配将特定技术、人力以及其他资源组合配置到企业中,而不论这些资源处于何种位置和跨越何种组织边界(Lessard et al., 2016)[18]。资产组配如同交响乐队在演奏一首交响曲,新资产会在某些区位出现,而一些旧资产则会退出;指挥必须使交响乐团融合并作为一个和谐的整体一起工作,达到组织中所知的一致性(Teece et al.,2016)[19]。资产组配的目的是形成资产的共同专业化,即实现资产的互补(Pitelis和Teece,2010)[20];有了共同专业化,资产的价值将得到增强。Somaya et al.(2011)[21]指出,共同专业化资产本质上是全球性的,这意味着跨国公司通过资产的全球组配,在多变量的环境中进行价值重构。一旦共同专业化资产得以形成,便能够用必要的结构与战略来创建和共同创新市场;以使企业可以利用或开发价值捕获工具以最大化地获取价值。

但是,从资产组配到形成共同专业化资产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需要通过知识学习。跨界的能力转移,意味着将技能和惯例从一个特定的经济环境转移到另一个特定的经济环境,必须在新位置进行调整,以便使能力能够像在初始位置一样适合本地环境。要实现此目的必须通过学习,学习是组织将经验性的结论编码并转化为行为惯例的过程(Levitt和March,1988)[22],学习使企业能够开发新的能力以适应新的和旧的区位,实现公司动态能力的重构(Luo,2000)[23]。

图1 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动态能力的影响路径

路径Ⅱ:从融入全球网络到交互国际化

跨国公司的能力提升,源于全球网络中子单元间可获得知识的交流与传播,并依靠整合、学习、重新配置资源、扩大新知识的使用以及在新形势下重塑知识结构。因此,融入全球网络对于能力的跨国转移是至关重要的。跨国公司的对外直接投资,实质上是在国际网络中转移关键能力并与相关市场继续交互,从而创造新经济价值的过程(Luo,2000)[23]。Luo(2000)[23]认为,在网络内部,公司可以建立不同的智慧中心,通过工作的转换以实现Know-How等知识在不同个体之间转移;智慧中心是管理知识的最佳实践,跨国公司可以将一系列的最佳实践汇集到核心的市场活动当中,以更新且更灵活的网络系统来鼓励外部信息的传递与共享。正如邓宁等(2016)[1]所述,跨国公司是国际商业网络的协调者和协调器。跨国公司能够从不同的区位发现知识和创新要素,并将区位能力结构进行沟通、相互补充从而实现重构;发现新机会和构建,是实现能力获取的关键(Cantwell,2014)[24]。

进一步,在Doz et al.(2001)[25]提出交互国际化(Metanational)概念的基础上,Lessard et al.(2016)[10]将这一概念应用到跨国公司分析中。网络融入过程中,交互国际化不仅体现跨国公司的技术和知识输入,同时也是跨国公司技术和知识的输出,因为交互跨国公司(Meta-MNE)将其他组织视为共同发明过程的潜在合作伙伴。当企业将自身嵌入到网络某个特定位置,他们就有调动更多技术的机会,而不仅仅是寻找现成的技术,企业还可以开发本地功能,并将这些功能转移到公司网络中的其他节点,交互使得母国基地的生态系统独特性与他国生态系统紧密联系。在国际交互的实现过程中,网络结构、网络内部以及跨空间的契约关系、支持交互的相关资源将会发生变革和重组,这为跨国公司提供了更多感知和捕获信息、技术的机会,帮助企业实现动态能力的升级。

三 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动态能力影响的机制

动态能力是一个抽象概念,为更准确地说明动态能力的内涵,Winter(2003)[26]将动态能力细分为低阶能力和高阶能力,低阶能力指那些能够使公司生存、并用相同技术就能够支持现有产品和服务生产与运营,以满足相同客户群体的能力,即低阶能力体现为企业当期盈利能力;相比之下,高阶能力是可以改变产品、生产过程、规模以及客户(市场)服务的能力,或者如Helfat和Winter(2011)[27]所述的调用组织的资源基础,以及适应外部环境或生态系统的特征,即高阶能力更多体现为实现企业成长与未来盈利的能力。从长期来看,企业要实现长期成长和能力的动态演化,关键是要提升高阶能力。

(一)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动态能力影响的机制

1.对外直接投资对高阶能力影响的机制

Teece(2014)[4]认为,决定高阶动态能力位势的是核心资产,这些资产包括技术资产、互补性资产、金融政策、声誉资产、市场结构资产以及制度资产,而成为核心资产的基本条件就是要满足VRIN标准(1)按照管理学家Barney(1991)的标准, VRIN准则指资产具有价值性、 稀缺性、难以模仿性和不可替代性四个特性。;若获得了更多的核心资产,企业所处位势将得到提升,但是,满足VRIN标准的资产往往通过自身积累难以形成。对外直接投资提供了资产获取的杠杆机制,通过融入外部网络和整合外部资源实现能力互补并努力形成规模经济,通过组织结构的变革实现资产的跨越式获取(张军和金露,2011)[28]。有证据表明,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成长型跨国公司通过海外并购获取高端的、世界级的技术,并转移到国内,以实现创新能力和技术所有权的强化(Shepard,2016)[29];同时,国际化为企业提供国际竞争中需要的全球视野、观点、见解和经验(软技能),这些无形资本逐渐成为能力提升的来源(Luo和Tung,2018)[9]。

但是,Al-Aali和Teece(2014)[30]认为跨越边界的能力转移,涉及技能和惯例从一个特定的经济环境转移到另一个特定的经济环境,必须在新位置进行调整,以便使能力可以像在初始位置一样适合本地,这一过程是学习的过程。然而,高阶能力往往是缄默的、难以复制和模仿的,若企业学习能力滞后,便难以将新的知识进行编码,企业的高阶动态能力也不可能增进。

由此可知,对外直接投资对高阶能力存在正向和负向的影响机制,对外直接投资能否促进中国企业的高阶能力提升,有待实证检验。

2.对外直接投资对低阶能力影响的机制

由于低阶能力包括企业经营和管理的能力,是公司生产和销售一套确定性的、静态的产品和服务(Teece,2007)[31],低阶能力易于复制和模仿,甚至易于拓展,并主要依赖于非VRIN资源;因此,相对于高阶能力,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往往更容易获得低阶能力。研究表明,跨国公司的海外投资似乎在他们经营的几乎每个国家都采用了良好的管理方式(Bloom et al.,2012)[32],他们能在较短时间内复制这些强大的低阶能力。Winter(2003)[26]认为,投资于高阶能力,可以对冲部分低阶能力,并且能够产生相对可持续的优势,即低阶能力被高阶能力控制和重塑,不断地开发、扩充、组合、筛选以实现进化的适应性(Teece,2017)[5];这一过程,就是对外直接投资提升、重构低阶能力的过程。

也有学者认为,由于低阶能力的非VRIN特性,成长型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易于复制国际前沿低阶能力,而由于成长型企业所有权优势的缺失(Luo和Tung,2007[8];阎大颖等,2009[33]),其低阶能力在国际竞争中易于被侵蚀(Teece,2014)[4]。为了获取自身积累难以实现的核心资产和实现能力提升,对外直接投资特别是绿地投资,往往需要支付大笔建设资金;更重要的是,企业可能因承担母国基地的规模经济损失,导致单位生产成本增加,进而导致企业运营能力即低阶能力的损失(褚竹君等,2016)[34]。

对外直接投资对低阶能力存在正向和负向的影响机制,对外直接投资能否促进中国企业的低阶能力提升,有待实证检验。

(二)研究设计:对外直接投资对高阶能力和低阶能力影响的实证研究

1.变量选取

(1)高阶(成长)能力和低阶(盈利)能力变量的选取

动态能力概念具有抽象性,难以用某一指标刻画,鲜有文献对其量化,但是Winter(2003)[26]将动态能力细分为高阶(成长)能力和低阶(盈利)能力,并进行了清晰定义,使得量化研究成为可能。根据Winter(2003)[26]的定义,高阶能力是指,从长期视角来看,使企业能够适应内外环境和生态系统的变化,实现未来盈利和持续成长的能力。因此,本文选取常用来刻画企业成长性的“可持续增长率(Sus_Growth)”这一指标(许秀梅,2016)[35]来表征高阶能力。可持续增长率是指企业销售所能达到的最大增长率,即企业销售的最大潜能,而该潜能是由维持企业持续的价值创造能力所决定(Higgins,1977)[36],这与高阶能力的定义相契合。根据Winter(2003)[26]的定义,低阶能力是指企业当期盈利能力,利润率(Profit_Rate)可以反映出企业的盈利能力,本文以此作为企业低阶能力的衡量指标。

(2)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识别

商务部公布的《境外投资企业(机构)名录》提供了包含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名称、境外机构所在地、跨国经营范围、核准日期等信息,但是仅更新到2015年;国泰安数据库提供了2016年和2017年的名录,本文将二者结合。基础数据来源是国泰安数据库所提供的上市公司数据,通过企业名称将两个数据库进行匹配,当年对外投资的企业设定为OFDI=1,由此得到描述OFDI企业特征的相关数据。

2.计量方法与模型设定

本文采用倾向评分匹配方法(PSM)进行研究。基本思路是:首先,将样本分为两组,一组是OFDI企业(处理组,标记为OFDI=1),另一组是未进行OFDI的企业(控制组,标记为OFDI=0)。其次,依据Logit模型得出处理组和控制组每家企业概率得分,选取处理组与控制组中得分最接近的企业进行匹配。其实,PSM方法是一种“反事实”的推断,要比较同一家企业OFDI与没有OFDI时的可持续增长率或利润率变化是不可能实现的;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即设定控制组为都没有OFDI的企业,在这些企业中找到除了是否OFDI外,在其他方面尽可能相似的企业,从而有了一种解决方法。本文研究处理组与控制组企业动态能力变化的平均处理效应(ATT)。

高阶能力(成长能力)的ATT表示为:

(1)

以此类推,低阶(盈利)能力的ATT表示为:

(2)

本文参考刘晓丹和衣长军(2017)[12]、孙晓华和王昀(2014)[37]等的设定,匹配变量包括企业员工数量、资产负债率、资本密集度、企业年龄、所有权属性、所属产业、所属区域。

3.数据说明

本文以2010-2017年中国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变量设置和计算公式如下:

表1 变量说明与计算公式(2)各变量值直接来自国泰安数据库,并非通过公式计算而得,公式仅用于说明变量涵义。

所有数据均来自国泰安数据库,筛选后样本数为24195个,其中对外直接投资(OFDI=1)样本为1653个;其中国有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样本为478个,民营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样本为930个;东中西部对外直接投资样本分别为1322、199、132个;投资到避税港和非避税港样本为404和1249个;投资到OECD和非OECD国家样本分别为547和1106个;投资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非沿线国家样本分别为252和1401个。

四 中国事实:对外直接投资是否促进了中国企业动态能力提升

(一)样本匹配效果

本文使用常见的最近邻匹配法,设定按1:2进行匹配,即1个处理组中的样本匹配2个非处理组中的样本以得到匹配后的控制组。图2得到了处理组和控制组在匹配前后的核密度分布图。

图2 匹配前后核密度图对比

从图中可知,匹配前处理组和控制组差异显著,而匹配后两组的核密度分布图非常接近,这说明匹配效果较好。

(二)实证结果

1.全样本检验结果

首先,考察对外直接投资对中国企业高阶(成长)能力的影响。根据表2 结果,匹配之后,处理组和控制组Sus_Growth的平均处理效应ATT为0.021,通过了t检验且在1%水平上显著,这说明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高阶能力有显著的提升作用。即对外直接投资使中国企业能够获得依靠自身积累难以获得的、海外高端的、世界级的技术、知识、中间品等战略资产,依靠对外直接投资融入外部网络和整合外部资源实现能力互补,进而促进高阶能力的提升。

表2 总体检验的ATT效应

注:***、**、*分别表示在1%、5%、10%水平上显著,下表同。

考察对外直接投资对中国企业低阶(盈利)能力的影响。匹配之后,处理组和控制组的Profit_Rate平均处理效应ATT为-0.022,但是并不显著,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盈利能力并未产生显著影响。这说明,作为成长型的企业,中国跨国公司在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可能面临所有权优势不足问题,对企业盈利能力产生负向影响;但是如裴长洪和樊瑛(2010)[38]等所述,中国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可能享有国家特定政策的扶持,因此,对外直接投资对低阶盈利能力的负向影响并不显著。

由此可知,虽然对外直接投资不利于促进企业低阶(盈利)能力提升,但是显著促进了高阶(成长)能力的提升,因此从长期来看,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成长具有积极作用。

2.异质性分析

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具有一定的异质性特征,为了检验异质性对上述分析结果的影响,本文从投资地是否避税港、投资地是否OECD国家、投资地是否“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企业性质、企业区域特征五个方面进行研究。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异质性检验的ATT效应

(1)企业属性

对外直接投资对国有企业高阶(成长)能力的ATT效应为0.040,且通过了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但是对民营企业高阶(成长)能力并未产生显著影响。可能的原因是,国家力图通过对外直接投资获取战略性资产以推动经济发展的意图主要还是依靠国有企业来实现,因此国有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也更多偏向于这一战略性目的的投资,进而更能促进企业成长。对外直接投资对国有企业低阶(盈利)能力并未产生显著影响,对外直接投资对民营企业低阶(盈利)能力的ATT效应为-0.02,通过了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说明相对于国有企业,民营企业更易受到国际竞争的冲击。

(2)所处区域

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高阶(成长)能力的影响较为特殊,既未对发展程度较高且与国际接轨程度较高的东部地区企业产生显著影响,也未对发展程度较低且与国际接轨程度较低的西部地区企业产生显著影响,而是中部地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显著提升了企业的高阶(成长)能力。对外直接投资对中部地区企业高阶(成长)能力的ATT效应为0.031,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即中部地区企业更可能通过对外直接投资促进企业成长。可能的解释是中部地区的企业相对于东部地区能力提升空间较大,而相对于西部地区的企业学习能力又更强,两方面共同作用促使对外直接投资更有利于中部地区企业的成长。对外直接投资对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企业低阶(盈利)能力并未产生显著影响,对西部地区企业低阶(盈利)能力的ATT效应为-0.075,且通过了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对外直接投资对西部地区企业低阶能力产生了负向影响;这说明成长相对滞后的西部地区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盈利能力更易受到冲击。

(3)投资地是否避税港

中国企业投资到避税港,对企业高阶(成长)能力并未产生显著影响,但是投资到非避税港的ATT效应为0.009,且通过了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表明投资于非避税港更有利于促进企业成长。中国企业投资到非避税港,对企业低阶(盈利)能力的ATT效应为-0.039,且通过了5%的显著性水平检验,但是投资于避税港并未产生显著影响。可能的原因是,由于企业投资到避税港的主要动机是减税和获取对外直接投资优惠(诸竹君等,2016)[34],因此相比于投资到非避税港,投资到避税港对企业低阶(盈利)能力的负向冲击较小;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投资到避税港对高阶(成长)能力并不会产生太多正向促进作用。

(4)东道国为OECD国家和非OECD国家的估计

从高阶能力看,中国企业投资于OECD国家对高阶(成长)能力并未产生显著影响;而中国企业投资于非OECD国家对高阶(成长)能力的ATT效应为0.024,且通过5%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对外直接投资对两类国家的低阶能力并未产生显著影响。可能的原因是:OECD是发达国家,虽然发达国家具有更多的利于企业成长的战略性资产,但是到发达国家投资面临的竞争更为激烈,技术门槛较高,技术距离较大,因而投资到技术距离更接近的非OECD国家反而更多地促进了企业高阶成长能力的提升。

(5)投资地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

投资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企业高阶(成长)能力影响的ATT效应为0.023,且通过了5%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而投资于非“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企业高阶(成长)能力影响不显著。对外直接投资对两类国家的低阶能力并未产生显著影响。可能的原因是,在“一带一路”倡议及国家战略扶持的影响下,投资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企业更可能获得与国家战略动机相一致的成长性资产,因而投资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更有利于促进企业成长。

3.稳健性检验

上文使用可持续增长率(Sus_Growth)来表征企业的高阶(成长)能力,利润率(Profit_Rate)表征企业的低阶(盈利)能力。在稳健性分析中,本文选取资产收益率(ROA)来表征高阶能力,因为资产收益率反映了企业新创利润的能力,有助于对企业未来盈利能力作出正确的判断(鄢波等,2011)[39];并且很多文献将资产收益率用来表征企业的成长性(高成亮,2005)[40],与企业高阶能力的内涵吻合。选取净利润率(Net_Profit)来表征低阶能力,能够反映出企业当前的盈利能力,与企业低阶能力的内涵吻合。表4为稳健性检验结果。

表4 稳健性检验

(续上表)

样本ROAATTT值Net_ProfitATTT值区域特征东部0.0092.15∗∗ 0.108 0.65中部0.0152.80∗∗0.0221.32西部0.0030.42-0.046-1.25投资地是否避税港是0.0061.87∗ -0.019-1.44否0.0041.28-0.031-2.34∗∗投资地是否OECD国家是-0.001 -0.08 0.029 1.30否0.0082.25∗∗-0.011-0.79投资地是否“一带一路”沿线国是0.0071.58 -0.011-0.57否0.0041.220.0060.47

稳健性检验结果中,全样本和大多数分样本的结论与上文结论一致,仅部分ATT的显著性水平与上文存在差异,总体表明本文的结论是稳健的。

五 结论及启示

企业国际化成长与对外直接投资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跨国公司理论研究关注的重点。如何解释很多缺失专用资产优势的企业在海外成长的事实?本文从企业动态能力视角出发分析对外直接投资对企业能力的影响和作用机制后指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在全球网络环境下的能力向上移动,是企业实现国际化成长的内在机理。主要研究结论如下:

首先,企业动态能力的变化,是跨国公司利用现有资源、升级和重新配置资源以产生未来优势的机制,这是成长型跨国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实现国际化转型发展的关键所在。在全球网络下交互国际化,实现资产组配和共同专业化是完成这一转型的基本路径。对外直接投资推动企业进入全球网络,加快企业从内向国际化向外向国际化过渡,其资源配置范围和环境在这过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因此,企业成功“走出去”的关键在于能否抓住三个环节:构建学习机制以便获取交互国际化效应;有效实现资产组配和共同专业化,这是企业内部化优势实现的关键;利用多重机制巩固企业高阶能力,并推动低阶能力向高阶能力转变,实现能力结构升级是企业国际化发展的基础。

其次,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没有显著促进其低阶盈利能力的提升,但是对其高阶成长能力提升的促进效果明显。高阶能力的提升机制,内生于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并为企业未来的国际化成长奠定基础。显然,中国企业在自身优势不足情况下,仍然具有从全球化机制获得战略资产实现能力提升的内在属性;与其他发展战略相比,对外直接投资为中国企业提供了一种较好较快的替代方案来完善其能力组合。微观机制分析与实证验证表明,对外直接投资能够有效推进企业动态能力发展、促进企业成长,为在宏观层面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奠定了基础,证实了“走出去”战略在经济发展转型升级时期的重要性。

再次,分样本检验表明,多数情况下对外直接投资并没有提升中国企业短期盈利能力甚至降低了短期盈利能力,这从一个侧面证明中国跨国企业是“无优势的跨国企业”的命题是成立的,缺乏专用资产的积累和海外投资比较优势,是导致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因此,从成长型跨国企业向成熟型跨国公司转型,仍然是中国企业发展必经之路。分样本检验结果同时表明,面临不同的境况和条件,内部化优势发挥对企业能力动态变化的效应不同,对中国企业“走出去”的启示是:相对于投资主体与外资引进方之间的企业属性、技术差距、东道国区位等因素,均不同程度地构成影响企业动态能力升级的制约因素抑或激励因素。因此,面对众多的投资机会,中国企业需要战略性的科学选择,而是否有利于企业能力的动态升级和促进企业成长,是投资决策的重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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