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家国 情系人民
——评晓光歌词艺术作品

2019-09-05 03:21宋青松
中国文艺评论 2019年8期

宋青松

晓光是当代著名歌词作家,其作品以视野开阔、题材丰富、形象生动、语言鲜活为特点,形成了独到的创作风格,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深受人民群众的欢迎。无论是命题创作还是自觉创作,他都把他对人民的热爱、对时代的思考、对历史的思索巧妙地融入进了艺术作品中。使这些作品具有明显的时代感、历史观、人民性,以及深厚的家国情怀和百姓情结。

一、关注百姓命运:《采蘑菇的小姑娘》身后的芸芸众生

文学是人学,塑造人物是所有文学样式的共同追求。然而,用歌词塑造人物,成功的范例并不多见,在这方面晓光进行了积极有益的探索并有所收获。

所有伟大都是由平凡孕育的,所有大人都是从孩子长成的,所以,我们从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儿歌着眼,研究晓光的歌词作品,因为在这首经久传唱的儿歌背后,有他创作的大量百姓作品。

说到艺术作品,我们常提作品的人民性。艺术作品的人民性并不是要高喊着为人民的口号,或是一味地为人民唱颂歌,而是要真正体味人民的甘苦,传递人民的心声。晓光早期歌词为我们塑造了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爱恨、有梦想,有内心的冲突和忧伤”的鲜活人物形象。我无法详细统计他为写这首歌词做过多少准备,但我相信大海露出的只是一角之冰,一角之冰下会有一个巨大的冰山,舞台上聚光的“小姑娘”背后有无数人物的书写。我的这个想法在他1992年出版的《晓光歌诗选集》中得到了印证。这个选集收录了他几十首描写人物的作品。他曾为助产士写下《繁星从眼前升起——献给平凡而伟大的助产士》,他曾为电话接线员写下《那是你的声音——致一位电话接线员》,他曾为运动员写下《他哭了》,他曾为护林员写下《护林员之歌》,为孩子们写下《白鹤与牧童》《我和梅花鹿》……他还写过《长辫子的姑娘》《玩灯的哥哥》等。在《白鹤与牧童》中,他写道:“芦荡常有白鹤鸣,引来河西小牧童。骑着水牛四处走,愿看鹤群舞不停。远处听见白鹤唱,走近不见白身影,躲进绿丛到黄昏,只见鹤顶一点红。欲吹芦笛唤鹤来,却惊鹤群向长空,牧童含泪望南天,从此不肯过河东。”这首小词把孩子盼鹤、望鹤、怕惊扰鹤的神态、情感、境界写得活灵活现,观察之细致、揣摩之到位令人惊叹。在这些作品中,他体味着普通百姓的甘苦,说出了他们的心声,那些平凡的形象大多以文字形式留在了他的作品集里,成为一个个深矿,等待历史的开拓、时间的检验。

正是因为有这些准备,当他在河北山间采风看到采蘑菇的小姑娘时,才能俯下身与他们亲切的聊天,并从交谈中找到创作灵感。他问孩子:蘑菇是自己吃吗?孩子说要晒干了卖,他进一步想象说“快快背到集市上。换上一把小镰刀,再换上几块棒棒糖,和那小伙伴一起,把劳动的幸福来分享!”

艺术创作的灵感,都是长期积累、偶然得之,这个积累的过程是隐形的,却无时不在。这首作品经过谱曲和演唱的演绎之后,已变得十分甜美,但是从文字中我们还是会读出她的艰苦,如:“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岗”,是不是会让人感到痛。而“谁不知山里的蘑菇香,她却不肯尝一尝”。是不是让人感到苦,但是在表达了痛与苦之后,他要表达的是孩子的乐观与积极,“换上一把小镰刀,再换上几块棒棒糖,和那小伙伴一起,把劳动的幸福来分享”。我们有理由相信,正是对人民的关注,对人物的描述,让他不但可以用音乐托举出一个小姑娘,而且还可以把握宏大的时代和历史体裁创作。

二、抒发人文情怀:《那就是我》里浓烈的情感迸发

欧阳修在《玉楼春》写到:“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自古诗人多情种,诗人多情不只是男女之情,也有乡情、亲情、家国情……这些浓烈的情感凝成诗人的心结,通过一首首作品才得以释放。

近年来,涌现了一大批描写乡愁的作品,但是总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而在晓光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到浓郁的人文情怀,感受到他的思念和追寻。在说这首大家熟悉的歌《那就是我》前,我们先来体会一首词——《是母亲给我》:“这就是故土,片片帆影,点点渔火;这就是故土,北国雪橇,江南水车。重归那故土,衷肠难诉,只有那泪在滴落。是谁家的孩子,目光惶惑,望着陌生来客。啊,我的乡音未改,我的童心如昨,是母亲把慈爱给我,这幸福才属于我。我坎坷的岁月、甜美的睡梦都在母亲心窝……”这首词真切地表达了作者对母亲、对故乡的思念与感激,既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古韵余风,也有自己的内心感触。类似的作品还有《乡音乡情》《延绵不断的思念》等。正是这些情感的集中与浓缩,才“结晶”出了《那就是我》的情感热核,一旦迸发出来,便有无穷的感染力量。

晓光说:“这个作品的灵感来自于泉州,一个华侨来和母亲见面时,让双目失明的母亲抚摸着自己的脸说:‘摸一摸,这就是我啊!’” 据此我认为,只有晓光的心里有这样的乡土情结,才能与之产生共鸣,进而抓住一闪而过的灵感,将细节放大,让这共鸣在每个人心中产生波澜。晓光说“词中有诗品格高”他正是用一颗诗心写词,所以才有这一遍遍的思恋和呼唤:

我思恋故乡的小河,还有河边吱吱唱歌的水磨。哦!妈妈,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那就是我。

我思恋故乡的炊烟,还有小路上赶集去的牛车。哦!妈妈,如果有一支竹笛向你吹响,那就是我。

我思恋故乡的渔火,还有沙滩上布满花纹的海螺。哦!妈妈,如果有一叶风帆向你驶来,那就是我。

我思恋故乡的明月,还有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婆娑。哦!妈妈,如果你听到远方飘来的山歌,那就是我。

在一遍遍“那就是我”的咏叹中释放出感人的力量。作家巴金生前曾赞赏此歌,他在《随想录》中的《愿化泥土》一篇中写道:“最近听到一首歌,我听见人唱了两次《那就是我》。歌声像湖上的微风吹过我的心上,我的心随着它回到了我的童年,回到了我的家乡……”

他的另一首深情浓郁的作品与《那就是我》精细缜密地铺陈小河、水磨、浪花、小路、牛车、竹笛、渔火、海螺、风帆、明月、倒影、山歌诸多具象描写不同,他用极少的形象表现出了无限的空灵之美。

我像一朵雪花天上来,总想飘进你的胸怀,可是你的心扉紧锁不开,让我在外孤独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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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片秋叶在飘零,多想汇入你的大海,可是你的眼里写着无奈,把我的爱浸入浓浓悲哀……

你可知道雪花坚贞的向往,就是化做水珠也渴望着爱;你可知道秋叶不懈的追求,就是化做泥土也追寻着爱。我的追求永远不会改。

这首《我像雪花天上来》是他在1996年访问意大利的途中,听着作曲家徐沛东的曲子填的词,正像有人问乔羽“蝴蝶”是谁一样,也有人在问晓光“雪花”是谁? 在接受采访时他也没有具体说明是写给谁的,我倒认为他为我们创造了一个艺术的“空筐”,为的是开拓读者和听众的想象空间。艺术魅力的源泉之一,在于它向我们提供了一种“空筐”,其中尤以音乐最为典型。就是说在一切艺术中,当推音乐“空筐”最“空”,它们要求乐队指挥、演奏家和广大听众把各自的阅历、心情统统放进去。歌曲作品更是如此,类似的作品还有乔羽的《思念》,人们问谁是那只蝴蝶、谁是那朵雪花,也许永远找不到答案,但是在阅读、演唱、聆听过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蝴蝶和雪花”,每个人在这个筐里都能装进自己的情感,找到炽热的倾诉对象,这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

三、紧扣时代脉搏:《在希望的田野上》展开的壮丽画卷

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在大型活动策划中人们都会想到一首歌——《在希望的田野上》,因为它已经成为划时代的音乐符号。一个作品只有与时代和心灵共振才能达到最大的振幅、产生最大的能量,大多数艺术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具有划时代意义,紧扣时代脉搏,让音乐传递心灵的振动,但这大多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在希望的田野上》显然做到了这一点。它是作者内心与人民与时代共振的产物,所以可以经久传播,常唱不衰。

这样的作品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的,我个人认为若要创作一首这样的作品,需要有四个“度”,这就是:站位的高度、思想的深度、切入的角度、传播的热度。《在希望的田野上》无疑是具有以上四个度的。在站位上,他立足于改革开放的高处,采用长镜头广角式的视角将目光投向农村发生的新鲜变化,捕捉“西村纺纱,东港撒网,北疆播种,南国打场”的生动画面,展示出以“联产承包”为特色的农村改革为农村带来的勃勃生机。在思想上,作品中所传递出来的是对历史与现实的相互关照:“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为她富裕,为她兴旺。”这是在经历了长久冰封雪压的满目凋敝之后,广大农村以至城镇中所有人民的热切追求。在角度上,歌词以群体第一人称的方式进入,选择带入感极强的形象“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极大地抒发了当代农民的集体自豪感。正因为是人民的集体心声,在当时一经电视广播等媒体的传播便家喻户晓。

四、思想融入艺术:《江山》中深藏的历史思辨

作为划时代的作品,晓光先生还有一首作品《江山》也广为传唱,这首作品用浅白的语言表达党和人民的关系。

老百姓是地,老百姓是天,

老百姓是共产党永远的挂念;

老百姓是共产党生命的源泉。

在不足百字的歌词中,他选择运用朴实而生动的比喻,言简意赅地讴歌了执政党与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的深情,传达出中国共产党人视人民利益为至高无上,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根本宗旨,字里行间始终涌动着真诚、亲切的情感暖流。如果说这首歌曲能够获得良好的社会反响,那么一定是与歌词的这种易于叩动千百万普通群众心灵的真情诉说的表现手法密不可分的。

哲学家笛卡尔有句名言——我思故我在。歌词可不可以融入自己独到的思想,成为艺术的哲学。在此问题上,古代就有人做过有益的尝试,最认真的也许是明朝的杨慎,他把《二十一史》都写成了弹词,也可以认为是歌词。乔羽也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他以《说聊斋》为主的“说”字为线索创作了一系列歌词,展示了自己的哲学思考和理趣之美。无独有偶,晓光的创作也越来越转入对历史、对人生、对社会的思索。作为一个有思想的词作家,在他的主旋律歌词创作中,没有空洞的唱赞歌,而是把自己对历史、对社会、对人生的深刻思考化繁为简融入歌词创作。他将创作任务作为思考的动力,关照历史与未来。

在为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复兴之路》创作的作品《曙色》中,他从“一年年花开花落,冬去春来草木又蓬勃”的自然现象,写到“一页页历史翻过,前浪远去后浪更磅礴”的历史画卷,揭示出“一座座火山爆发,天崩地裂君王美梦破;一顶顶皇冠落地,斗转星移世事有新说”的历史规律。从“一滴滴水滴石穿,粉身碎骨志向永不舍”的水滴精神写到“一曲曲浩荡长歌,起伏回响悲壮动心魄”的群体力量,展示出“一代代仁人志士,救国救民上下苦求索;一辈辈英雄好汉,前赴后继热血染山河”的革命宏图,道出了每一缕曙光的来之不易。

这首作品将历史现象与自然现象、当代历史与中华历史、人民力量与英雄功绩做了很好的关照与呼应。既有对一代代仁人志士、英雄先烈们为了民族独立、国家富强不惜赴汤蹈火的奋勇献身,又有为实现民族复兴伟大梦想的热情赞颂以及对历史发展规律的深入思索。其思想容量的凝重厚实当然不言而喻。

近年来如何反映、反思抗日这段历史并以此为题材进行创作一直是一个创作难题。晓光在这一题材上做了有益的探索。他在《刻骨铭心》一词中用“新绿掩映旧坟……孩子变成老人”,来表示岁月的变迁;用“花草缤纷,却难以抚平田野的伤痕……往昔旧魇,还时常灼烫着子孙的心”,来表达日本侵略者给中国人民造成的深重伤害;用“风吹不走岁月年轮,刀砍不断恩仇爱恨”,来表示人民牢记历史的深刻记忆;用“国殇凝聚起血性之躯,烽火锻造出民族精神”,来展示抗日战争中中华民族表现出的英雄气概和民族精神;最后他用“那苦难,那凌辱,泪水,悲愤,呐喊,抗争,热血……我们刻骨铭心”,这样特殊的句式给人留下刻骨铭心又回味无穷的深刻印象。这首作品从立意、章法、用词上都做了有益的探索,打破了我们歌词中的惯有思维和语言模式,显得更加凝重。

值得我们思考的是,晓光那些具有哲思意味的作品虽然为业内人士所称道,但传唱度远不如他的其他作品。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样的,但是他明知这么写传唱度不高,仍坚持思考与探索,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想历史终将会记住那些对历史负责的作者们!

晓光说,我愿意把写十首歌的积累用来写一首词,他还记着乔羽曾送他的一首手抄袁枚的诗“爱好由来落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阿婆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我们从中可知他每创作一首词的背后至少有几十首、甚至上百首词的积累为基础,其作品定是经过了无数遍的修改与推敲。

纵观晓光几十年的创作实践,从刚开始描写一个个百姓人物、到描写大时代主旋律、到抒发浓郁的乡情亲情,再到深刻地反映反思历史,他留给我们的不只是那些传唱的歌曲,还有深厚的百姓情结、家国情怀和精益求精的创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