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海
一
平良跟我说,这几天想起李花忽然觉得很纠结。我说想起一个人有什么纠结的,有事无事的时候总能忽然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既然能记住,何必怕想起。何况你也不是今天才想起的,这些年你一直跟我提起她,提起她的频率高于提起任何人。他说不是的,我这几天特别想,特别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们一起步行着去逛公园,她拉着我的胳膊,她的身子软绵绵的。
我说你是不是看到春天来了梨花开了就想起李花了吧,梨花不是李花,一个是年年都会开,我们没活着的时候它在开,我们死了它还在开。它是所有人的,这个所有人里面只是有你而已。李花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一辈子,你懂不懂?就是虽然你还活着,在她那里已经到了生和死的尽头,没有哪一种尽头能比生和死的尽头更称得上尽头,这个尽头永远不会再延伸。她就跟路旁的梨花一样,你只能看,开得再旺盛也是为了自己开的,跟你没关系。他说我当然懂,可是这辈子还没有过完,就成一辈子了?我说是的,你都结婚了,你都有孩子了,你又惦记起前女友干什么?这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他说这叫爱,懂不懂,这叫爱。那时候觉得她喜吃喜穿不喜欢干活,怕养不住不敢跟她结婚,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她。她也是因为我不要她了,才又找的男朋友,并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作家,你说爱能从那个永远的尽头再往前延续出一段路程吗?
我说不知道,也许你相信它能它就能了。反正死亡是真的能消灭掉一切肉体,这是我们的眼睛能看到的,是无法怀疑的。
平良是我的朋友里面,特别能干的一个人。他老家是农村的,一个人出来闯荡,摆过地摊送过快递,吃不上饭的时候还去医院卖过血。总算在北京这个大都市里开了一个小型的生活超市,东西摆放得整齐干净,货品齐全,价钱公道,生意稳定。日子算是过得顺心了。
当然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和他一起出来闯荡,比他优秀的人也很多。可是朋友里面,我最佩服的只有他。他能把问路的人送出几站路,能自己掏腰包买下伤残老大爷的一车烂菜,能把在他店门口对别人行窃的小偷追得小偷自己跑不动。这样优秀的品质,有的时候我们想去做,未必做得出。想和做,佩服和成为终究还是隔着一道鸿沟的。
所以我特别喜欢跟他聊天。还因为我每次去,总能喝到他的好茶,听到他的倾诉,做为一个生活落魄窝在家里码字的人,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也是莫大的安慰。
他的超市和别的超市一样,有很大的玻璃橱窗,我们在喝茶闲聊的时候,外面的车和人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批批地出来又一批批地消失。
“可是你们都结婚了啊。”
“就是因为都结婚了才烦啊。”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他的橱窗前挂了一个硕大的葫芦。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我进来的时候也许看到了,才会觉得今天跟以前不太一样,虽然还是差不多的话语,但是说话的环境里多了一个葫芦。
就像他忽然开始纠结想起李花。其实都是在静止的生活中,忽然心动了。
我说这个装饰品很好看啊。他说最近总是特别烦,晚上睡不着觉,这个橱窗冲着路口,怕招来灾祸,就挂个葫芦压一压。
“你还信这个?”
“我明知道是假的,但是还是想挂个葫芦压一压。”
“那在你心里潜藏的深处,你还是信的,那些潜藏的意识,有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
“你是说我不了解自己吗?”
“我总觉得人了解的自己,是想了解的自己,总是往好的一面去了解。而真正的自己,不是不了解,而是不愿意面对。”
他笑了,说:“作家,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他当然指的是李花的事情,我没有回答他。我知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了他,也是没有用的,因为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办了。他正等着我对他说教一番,然后他准备了理由来辩驳我,不管输赢都还是按他自己的想法办,这样说了等于没说的话,不如不说。我的这个朋友,在我们谈话的当天晚上,就不出意料地约见了他的前女友李花。不过他们只是去咖啡厅喝了几杯咖啡。他们交往的时候,女朋友想喝咖啡,他没有钱,就一次也没有去过。现在总算达成了愿望。虽然他们都不喜欢喝咖啡,喝了以后更加不喜欢喝咖啡,喝的时候他们还都抱怨了不好喝,但是他们还是约定了下次还在这个地方见。
那天晚上他带着旧情复燃左拥右抱的幸福感,一路哼着小曲进了家。他在浴室里仔细清洗着自己,自己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仍然健壮,而自己好久都没有认真打量过这个健壮的身体,每天都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不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妙。他觉得每一寸身体都在重新焕发着青春,美妙的青春重回了身体,哪怕就是片刻,也是颤栗的电感。
老婆严丽丽被他的兴奋感染,换了一身粉红色的睡衣,在灯光下镜子前扭动了几次,见他的目光不为所动,就嗲声问他好看不。这个睡衣还是他出去进的货,当时就是认为好看才挑选回来的,他当然一口应道说睡衣真好看。他心里很明白,老婆是想叫夸她好看哩。可他就是不想夸。他的目光移向别处,不愿意看严丽丽臃肿的身体下垂的乳房。他也知道李花的身体,这个时候和严丽丽也差不多,不过他还是想李花的身体,像是想着一团可以燃烧自己的火。
严丽丽也不在意,扭摆着上了床,用手在他身上轻轻摩挲着,那手还不如刚才的水温舒服。不过他还是起了反应,他顺着她的手匆匆做完,总有种浪费的感觉。然后他去厕所尿尿,觉得尿意很大,却好久没有尿出来。像是被堵了,幸福感也被堵住了。他感到了痛苦,一种力不从心的痛苦。
是不是传说中的尿结石?他想。
他在便池前立了一阵,终于尿了出来,最后的一些尿液却是红色的,滴落在便池里,在前面的尿液中扩散着如同鲜花一样盛开。他看见了,心头一阵乱跳,惶恐不安地躺回床上,总觉得床下面是无底的悬崖,他在这23楼上住了快十年了,第一次感到了身下的高度和空洞。他在这种悬崖般的高度上翻转了几次身体后,对严丽丽说:“我刚才尿血了。”
深夜里的城市,安静的灯光在窗外摇晃。严丽丽有些倦了,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听这话,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说这会儿去医院看看不?他说应该也没啥事,也没有别的症状,可能是上火了吧。严丽丽就又躺下了说你去把窗戶关上吧。窗户对面隔着一片空地,是又一片窗户。他关窗户的时候,看着对面那片或明或暗的窗户,想着窗户后面此刻一定有各种各样的生活,人就是为这些而生而活。
二
他这一夜,耳边总响着滴滴答答的尿声,然后他就在黑夜里睁大眼睛寻找声音,清醒了知道是幻觉,长夜漫漫不得不睡,就又闭上眼睛睡觉,刚睡着,那声音就又出现了。他就这样反复入睡又反复睡醒的时候,天亮了。原以为沉沉的难熬的长夜,被光亮挑开,好像只用了片刻的工夫。他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厕所,他站在便池旁看着浑浊的液体从自己身体里畅快流出来,尿完了蹲下身子仔细看,没有发现血迹。可是昨天明明是有的。
昨天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天刚刚开始,一开始就有好多地方等钱花。家里的电费水费燃气费物业费,房子要还房贷,家人的肚子要填饱,身上要穿好,严丽丽要美容要保健,朋友间的应酬要有钱打点,小孩子更是不停地这样花那样花,还有很多这会儿算不到,忽然就出现的地方也得花钱,处处都是钱,都怪兽般张着大口等他赚了钱往里填。他感觉着往里面填的都是他的时间,他的时间就这样天天被夺走了。可是不夺走的话,他要时间又有什么用呢?好像活着也就是为了挣钱吧。他把挣钱当成了一种习惯。所以虽然有沉沉的心事,还是习惯性地去店里。在店里坐下了,熟悉的一切让他暂时觉得安全。在这样稍觉安全的安静里,他用手机搜了一下为什么会尿血,网络上有很多解释,但是看起来自己的症状更接近那种吓人的解释,他越看越害怕,害怕那些看似无用的时间,一下子彻底没有了,害怕就这样掉进空荡荡无边无际永远到不了边际的黑暗中。一个客户进来买东西,拿起一样东西问他怎么用,他竟然就觉得烦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他一直对每个客户都百询不厌的,他的好服务在这方圆是出名的。但他就是不耐烦了,他耐着性子说上面有说明,客户竟然仔细地看完那个饼干盒子上面所有的文字,然后说没有说孕妇能不能吃啊,你要告诉我到底能不能吃,我媳妇肚子里可是还有一条命。他说是啊,还有一条命,命可太值钱了,你还是不要买了。客户朝他白了一眼,你这是做生意吗?你看不出来我是在跟你分享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的喜悦吗?平良想跟他吵两句,可是觉得没力气,就闭嘴不言。客户放下东西就走了,他走后平良觉得更加焦躁,就打电话叫严丽丽过来看店。
严丽丽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你有个超市觉得是自己辛苦奋斗的硕果,我可不想跟你过这样的日子,天天像个蜗牛缩在店里,明明是在北京,活动范围却不过一百平方米。平良说没事,店小我一个人就能顾过来的,我不会让你做不喜欢的事。严丽丽这才扭捏着开始了和他的交往,他还想着媳妇呗,哄到手了,还真能不管自己家的钱袋子?谁知道结婚后严丽丽当真不管店,叫她坐店里一会儿,她不是算错账就是和人吵架,后来有了孩子,就彻底不管了。平良想着她能管好孩子也行,两个人也算是分工合作。家嘛,不就是分工合作吗?也就不再指望她守店。婚后有几次想扩大经营规模,想想终究还是自己一个人受累,就安于现状了。安于现状后多年,平良发现邻近跟自己一起起步的小生意一个个都做得比自己好,对面路上那家超市老板,已经开了十多家分店,自己只管开车去旅游,时不时背着手挺着胸去各店看一下。而自己连他手下的店长收入高都没有。
他在这个时候更加想念李花了,要是娶了她,给了自己奋斗的动力,说不定自己会比对面那家更强,因为那家刚开来的时候,還邀请他过去指导过。
严丽丽上午是去练瑜珈了。她不喜欢这个运动,可是几个闺蜜都在练,她也就跟着练了。她练了大半年时间,腰身也真柔细了不少。她在服装店里来回试着衣服,发现衣服都越来越合身,心中涌起空荡荡的成就感。因为闺蜜们的老公一个个都是那么会欣赏的人,她们的美丽能够增加在家庭的砝码。可是自己的腰不管粗细,平良都是她可以呼来喝去的人,这么辛苦也没有什么用处。可她还是坚持着练了,并且越练越上瘾。这次是几天前就约好的课,一大早就匆匆的去了,按着教练的指导,她正将身子弯曲在毯子上,告诉自己的大脑要平静,平静,却被平良的电话给惊扰了。
她并没有忘记平良昨天晚上尿血了,她只是忘了他要去医院的时候,自己应该呆在超市里。她很清楚自己的生活来源是靠超市,真的把门关了,没钱花了,闺蜜也不会约自己的。约着一起消费可以,约着去消费自己是绝对不可以的,这是每个人的底线。
她急忙终止了瑜珈课往回赶,回去后不高兴地对平良说:“你要早点说去看病,我就不出去了。这是准备去哪里看?”
平良说:“我心里不踏实,去个大医院看看吧。”
他见到医生的时候,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的担忧。医生微微一笑说:“在网上看的?”
他说是的。
他看了一下桌牌,医生姓王,这个姓氏很普遍,他从小到大,看过的王医生有很多,虽然是不同的王医生,还是给人一种熟悉感。
王医生说没事的,先做些检查吧。
他知道一进医院就会有很多检查,这是有心理准备的。看着那摞检查单,他还是心虚地说:“不会有事吧?”
王医生说你是相信医生还是相信自己在网上搜的奇谈怪论?他说当然相信医生了,他从心里也是愿意相信医生的。王医生说相信医生就对了,没事的,检查一下好放心。看着王医生自信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真的没事了。连去做的几项检查都觉得医生是在例行公事给医院增加收入,想去收费处退掉。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按照医生开的单子,一项一项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都拿到的时候,已是下午快下班了。他在医院的大楼里就这样来回转了一天,转得脑袋发晕。他浑身轻松地拿着单子找到王医生的时候,王医生正跟一个病号聊着,随手接过他递的单子,脸一下绷了起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平良的心顿时敲起了战鼓。
“怕是肿物,得进一步检查。”王医生轻轻地说。
“肿物是什么?”
“是——是肿瘤。”
平良这才低头去看报告单。诊断结果上写着:左肾低密度占位,不排除肿瘤。建议进一步MRI。白色的纸张上黑色的字块均匀排布着,与平时见到的字块没什么区别,每一个字他都认得,老师教过,自己写过,读得出来,电脑手机上也打得出来,偏就是这些字,用这样的一种排列,决定了他的命运。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肾癌,一个可怕的名字。这个名字意味着死亡,意味着那个黑色的恐怖的不可测的总躲着的事情,轮到了自己的身上。
但在此时的眼前,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还是老样子。王医生有鼻子有眼睛地坐在面前,自己也还是老样子,没有多什么没有少什么。对了,是有些改变的,他的脚在颤抖。医院的白色地板砖上,自己的脚前却有一根不知来历的发丝,细长而柔软,无辜地横躺在那里,随着他的脚轻轻起伏着。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自己怎么会忽然就要宣告人生结束了呢?
王医生也不相信,他说还要进一步检查。就算真的是肿瘤,也有可能是良性的,就算真的是恶性肿瘤,就是俗称的肾癌,发现得早,也是可以治疗的。MRI就是核磁共振,是一种更先进的影像检查手段。王医生建议他进一步检查一下。人被遮盖的器官,在先进的科学手段面前一览无遗。人有意无意掩盖的东西,在医院面前也都要裸露出来。
这种裸露让他又觉得有了希望,可以看得更清楚,也许是误诊呢,电视剧中医院弄错检查结果的桥段,经常看到啊。自己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一切被告知会危害身体的不良行为,都是远离的,应该不会得上这种病的。他一会儿觉得绝望一会儿又觉得无所谓,就这样泪流满面地回了家。
严丽丽看见报告十分惊奇,指着报告上的一些医学术语问来问去,然后也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不可能的,怎么会突然得上这个呢。然后说叫他还是听医生的,明天住院去,好好查一查。他们就开始准备钱和一些住院的东西。
平良静静地坐着,坐了一会儿,提出去接儿子。儿子四岁,刚上幼儿园,一直是严丽丽接送,看到他去接,兴奋得叫着扑进他的怀里。他紧紧抱着儿子,看着那越来越像自己的面庞,想着就算自己死了,还有儿子活着,心倒平静下来了。他没有直接回家,领着他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领他吃了披萨和鸡腿,把他放在自己的背上背回家。儿子高兴得直喊:爸爸,今天真幸福。
他也感到幸福,他想,这就是为什么要活下去吧。
三
平良住院后,严丽丽只好坐在小超市里,再不情愿,这也是必须的事情。她坐在那里,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癌,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事情。
一个闺蜜约她去美容,她叹口气说出不去了以后说不定就得守在超市里为吃喝发愁了,说到悲伤处,忍不住哽咽起来。闺蜜却平静地说:“丽丽,这种病没事,要是后期,几个月人就没了,花钱也救不过来,拖累不了你。还有,你可要看好钱,别想着人一住进医院,什么都不顾了,倾家荡产也要保住命,到最后命没保住,你们的日子也保不住。”
“不能这样说吧,我们是夫妻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丽丽,我讲的是真话,你才三十多岁,你们还有孩子,留着钱才是留着了你们娘俩的命。不过也不一定就是那病呢,也许住几天院就没事了呢。”
严丽丽说最好没事。闺蜜说现实点吧,去给医生送个红包,能听他说个实话,知道钱往哪里花。要是需要做手术,一定要记得打点,手术台上他轻那么一点重那么一点,都是一条命一个家庭。严丽丽叹口气说:“我知道的,好好的人咋就生病了,好好的日子咋就这样了。”
闺蜜笑了说:“这还不一定是肾癌呢,你就成这样了。”
严丽丽说:“事在谁身上谁愁啊。”
她在超市里忙了一天,就觉得日子真是漫长得无边无涯,原本轻松就可以度过的几个小时,却总因为担心下一分钟会进来一个什么样的顾客而心烦意乱,那些陌生的来来去去挑来问去的顾客,甚至还会因为她的冷淡而出言不逊,这让她真想关了超市。她看看窗外忙碌的人流,心里也清楚这样的工作并不繁重,只是自己没有干惯,叫苦叫累会让别人说自己娇气。没嫁人的时候娇气会让人夸跟个公主一样,结了婚有老公惯着,娇气是福气。这会儿要自己撑起这个家了,可来不得一点娇气了。她强打着精神,熬过了一天。
平良倒是忙惯了的人,平日里恨不得用分身术去打拼,从没有想过要闲下来,而且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只用等待着一遍遍地测体温量血压,等待着护士拿来通知单告诉他可以去做哪项检查。那个平日里为自己工作的身体,看来需要自己的照顾了。可是没有了身体,自己又是什么呢?照顾身体也就是在照顾自己,可平良总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怨恨身体的不争气,心里想要的很多,偏偏身体让自己躺在病床上。难道真的有两个自己,一个是外在的躯壳,一个是内在的灵魂。灵魂向往着随心所欲,而身体总是在捆绑着灵魂。
泌尿外科的病人不多,大都是一些老年人来治疗前列腺。发生在这类器官上的病症,慢性病居多,治了会舒服点,带着病也能生活。他窃喜王医生没有让他去住肿瘤科,听说都是一些濒临死亡的人在那里,看来自己也真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他想,自己也许跟这里的一些老年人一样,躺几天,吃些药,这事就过去了。
医院里别的很多科室,一床难求的不堪场面天天上演,经常有这个病号还没有出院,那个病号等这个床位已经等了好几天。检查用的设备,是各科室共用的,所以MRI的检查,他被排在了三天后。这三天里他还有胸片、B超、血、尿等诸多检查。
同病室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前列腺做了手术。平良住进来的时候,他面色蜡黄,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见来了邻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照顾他的是一个岁数和平良差不多大的男人,西装革履,没有打领带。在医院这个大多数人都随意穿着的环境里,他的整齐很惹人注意。他微笑着和平良打了招呼,然后将尿壶塞进老人的被窝里,等他缓慢地尿完,帮他盖好被子,拿着尿壶去了厕所。
“你这么年轻,应该没事的。”老人说。虽然说话的力气还有些弱,但是愉快的神情让平良也跟着心情放松。
“做做检查,确定没事也就放心了。您孩子挺孝顺的。”
“是啊,这次多亏了女婿了。女儿在国外出差,我都没敢告诉她,要不然她飞来飞去,挺辛苦的。到我要出院的时候,她也该回来了。”
他的女婿这时候回来了,听见岳父夸自己,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递到老人的手边。这让平良想起了自己在岳父母家,也是如此的。做女婿的干活行,但是不要多说话,话说多了,不一定会惹到谁不痛快。他曾经有一次领着岳父看病,大包大揽地说:“爸,您放心吧,以后你生病了,只管找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