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胜胜
一
窗外绿柳,那不谙世事的稚子呀,蓬头的模样,从不事梳洗,笑着,跑着,掠过行进的车窗。
回忆的白雾从汽笛中升腾,在蜿蜒的盘山路上游走。远山上那座座新坟,埋藏着一段段故事的尾巴,魂牵梦绕。
车辙伴着清明的雨丝,咿咿呀呀,唤醒了枝头的传说,惊起了我往昔的梦。心中的雨,天空的泪,奔涌着,交融着。
二
破旧的风箱里,柴禾和火苗炽烈地相爱着,抖动着红绸做的嫁衣裳。
青蓝色的烟在屋顶勾勒着水墨丹青,弥散在空气中,山河也有千般的形状。
麻纸包裹住黝黑外皮,却掩不了那悠长的甜香,醉人的金黄。
窗楹上的冰花绽出恬静的深情,祖父的烟袋又装满了枯黄,轻轻燃烧着那些已经老去的繁华过往。
三
带着锈气的运煤车,与小河姑娘来了个擦肩。星点的墨玉躺在卵石的身旁,可来不及一个交换的眼神,已被捡入竹筐。
枝头的乌秋轻叫一声冲上云霄,甚至不去回头看这一出绝美的小戏。
浑浊昏暗的泪水混合着深秋的最后一场雨,填補上鬓角上的那一抹夕阳。
门口的积水迅速填埋了大地的创口,刺骨的齑粉洒落,无数的心事和过往雪藏进奈何的苦水之中。蹒跚的脚步踏在上面,有了丝丝的颤抖。
四
割断野菜泛着青绿的嫩茎,大地安详地放开紧握的手,深情的双眼凝望着逝去的苍茫。
田埂上温润如玉的新月,垂下眼,轻抚归家的孩子的肩头。
山井里新提的水清寒,却如迟暮的美人,憔悴着,失去了往日的甘冽。
装满野菜的小鹅们成群结队在白浪中翻滚,瞪着黑豆般小眼的孙儿,拿着竹筷和缺了牙的小碗,在锅旁干巴巴地望。
五
小河远了,深井远了。相依相偎的卵石煤渣,远了。
柴禾风箱远了。炉灶远了。烤红薯散发的阵阵香气,远了。
芜杂的尘世,你我与那最美的时光,都远了。微茫的双眼中,那满头的银丝,身陷的眼窝,弯曲的脊背,粗糙的大手中,新烤的红薯,还冒着香。
睡意朦胧,恍惚中,我将年轮手握的刻刀夺下。那梦好生狂妄,却又如此清晰而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