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自卫权解禁五年，日本自卫队仍待“正名”

谢梓飞

参院选举后修宪前景仍不明朗

7月21日凌晨，日本参议院大选结果出炉，自公两党与日本维新会等修宪势力共获81个改选议席，未能达到超过参议院2/3所需的85席。这一结果有如一盆凉水，直接泼向了自民党的修宪热情。

然而，受到大选结果当头棒喝的安倍并未心灰意冷。21日当晚，在日本广播协会（NHK）主办的节目中，安倍即表示将通过宪法审查会的讨论，“努力获得提出动议所需的2/3多数”，在其任期内实现面向修宪的国民投票。随后，安倍以执政党获得了超过半数的改选议席为由绑架民意，声称听到了选民要求讨论修宪的呼声，向各在野党提议尽早启动修宪程序。

除了重申修宪决心，自民党再次展现出“灵活”的修宪方式。为重新夺回2/3议席，安倍大力拉拢国民民主党等潜在的修宪势力，称希望与其“展开建设性的讨论”。22日，在自民党总部召开的记者会上，安倍再次提议“跨越政党之分展开探讨，反复推敲可获2/3议员同意的修正案”，为此不惜调整将于近期提交的修宪草案。同时，安倍正在考虑于9月中旬实施内阁改组和党内高层人事调整，为推动修宪讨论创造便利条件。

尽管如此，自民党实现修宪夙愿仍然面临重重阻力。其一，参议院大选过后，以自公执政联盟为首的修宪势力跌破了2/3大关。面对安倍“共商修宪方案”的号召，以立宪民主党为代表的朝野各党均展现出警惕态度，能否最终聚齐2/3议席尚未可知。其二，在政治层面上同意修宪，并不等于赞成自民党提出的“修改宪法第九条路线”，各党关于修宪的具体政策主张依然存在严重分歧。尤其是同为执政党的公明党态度谨慎，在宪法第九条的修改方案上，自公两党长期存在认知“温差”。其三，即便修宪势力超过国会的2/3议席，且各方达成了统一修改方案，但面对最后的“国民投票”环节，自民党可谓“毫无把握”。在参议院选举落幕后，由日本共同社实施的社会舆论调查显示，对在安倍任期内修改宪法持反对意见的受访者高达56%。由此可见，在当前阶段对自民党修宪提议的舆论支持尚显不足。

安倍首相第二次执政以来，继承其第一届政权的基本主张，加速实现其修改宪法的政治夙愿。2014年，在国内外的一片反对声中，日本政府强行通过了变更宪法解释的内阁决议，允许自卫队在协防他国的过程中动用武力，“解禁”了战后长期以来对行使集体自卫权的自我约束。但安倍内阁却不满足止步于此。近几年来，安倍一边强调日本的周边安全威胁，借此呼吁通过“放宽宪法制约”强化自身的防卫能力建设，另一边在朝野上下加紧集结修宪势力，立志在其执政后期完成修宪的终极目标。在本次参议院大选前夕，自民党在竞选承诺中把修宪列为重点之一。

为行使集体自卫权步步“松绑”

战后日本专注于国内经济建设，有意避免因同盟关系而卷入国际纷争，于是坚持从“专守防卫”的角度对宪法第九条进行解释，限制本国对集体自卫权的行使，称日本作为主权国家拥有集体自卫权，但由于其自卫措施超出了宪法第九条规定的“防卫日本所需的最低限度”，因而不允许发动。

进入21世纪后，随着日本追求“正常国家化”的战略目标，积极介入地区安全事务，谋求发挥更大的国际影响力，以部分保守派政客为代表的右倾势力，加速推进“解禁”集体自卫权。2005年10月，自民党正式提出“新宪法草案”，主张将宪法第九条第二款删改为“保持以内阁总理大臣为最高指挥官的自卫军，且自卫军可从事国际活动”，试图改“队”为“军”，在变更日本军事力量性质的基础上，为“海外武力行使”提供法律依据。但考虑到修宪难度与任期将尽，当时的小泉内阁最终未将该草案列入国会审议。2006年9月安倍第一次组阁，就任不久后便设立了由13名学者组成的“安保法制”专家恳谈会，着手讨论“解禁”体自卫权的问题。然而自民党在次年参议院选举中大败，安倍下台，各种“解禁”努力石沉大海。

2012年末安倍再登首相宝座，甫一上任即在电视节目上表明：“围绕集体自卫权变更宪法解释是自民党的一大方针，”将“解禁”集体自卫权设定为其推行军事政策的一项重要课题。2013年2月，日本政府重启“安保法制”专家恳谈会。在经过七次研讨会后，2014年5月，众专家向安倍提交报告，认为宪法“并未禁止日本为自卫或国际贡献而保持实力”，主张变更以往的政府解释，将行使集体自卫权纳入“最低限度的自卫措施”之列。

2019年8月5日，日本海上自卫队和海岸警卫队进行安保演习，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做准备。

2014年7月1日，日本内阁会议正式通过了有关“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宪法解释”的决议案，并提出了“武力行使新三要件”，用以取代历届政府遵循的“自卫权发动三要件”，将自卫队动用武力的“门槛”从本国遭到直接武力攻击，放宽至他国遭受武力攻击等情况。在集体自卫权得到解封后，安倍内阁紧推动“安保法制改革”，迅速出台相关配套法案，为集体自卫措施的实施完善法律基础。2016年3月，日本内阁会议正式批准实施新安保法案。其中修改后的《武力攻击事态应对法》提出所谓的“存立危机事态”，将自卫队在日本尚未遭到武力攻击时即可遂行防卫出动等军事行动变为可能。该法案强调，当事态危急之际，日本将在必要限度内命令自卫队行使武力，为促进自卫队协同外军合作排除危机，推动双方灵活有效地开展行动，日本有权向对方提供物资、设施及劳务等后勤保障。此外，修改后的《支援美军行动措施法》《海上运输管制法》《特定公共设施利用法》等都将“存立危机事态”纳入适用范围，事实上赋予了自卫队在更广泛地区、针对更多对象开展行动的权限。

修改宪法第九条打造“政治遗产”

安倍内阁提出修宪的核心问题，即修改《日本国宪法》第二章第九条的相关内容：（1）日本国民衷心谋求基于正义与秩序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以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和武力行使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2）为达到前项目的，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交战权。

近年来，日本政府通过“打法律擦边球”的方式先后“解禁”集体自卫权、提出构筑“西南防御”态势、出台“灰色事态”应对措施，将奠定日本国家和平发展基石的宪法第九条一步步架空，目的就在于为日本今后开展各种军事行动扫除一切法律障碍，再无限制地“派兵出海”，彻底摆脱战后体制的束缚。

日本宪法第96条规定：首先要得到国会众参两院2/3以上议员的赞成才能提出修宪动议，之后必须再获得半数以上国民的同意，才能最终完成修宪。在2016年7月的参议院大选过后，以自公两党执政联盟为核心的修宪势力占据了众参两院2/3以上的“绝对多数”议席。这是自1947年以来，日本国会首次跨越“修宪门槛”，由此修宪成为了日本国家政治的现实课题。

2017年4月，安倍在接受日本《读卖新闻》专访时，表明将在秋季临时国会上提交自民党修宪方案，强调将在宪法第九条中“载明自卫队”，并抛出拟于2020年实施新宪法的修宪时间表。关于写入自卫队的理由，安倍称：“在日本周边安全环境日趋紧张的背景下，自卫队员竭尽全力执行任务，使其‘合宪化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相比删改宪法第九条的提案，自民党此次提议“在保留第九条的基础上写入自卫队”的改动幅度相对较小，可见其试图在更广的范围内团结各党派力量，并获得国民支持，促成国内修宪势力围绕“修改宪法第九条”达成共识。

同年9月，安倍内阁运用政治手腕，在各界反对声中强行解散了众议院，提前举行大选。执政联盟由此“大获全胜”，自公两党共获310个席位，从而再次确保了有权向国会提交修宪动议的“绝对多数”。随后，在11月1日的特别国会上，安倍连任第98任首相，其执政期延长至2021年秋，有望成为任期最长的日本首相。若能按照预期的修宪时间表，在2020年内实现修宪目标，新憲法将成为首相安倍的“政治遗产”。

在多年谋求修宪的过程中，安倍内阁积累经验，把控节奏、稳中有进，灵活应对党派斗争、舆论攻击等现实困境，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日本的修宪进程。退一步讲，假如由于重重阻力，安倍内阁最终选择的修宪方案脱离了“修改宪法第九条”的核心路线，退而求其次注重获得“事实修宪”的结果，仍可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政绩”了。

（作者为战略支援部队信息工程大学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