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右岸》和《劳燕》中的大女人形象

2019-09-01 12:25张雁飞
牡丹 2019年21期
关键词:额尔古纳河右岸叙述者

女性主义理论及作品自20世纪80年代被引入中国后,引发国内作家的剧烈震动,由90年代末的“她们”文丛、“红罂粟”文丛等可以看出女性意识强烈地觉醒,然而真正摆脱社会对女性传统小女人的身份期待,成为“大”女人,还需假以时日。

发表于2005年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以下简称《右岸》)是女性作家迟子建用二十余万字的篇幅描写鄂温克族某部落近100年历史的长篇小说,作品以鄂温克民族“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的口吻,将近百年岁月里人、事、物的变迁贯穿于叙述故事的一天。这部作品把视角投向距离都市生活无比遥远的大兴安岭,关注一个少数民族的社会化。其中经作者较详细笔触描写的女性角色共18位,展现了女性性格、命运的多样性。同为女性作家的张翎笔下的《劳燕》则另有特点。作品以二战为背景,通过三个已死男性灵魂叙述者和两条狗的讲述,辅以新闻报道、书信、戏文和电报,讲述了女主人公姚归燕(也是阿燕、斯塔拉和温德)在战争中经历的苦难和蜕变,以及她对三个男人的影响与改变。

《额尔古纳河右岸》与《劳燕》同为女性作家书写的、以女性角色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在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人物塑造、性格设置和行文风格都是不同的,但在对女性角色的叙事和刻画上,又在形象、情感和人生道路的选择上体现出不同于传统小女人的“大”女人共性。本文将从人物形象、情感经历、人生道路选择三个方面,分析和比较两部作品中的女性角色。

一、“大”形象:女性主人公的“现”与“不现”

女性主人公的出现与否,给小说情节的发展以不同的可能性。在《右岸》中,第一人称叙述者“我”,是一名见证族群部落近百年历史的女性,也是故事的唯一敘述者,通过血缘关系和婚姻纽带,连接了多个家庭和氏族。而在《劳燕》中,叙述视角在三个男性叙述者间转换,女性主人公从未开口,读者始终需要从旁人的话语和史料里拼凑其形象。有趣的是,《劳燕》中被不同男性给以不同称呼的姚归燕,通篇不曾“开口”;而在《右岸》中,唯一的女性叙述者“我”,却不愿透露姓名。

两部作品中的女性主人公都被时代、环境与他人赋予了不同的角色和意义,也因为形象或姓名的缺失而給读者留下了猜测的余地,然而“她”的意义始终是由“她”自身所确定的,“姚归燕”始终是“姚归燕”,“我”始终是“我”,在体现自身价值和对他人及集体的价值时,两位主人公的形象都是“高”的,都是“大”的,都是她们自己。

二、“大”情感:女性角色的“恋”与“不恋”

在文学作品中,以女性为主角就无法绕过对女性情感与婚恋的描写。

《右岸》中婚恋经验的女性角色共15位,仅从感情角度可分三类,获得理想感情类(主人公“我”、达玛拉、达吉亚娜、伊莲娜、妮浩、柳莎、优莲、娜杰什卡),未获理想感情类(依芙琳、瓦霞、索玛、马伊勘),平淡类(玛利亚、杰芙琳娜、林金橘)。这些女性是否进入婚恋状态或婚恋情况是否理想,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该角色的发展,也影响每一个“她”的转折点。

而在《劳燕》中,作者感情描写的笔墨大都在姚归燕一位女性身上,其曲折程度不亚于描写多位女性。与姚归燕有情感关联的四位男性分别是:青梅竹马的刘兆虎,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牧师比利,倾心相爱的海军伊恩,以及交换利益的癞痢头。她在其间遇到爱,学会爱,失去爱。

情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向这样或那样的方向发展。两位女主人公的爱恋,从来都不是单一的男女情爱,更有对亲人、对陌生人甚至对世界的大爱。在战争的洗礼、社会结构的变化、生离死别的教育之下,她们的爱也是大写的。

三、“大”选择:女性命运的“变”与“不变”

伴随着20世纪60年代走向先锋的女性主义思潮,不论外在社会、经济世界,还是女性内在对自身的认识,都在发生着积极的变化。

《右岸》的大部分场景都在额尔古纳河右岸,这是一个低社会化的原始部落,有母系社会传统,也由于他们未受到封建时代阶级观念和工业时代经济关系的影响,所以其体现出更加理想的男女平等状态。

对作品中的鄂温克族人来说,萨满是其精神领袖和信念所在,全书共出现三位萨满,其中有两位是女性(妮浩萨满和杰拉萨满)。其实女性通神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却常常遭到诋毁,17世纪的英格兰,“女性依然因巫术而受到审判”,甚至“女性先知很容易被人斥为疯癫而不予理会”。而比较《右岸》中的三位萨满,在女性萨满(尤其是妮浩萨满)的身上,人们能看到更多义薄云天、舍己为人和善良宽厚。她们不仅在家庭生活和部落生活中发挥智慧和能力,在面对所处大环境大时代的发展时,也自觉或不自觉地调整自己掌好人生之舵,包括生生死死、来来去去、与自然界的关系、与现代化生活的关系。

再看《劳燕》中的姚归燕,作者多次借牧师比利之口感叹她所经历的众多苦难:嫁人,父亲去世,战争,失贞,被嘲,被辱,离别……其中时常出现的《天演论》,可以从进化学角度为这些女性的“变”做出解释,在环境面前,她们改变自己,提升适应世界的能力,穿过苦难的荆棘,艰难但顽强地活了下来。

而主要女性角色的品质是没有变的。就像两部作品中都提到的“月亮”意象,皎洁的月光照耀过死亡、罪恶和苦难,但它依旧不改本色,穿透云层,穿透岁月,静静守护夜晚。对《右岸》来说,原始部落的社会化和现代城市生活的集体接受是必然的,个人的命运与生死是偶然的。他们拥有对自己民族神灵的信仰,所以在面对生死时体现了一种残酷的从容。在《劳燕》中,二战的发生是政治经济矛盾的必然,但对于这些人物来说是偶然的,在偶然的战争里,他们各自的命运又是必然的。面对战争、苦难、生死等,每个人在命运的不确定中坚持自己确定的东西。

四、“大”女性,拥抱生活的苦与甜

从两部作品中主要女性角色的成长中,人们可以看到一种由“小”到“大”的“进化”。原本并未受过高等教育、只在家庭中处于一点的“小”女性,被时代选择后,她们选择走上时代的舞台,于时代发展中掌好人生之舵的大格局,于苦味人生中酿出生活之蜜的大胸襟,展现出与天地生死和解的大气度。

值得一提的是,两部作品中的主要男性角色,都自发地具有较强的“女性主义”精神。在《右岸》中,“我”的父亲和丈夫对母亲和“我”的爱护与尊重。《劳燕》中,三位男性叙述者虽然都表达了对姚归燕的感情,却从未把她物化为附属品。女性的行动和男性的尊重,正体现着女性主义的要求。

此外,两部作品中女性角色之间的关系变化也是如此。例如,在《右岸》中,因为家人的情感问题而产生矛盾甚至仇恨的依芙琳和玛利亚、玛利亚和杰芙琳娜最后都走向和解。对于这些受教育较少的女性而言,在人生的体验中升华自己的精神,扩大自己的心胸,与他人也与自己和解,也是一种“大”。

在文学作品中,人们也常常读到女性角色具有比男性角色更加顽强的生命力和面对挫折的弹性和韧性,如严歌苓的《扶桑》《第九个寡妇》。文学作品中女性角色的勤奋和努力,和文学作品之外的在真实生活中不懈奋斗的女性交相辉映。不论在文学作品中、荧幕上还是现实里,女性的“大”,并不为了掩盖男性形象,而是带动每个人都成为大写,像高倍望远镜那样,放大天空中的每一颗星星。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作者简介:张雁飞(1991-),女,山西晋中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儿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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