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文明观视阈中的主体解放思想阐释

2019-08-27 01:30齐承水朱春艳
理论导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马克思

齐承水 朱春艳

摘 要:马克思文明观深刻揭示了主体解放的过程与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是辩证统一的,阐明了主体解放的历史发展进路:文明思维方式变革中自我意识主体向市民社会主体的转变、资本主义异化文明批判中个体主体向资本主体的转变、共产主义文明实践中阶级主体向人类主体的转变等环节。在主体解放思想的转变过程中,马克思始终把推动文明的进步与人自身的全面发展结合起来,突出彰显了人在文明发展进程中应有的价值。深入把握马克思文明观中的主体解放思想,有助于为当今中国和世界文明中个体主体、社会主体、人类主体的发展提供科学的价值导向。

关键词:马克思;文明观;主体解放思想

中图分类号:D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19)07-0076-07

马克思虽然没有给文明下过明确的定义,但在其哲学的不同发展阶段却蕴含着丰富的文明思想。有学者指出,马克思语境中的文明是文化的表现形式、实践的产物、社会素质的体现,同时也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反映[1]12-15。概言之,文明是一个历史范畴,它是人类生产实践活动发展到一段阶段的产物,是社会发展进步的集中体现。在马克思的文明观中,他不仅关注主体,而且关注主体的解放,主体的解放与文明的发展在本质上是辩证统一的。进而言之,马克思的文明观为主体的解放指明了方向,主体的解放又为开创新的人类文明奠定了基础。在此基础上,理解马克思文明观视阈中的主体解放思想,不仅能够深化理解马克思哲學思想的价值旨趣,而且对当今人类文明的发展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一、文明思维方式变革中的自我意识主体向市民社会主体的转变

马克思文明思维方式的变革,是其文明观产生与发展的前提。总体来讲,马克思文明思维方式经历了从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的转变,在这个过程中,他对文明的认识逐渐摆脱了精神理性的影响,从而回归到现实社会中来。事实上,马克思并不是就文明而谈论文明,而是在文明的发展中关注主体的发展,始终把主体的解放作为其文明思维方式转变中的重要一环。随着马克思文明思维方式的转变,马克思对自我意识主体的关注逐渐转向对市民社会主体的关注,从而走出和摆脱了传统哲学思维的影响。在马克思早期的文明观中,主体解放的过程彰显了马克思对文明认识的新理解,这是马克思区别于其他哲学家的显著标志之一。

在马克思之前,启蒙现代性推动了整个社会的发展,促进了西方社会文明的进步。在启蒙精神的影响下,理性与自由构成了西方社会文明发展的两个重要元素。“就进步思想的一般意义而言,启蒙的根本目标就是要使人们摆脱恐惧,树立自主。”[2]1在传统理性主义的影响下,德国古典哲学时期的康德和黑格尔所阐述的文明思想是以一种形而上的方式存在。在对主体人的理解中,康德认为,人类社会追求的两大目标是自然和自由,人应该为自然界立法,进而去维护人的尊严和独立人格。相比较于康德,黑格尔认为实现主观的自由是客观自由的基础,社会文明的进步必须在主观自由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只凭意志得到的自由显然仅仅是初步的自由,这种自由不过是主观的自由而已,还不能安顿民族这个集团生命的归宿,如果想对自由有进一步的认识,就需要对精神的全部特征进行全盘考虑。”[3]50在康德和黑格尔的基础上,青年马克思也是从意识哲学思维出发来认识文明,尤其是在阐释自我意识主体中得到了切实体现。

在马克思的博士论文中,他已经对宗教进行了批判,就文明思想进行了初步探索。在马克思看来,对神的意识的关注应该转向对人的自我意识的关注,主体的自由实质上是要从神的束缚中解放出来。马克思赞成普罗米修斯所说的对神的痛恨,“这些神不承认人的自我意识具有最高的神性。不应该有任何神同人的自我意识相并列”[4]190。因此,马克思在对伊壁鸠鲁和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进行比较研究时,就更倾向于伊壁鸠鲁原子论中所体现的自由思想。马克思认为,伊壁鸠鲁原子论所呈现的矛盾,实际上表现为自我意识与自然科学的统一,这种抽象的、个别的自我意识对它自身而言是绝对的,是被取消的原子论同普遍的有意识的东西的对立物而已[3]242-243。恰恰相反,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是以一种机械形式存在的,是纯粹和抽象的,在本质上是由经验原则所推动的。

在马克思看来,德国社会文明的进步,最重要的在于自我意识主体的解放。马克思并不是仅仅单纯谈论自我意识的自由,而是当时德国社会文明的发展需要一种个体自我意识的自由,这样才能推动德国社会的发展。伊格尔顿认为,马克思基于两个方面的原因赞同伊壁鸠鲁的观点:其一,他注重人类精神的至高无上性,人能够从超验的层面解放出来;其二,他强调“自由个体的自我意识”实际上是超越了总体哲学的道路[5]41。当时德国社会发展的现实表现在,资产阶级的文明仅仅是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人们自身自由的自我意识受制于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压制。马克思指出:“或者承认特殊利益由于同国家的政治精神脱离、疏远,力图限制国家;或者承认国家只是集中体现为政府,并且作为一种补偿,它让受限制的人民精神仅仅有某种可以疏导其特殊利益的活动场所。”[4]344因此,要想个体的利益得到实现和充分尊重,就需要在德国社会中倡导个体自我意识的自由。

由于碰到物质利益问题,马克思进而从现实生活来关注自我意识主体的解放。在马克思看来,社会文明发展的表现,就在于人们既是物质利益的享有者,同时也是精神自由的享有者。然而,在抽象的国家理性的统治下,活着的人被死的事物所统治,个体的私人利益得不到满足,自我意识的自由得不到彰显。物质利益得不到满足的同时,人们的精神自由也得不到实现。“所以只有斗争才能使政府和人民(甚至报刊自己)相信报刊具有真正的和必然的存在权利。”[6]188因此,人们精神自由的实现必须通过斗争的形式才能获得,这是对人们自身权利的捍卫。从根本上看,主要表现为马克思早期追求精神文明的过程,但归根究底是对自我意识主体自由的追求,并致力于自我意识主体能够在普遍的国家理性中得以解放。需要明确的是,此时马克思对自我意识主体的认识整体上处于精神层面,在某种程度上还具有黑格尔唯心主义思想的色彩。

随着对文明认识的加深,马克思逐渐从关注自我意识主体转向关注市民社会主体。在马克思看来,人类文明发展的根基在市民社会,而非黑格尔所理解的理性国家是市民社会的基础。马克思认为,现代国家思想形象的产生,就在于德国人置现实人不顾,而现代国家本身也对现实人不顾,即用虚构的方式强调个人的发展[7]11。在这里,马克思看到了德国现实社会中的国家和人是虚构形式的,本质上是绝对精神的存在物。在马克思看来,德国社会制度的基础是市民社会的存在,市民社会主体才是德意志民族文明存在的根基。德国统治阶级的专治与独裁,并不是为了市民社会中的人民,而是为了处在政治金字塔顶端的统治阶级。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是相互分离的,市民社会中的人在本质上是异化的。

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认为德国要想成为真正的文明民主国家,就要通过哲学摧毁一切政治奴役制度的存在。在马克思看来,德国只有从根本上进行革命,才能完成革命。德国人自身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哲学是解放的头脑,而无产阶级是它的心脏[7]18。需要指出的是,把哲学当作政治革命的手段,其理论立足点是在市民社会,不能坚持市民社会的根基,也就不能推动德国人自身的解放。从根本上来看,市民社会主体的解放必须依靠无产阶级,并且把哲学智慧作为思想理论指导,德国人的真正解放同市民社会主体的解放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只有市民社会主体解放了,才能推动德国社会文明的发展与进步,人们的物质利益主张和精神自由诉求才能得以实现。在此基础上的人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人们才能在市民社会生活中和国家政治生活中达到统一,从而才能真正克服政治的异化和人的异化。

在对市民社会进行了深入分析之后,马克思对文明的认識也由唯心主义逐渐转向唯物主义。在这个过程中,马克思对自我意识主体的解放和市民社会主体的解放进行了深刻阐释。不难理解,此时马克思对社会发展中的主体的理解由认识论逐渐转向了实践论。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在自我意识主体转向市民社会主体的过程中,我们应该坚持整体的分析方法,避免把马克思的文明思维方式的变革肢解开来,从而造成对主体理解的片面化。尽管此时的马克思还处于人本主义的批判阶段,但无疑马克思的主体解放思想对其后来思想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这是我们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体解放思想需要注意的。

     二、资本主义异化文明批判中的个体主体向资本主体的转变

随着历史唯物主义的确立,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文明进行了全面辩证阐释,客观展现了资本主义文明的发展面貌。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文明本质上是一种异化的文明,人类社会文明的发展进步必须对其进行积极扬弃。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异化文明批判的过程中,既注重个体主体的解放,又注重资本主体的解放。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个体主体是现实的、感性的存在物,是在现实社会生活中不断确证自己的存在。马克思认为,现实的个人本质上是他们的活动和物质条件决定的,这包括他们已有的和所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7]519。在马克思看来,个体主体能够进行物质生产、精神生产、社会关系的生产、人自身的生产,人们的社会生活和他们的活动方式在本质上是一致的。概言之,个体主体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生命的表现方式在本质是统一的。

然而,资本主义文明在推动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出现了野蛮的一面,个体主体的异化就是最好的证明。基于劳动异化的出现,工人的异化也随之出现,工人的现实性变成了非现实性,对工人的压榨、剥削反映了资产阶级文明的阴暗面。劳动的异化造成了工人自身的异化,就表现在工人的劳动并不是内在的活动,而是外在于工人自身的活动。马克思认为,劳动不是工人的本质,而是外在于工人而存在,工人在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感到幸福,而是在否定自己中感到不幸,工人不能自由发挥自身的体力和智力,从而肉体遭折磨、精神受摧残[7]159。这深刻表明,资本主义所谓的文明是建立在欺压工人的基础上的,工人没有独立的人格和尊严。换言之,资本主义文明是一种异化的、野蛮的文明。这正如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指出的,资本主义的文明表现为“建立在劳动奴役制上的罪恶的文明”[8]120。

在马克思看来,个体主体的异化的存在本质体现了资本主义社会文明的缺陷。在《穆勒评注》中,马克思认为人作为社会的发展主体,本来应该按照人自身的样子来组织世界,然而实际情况是人成为了自身异化的存在物。马克思指出,人自身的异化和社会的异化反映的是现实的社会关系,是对真正类生活的颠倒,人的活动表现为苦难、财富表现为贫穷,人自身的创造物成为异己的存在物,人与人之间的本质联系表现为非本质的联系[9]25。在这里,人与人的关系表现为物与物之间的关系,社会关系的异化最终导致了人与人的异化。从根本上看,社会个体主体的解放本质上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矛盾的解决,从而人是全面发展的人。因此,个体主体的解放必须要积极变革异化的社会关系、扬弃异化的劳动,这样个体主体才能够进行全面而丰富的社会生产生活。

在资本主义异化文明中,个体主体的解放本质上是受制于资本逻辑的统治。在马克思看来,随着现代性的不断发展,资本逻辑统治着社会发展的一切,个体主体的发展本质上是受资本逻辑发展的影响。因此,马克思对整个资本主义的批判,主要集中于对资本逻辑的批判,这是扬弃异化的资产阶级文明的关键。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体统治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资产阶级只不过是人格化的资本存在物而已。马克思认为,资本作为主体而存在,凌驾于资本运动过程之上而进行自我保存,从而达到自我增值的目的,在资本循环和转换中表现出来的就是流动资本[10]123。显而易见,马克思已经认识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真正的主体是资本主体,资本才是统摄整个社会发展的最终表现力量,没有资本主体的存在也就没有资本主义社会。

资本主体在增强自身力量的同时,也就是资本主义异化文明加深的过程。在马克思看来,资本本身并不是物,而是一种社会关系和社会力量的存在。也就是说,资本不可能独立存在,而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存在的,它既是资本主义社会本身的产物,也是推动资本主义发展的根本动力。资本主体通过经济社会权力,支配着世间的一切,开拓世界市场、殖民掠夺、黑奴贸易、发动战争等都是其惯用的手段。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用《评论家季刊》的文章中就指出:“资本逃避动乱和纷争,它的本性是胆怯的。这是真的,但还不是全部真理。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链而走险;为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11]871这已经深刻表明,资本主体力量的存在,是资本主义异化文明的根本动因,是一种所谓的“文明的”和“精巧的”剥削手段和欺压伎俩。

资本主义异化文明加深的另一个表现,就是资本与权力、技术所形成的共谋,人的全面异化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马克思认为,科学的纯洁光辉只能在愚不可及的黑暗背景中闪耀,人类的发现和进步貌似只是赋予物质力量以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也仅表现为物质力量。现代科学、工业与现代颓废、贫困的对抗,生产力与社会关系的对抗,是一种无法避免的事实[12]4。这个事实就表现在:资本与技术、资本与科学发展的共谋使得资本主体的力量进一步增强,现实生活中的人仅仅把物质当作唯一的追求,人们没有精神自由可言。人的自主性依附于资本的自主性,人的独立性依附于资本的独立性,资本主义文明的野蛮行径在资本主体的控制下丑相百出。概而言之,资本的破坏性和贪婪性,加深了资本对人类社会的控制,社会发展的矛盾日益尖锐。

在马克思看来,以资本主体为核心的资本主义社会其实是历史暂时性的产物,最终会在社会文明的发展中消失。古典经济学家把资本、分工、货币等看作是永恒的范畴,并没有从社会历史运动的观点出发进行,这种非历史性的观点本质上是为了维护资产阶级文明的统治。伊格尔顿认为,马克思眼中的资本主义社会是以现代性为骄傲的,其本质上是对拜物教的狂热,是以泡沫般的神话和盲从的崇拜为目的[13]14。资本主体的存在其实是一种泡沫,如果资本逻辑被扬弃,那么资本主义的文明也将轰然倒塌。正是处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资本主体的存在是虚假的,在本质上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所在。“所以,这些观念、范畴也同它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14]141换言之,制约资产阶级文明发展的最终是资本本身,资产阶级在借助资本创造文明的同时也为资本主义文明的衰落和灭亡埋下了伏笔。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认为资本在推动社会发展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只不过我们要解放的是处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中的资本,把资本主体服务于个体主体的发展,对资本的运用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在资本主义经济活动中,“人成了巨大经济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如果他有很多资本,便是一个重要齿轮;如果没有资本,便是个无足轻重的资本,但都总是一个服务于自身目的之外的齿轮。”[15]73因此,个人的全面发展需要把资本当作实现自身目的的手段,而不是把追求资本当作目的。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认为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必须借助无产阶级主体的力量,在摧毁资产阶级的统治中解放资本主体,从而为走向人类更高的文明阶段做好准备。

     三、共產主义文明实践中的阶级主体向人类主体的转变

马克思对资产阶级异化文明的理解,并没有停留在道德批判的层面,而是通过实践的方式来进行扬弃。这就表现在,变革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方式、破除资本逻辑和扬弃人的异化,最终才会使得共产主义文明代替资本主义文明,从而促进人类社会朝着更高的方向迈进。“文明并没有改善工人们的处境,而是起了相反的作用。”[16]505换言之,由于在资本主义文明的全面异化事实中,人们的全面自由发展得不到实现,因此更高级的共产主义文明才会因之而诞生。毋庸置疑,只有通过无产阶级的主体力量并借助共产主义实践,人类才能最终迈向更高级的社会文明。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主体的解放在根本上是为人类主体的最终解放做准备。

在历史唯物主义视野中,文明的产生与发展都是由实践创造的,社会文明的对象和要素也是由人们的生产实践活动创造的。倘若文明本质上是实践的,是社会素质的体现,那么英国人可被称为世界上最文明的人[7]97。显而易见,文明的发展离不开实践,脱离了实践的文明是不存在的。比较客观地讲,资本主义文明的产生与发展也是以实践为动力的,而变革资产阶级异化的文明同样也需要实践。尤其是在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抗中,人类社会才会进步,如果没有社会基本矛盾的存在,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将会止步不前。在马克思看来,有对抗才有社会的进步,阶级、等级、级别的对抗促使了文明的产生,这在根本上表现为积累的劳动和直接的劳动的对抗[14]104。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就指出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后一个对抗形式,资产阶级所创造出来的生产力会最终成为埋葬资产阶级的力量。

在马克思看来,终结资产阶级异化的文明是由无产阶级主体来完成的。无产阶级之所以能够通过共产主义实践变革资产阶级异化的文明,首先就在于无产阶级自身具有革命阶级意识。阿尔都塞曾说:“因为无产阶级是人的本质的否定的绝对牺牲者,所以它注定要去完成把人从自身的‘异化中解放出来的历史使命。”[17]127无产阶级是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这种强烈的革命责任感鞭笞着自己,站在道义的正面去反对虚假的资产阶级文明。卢卡奇指出,一个阶级要足够地相信自己的使命,进而才能根据自身的利益来驾驭一切现象,从而他自身的斗争力就越强大,这是意识形态因素所发挥的实际作用[18]129。无产阶级始终以实现广大人民的利益为使命,资产阶级意识的虚伪性最终会被具有崇高共产主义理想信念的无产阶级所破除。

无产阶级主体不仅具有强烈的革命阶级意识,而且还具有共产主义实践的行动力,这是扬弃异化的资产阶级文明的根本所在。在马克思看来,无产阶级通过革命的作用,推翻和打碎资本主义旧的国家机器,例如常备军、警察局、官僚机构、教会和法院等,代之以无产阶级来进行管理。“但是,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19]151可以对传统的国家机器进行改造,也就是去除这些具有压迫性质的统治工具。但从根本上讲,无产阶级摧毁的是资产阶级政府权力本身。在马克思看来,在消灭了现存虚幻的资产阶级制度之后,无产阶级才能真正进行人类新社会文明的一切生产。组织起来的合作社按照既定计划对全国生产进行调节,从而统治全国的生产,结束资本主义生产难以逃脱的周期性动荡和无政府存在状态[19]159。很显然,无产阶级进行共同的社会生产,才能真正克服资本主义生产危机所带来的危害。

在马克思看来,无产阶级主体解放的标志就是无产阶级取得统治权。只不过无产阶级的统治只是处于一个过渡阶段,真正意义上的共产主义社会是无阶级社会的存在。资本主义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的转变,表现为这两个社会形态之间革命性的转变,这在政治上表现为一个过渡时期,这个阶段上必须是无产阶级专政[19]445。在这个过渡的阶段,正是要为进入无階级社会做好充分准备,从而使得国家和阶级自行消亡。马克思认为,国家政治权威的消失实际上是随着社会生产无政府状态的消失而消失的,人成为与社会相结合的主人,进而也就成为自然界中的人,即一种自由的人[19]566。也就是在无政府状态中,人、自然界、社会之间的矛盾能够得到真正的解决,人的全面发展才会实现。在此基础上,无产阶级主体的解放才逐渐转向人类主体的解放。具体来讲,人类主体的真正解放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虚幻的社会共同体被真实的社会共同体所代替,共产主义制度为人的生存与发展创造了条件。在虚假的社会共同体中,资本主义制度带来的是贪婪、奢侈和放纵无度之风,每一个人没有幸福可言。因此,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社会是自由人联合体社会,这是对存在着的阶级和资产阶级社会中阶级对立的代替,此时一切人的自由发展是以每个人自由发展为条件的[20]53。在自由人的联合体中,共产主义制度是对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扬弃,它将代表人类社会新的文明的开端。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制度并不是一种政治意义上的存在物,而是通过具有社会性质的管理机构来管理社会。伊格尔顿认为,马克思语境中的共产主义社会标志着压迫性劳动的终结,是物质匮乏的消除,同时为人们追求自由安逸生活和精神充实创造了条件,这也证明了精神财富的发展与物质财富的发展是携手前进的[13]95。换言之,共产主义精神文明的发展是以物质文明为基础的,是在一定的历史过程中得以体现的。

第二,共产主义文明的根本标志就是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马克思文明观的最高理想,这是人类真正历史的开端。马克思的学说是关于人的全面发展与人类解放学说的统一体,这是人的全面发展价值理性的体现,也是人类解放的价值旨趣,人类解放的历程就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历程[21]253。人的全面发展表明人的发展首先是自由的,在自由的基础上才能够谈何为全面发展的人。就人的自由发展而言,人是自身发展的目的,人有自由个性、独立的人格,人的尊严能够得到彰显。人的全面发展,既包括人的体力、智力的全面发展,也包括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之间关系的和谐健康发展。“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22]104这才是对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虚假社会的真正超越,从而人的独立性和个性才会实现。

第三,应该从共产主义文明的过程性来理解人类主体的解放。在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的到来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社会历史的发展过程中进行的,应该坚持历史辩证法来全面客观理解共产主义文明。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指出,我们这里所说的共产主义社会,实际上并不是在它自身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起来的,因此在社会经济、精神道德方面还带有资本主义社会的旧痕迹[19]434。因此,人类主体的解放最终是在实现共产主义文明的过程中得以彰显,不能超越历史发展的规律,也不能逾越人类社会发展的特定历史条件。共产主义文明要以共产主义社会的建立为依托,应该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立场,在此基础上的人类主体的解放才能真正实现。“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19]436

因此,由无产阶级主体的解放转向人类主体的解放,始终要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论指导,以共产主义文明实践为实践导向。只有理论与实践进行紧密结合,我们才能把空想的共产主义变成现实的共产主义,从而促进人类社会新文明的发展。“深刻揭示人类文明新形态中的真理力量和道义力量、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制度文明与精神文明的统一。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人类历史发展的结晶,是人类追求美好社会理想的产物,体现了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真理力量,也体现了未来社会美好理想的道义力量。”[21]251因此,不论是无产阶级主体的解放,还是人类主体的解放,马克思始终都是致力于实现人类社会的美好理想,推动人类社会的文明进步与人的全面的发展相统一。

总而言之,在马克思文明观视阈中理解主体的解放,既丰富了主体解放思想的价值内涵,又彰显了文明观的历史意蕴。在马克思哲学中,文明的发展始终是对人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的展现,人的真正解放是新的人类文明形态的标志,而人的解放本质上是在主体的解放中进行的。因此,对主体解放思想的深入剖析,根本上是对人的解放思想的深化,同时又反过来增强了马克思文明观的理论内涵。在马克思文明观发展变化的同时,主体解放思想也呈现出不同的阶段,不能把二者的关系割裂开来,应该保持二者之间内在的辩证张力。在此基础上,全面深刻理解马克思文明观中的主体解放思想,为当今中国文明和世界文明中主体的发展提供价值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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