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萍
“丁小花,你的鞋带开啦。”
“丁小花,老师喊你去趟办公室。”
“丁小花,多吃点蔬菜啊。”
……
“哦。”最近几天,每当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总是像含了块糖似的闷声闷气地应着。
本来,我就不大喜欢我的名字。小花,小花,真是土得掉渣啊。我的好朋友桑芽说,听起来,就像喊一只小狗小猫似的。
桑芽的名字多好听,总让我想起晴朗的春天、水边的树林、枝上的新芽那些美好又清新的事物。
其实,我们班的女孩子都有着很雅致的名字,齐晓薇,席静之,许蓝天,周一朵……念起来就像一句句亮晶晶的诗,只有我的名字,直白得毫无韵味。每当我嚷嚷着要改名的时候,妈妈却说:“朗朗上口,多好听啊。”爸爸也在一旁附和着:“就是,都叫了十二年了。”于是,我只好依然被人“小花,小花”地叫着。
前些天,我的新同桌从很远的地方转学过来,她更是有着一个让我羡慕不已的名字——叶蓁蓁。这三个字,无论出现在课本上、练习册上,还是试卷上,都让我觉得它们像星辰一样闪亮。
有一回,我特意探着脑袋凑近了去,看她在蓝色的作业本封面一笔一画写下这个美丽的名字。
写完最后的一笔,她抬起头来,微笑着对我说:“它来自《诗经》,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蓁,就是枝叶繁茂的意思。”
我的新同桌,乍一看,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就在那一刻,我却觉得,她的周身仿佛散发着公主般的光芒。
是的,在我心中,一个美丽的名字就像是公主的白纱裙,而我的名字,自然就像灰姑娘的旧衣裳咯。
我一定要换个名字。一连好几天,我都在心中琢磨着这件事。
放学的时候,桑芽说要做值日生。我便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我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夕阳正像一枚橘色的果实,结在巷口高大的不知名的树上。
“布隆咚——”“布隆咚——”这时,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串串轻快有力的鼓声。
那鼓声,仿佛一只轻捷的小鹿,穿越了迷雾森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我心中一动,这分明是拨浪鼓的声音呀。
紧接着,我看见巷口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说是陌生,不如说是奇怪。那是一个年少的货郎,上穿浅灰色对襟粗布衣衫,下着赭黑色阔腿长裤,肩上的货担看上去沉甸甸的,可他走起路来,却像手中摇着的拨浪鼓一样轻松。
这样的形象我只在电视里见过,我们的小镇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货郎啦。我不由得向前一溜儿小跑。
远远地,我瞧见他在树旁卸下担子,摆开了货箱。一些和我一样好奇的小孩,也纷纷朝他围拢过去。
我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货箱前,只见那些被隔得方方正正的木格子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可爱的小东西。树叶形状的木头发夹、云朵模样的木头别针、兔子脸的木头戒指、彩色小野果穿成的手链、细毛线编织成的花藤项链,还有羽毛和干草做成的胸花、核桃雕出的小人偶……每一个我都很喜欢。最喜欢的,就是那枚鑲嵌着粉红、粉蓝和粉绿花瓣的蒲草书签。要是夹在书里面,每个字都会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吧。
“每样东西都只有一个哦。”正当我看得入迷的时候,货郎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可是,我没有带钱……”我尴尬地抓抓脑袋。
“没关系,你可以拿不用的东西来换啊。”少年朗朗地笑起来。
“对啊,听妈妈说,以前她就用家里的牙膏皮换麦芽糖吃的……”我回过神来,又是掏口袋,又是翻书包。
可是,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我始终没能找到可以交换的东西。
“一定有的,你看——”少年不知从哪里掏出几只彩色的玻璃瓶,只有巴掌那么大,有的像星星,里面游着透明的泡泡;有的像海螺,装着金灿灿的沙砾;有的像蛋糕,塞满了碎碎的樱花瓣;有的像小熊脸,包裹着一颗颗玻璃弹珠……
“这是什么?”我随手举起一只。
“这是破碎的梦想。”少年答道,指着瓶子一一告诉我,“这是忧伤的心情,这是一些边角料时间,还有,陈旧的记忆、过期的约定、听来的故事……”
“凡是自己不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换吗?”我急急地问。此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正兔子似的蹿上我心头。
“没错。”少年很肯定地点着头,“你不喜欢的,说不定到了别人那里就变成了宝贝呢。”
“那我的名字可以吗?”我紧追着问。
“可以啊,不过——”少年有点奇怪地挠着头。
“怎么?”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生怕他反悔。
“好像,还没有谁舍得拿名字来换我这些小玩意儿呢。”少年低下头,慢吞吞地取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玻璃瓶。
“当真要换吗?”他握着瓶子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我急吼吼地拽过他手中的瓶子。换了“丁小花”这个名字,就可以得到心爱的蒲草书签,还可以顺理成章地让爸妈给我取个新名字,哦不,我要自己取个最美最有诗意最最喜欢的名字。一想到这儿,我心里就乐得咕嘟咕嘟直冒泡。
“那请你在这里按个手指印吧。”少年指着瓶子顶端。我这才发现,瓶子没有瓶盖,整个儿是密封的。
我迫不及待地伸出大拇指按了上去——好奇怪,明明是坚硬的质地,怎么眨眼就变得像泥巴一样柔软了呢?
这时,我看见拇指落下的地方,出现的并不是我的螺纹指印,而是一个云朵形状的瓶口。并且,那奇形怪状的瓶子,也在倏忽之间变成了圆润的葫芦模样。
少年接过瓶子,把它稳稳地搁在了货箱上。
紧接着,我看见一朵朵洁白的小云朵,从我的四周轻盈地腾起,又像一群机灵的小鱼儿,纷纷游进葫芦瓶。
“丁小花”“丁小花”“丁小花”……我听见许许多多喊我名字的声音,有妈妈焦急的声音,有爸爸慢条斯理的声音,有奶奶慈爱的声音,有老师干净利落的声音,有好朋友桑芽清脆的声音,有隔壁阿婆苍老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人一同唤我。那些声音,就像一串串在阳光里叮叮当当响起的风铃。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其实也没那么难听。
仿佛春天里次第开放的繁花,小云朵接连不断地涌现,接连不断地游进葫芦瓶。但也有一些犯迷糊的,摇摇晃晃地朝别的方向飞去。
我飞快地揪住其中的一朵。它没有想象中那么柔软,而是更像一块酥糖。只轻轻一掰,它就像小窗一样地开了。
“小花,小花——”透过这奇妙的小窗,我看见了亲爱的奶奶。脑后梳着发髻、腰间系着灰青色围裙的奶奶,想要追上我却总也走不快的奶奶,她正走在乡间小路上,挥着手一迭声地喊我。
她臂弯里挎着竹篮子,上面蒙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青花布,里面是甜甜的桂花糕?香香的芝麻核桃酥?还是豆沙馅的青团呢?每次赶集,奶奶总要买些我爱吃的小点心,而每次回家的时候,我们也总是这样,一个在前面疯跑,一个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追。
可是,自从我到镇上念书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奶奶赶过集了。想到这里,淡淡的惆怅浮上我的心头。
正在这时,我发现奶奶的身影不见了,云朵小窗静悄悄地合拢起来。
它一摇一摆向葫芦瓶游去的时候,另一个小云朵正高高地越过我的头顶。我向上一跳,把它扣在手心里。我微微一松手,它又哧溜一下从我的手指缝里溜走了。
我跟在它后头,像捉蝴蝶似的,好不容易才让它停在我的手心。
“丁小花——”这回,我听到的是小西瓜的声音。小西瓜是隔壁班的男生,大家都喜欢这么叫他,因为他茂密的头发总是像半个西瓜似的扣在脑门儿上。几乎每天上学的时候,我都会在巷口遇见他,“丁小花——”“小西瓜——”我们响亮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像两只在清晨愉快问好的小雀。
现在,我在云朵小窗里又看见了小西瓜。“丁小花——”他喊着我的名字,那灿烂的表情和明亮的眼神,让人觉得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落在了他的脸上,落在了他清亮的声音里……
第三个小云朵,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定定地停在我面前。然后又“噗”的一声,像熟透了的豆荚似的打开来。
“丁小花——”里面绽出的,是班主任林老师的声音。她正站在讲台上,手里举着一张“阳光少年”的奖状,微笑着报出我的名字。同学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丁小花——”这是杂货铺里许阿婆的声音。隔着绿树成阴的小街,她远远地喊着我,慈祥的脸上布满了笑意。每当我路过这里,她总要往我手里塞些好吃好玩的,有时候是一根大麻花,有时候是一只热乎乎的烤山芋,有时候是一朵刚刚摘下的栀子花……
“小花,丁小花——”这是妈妈的声音。她的围裙来不及解下,就急匆匆地走出院门,对着左邻右舍喊着我的名字。她一声连着一声,寻找贪玩的我回家吃晚饭……
“汪,汪,汪——”这是小狗黑黑的声音。虽然它不会清楚地念出我的名字,但我知道它喊的就是我。每当我踏进家门,它就是这样一边摇着尾巴喊着我,一边亲热地扑到我怀里……
无数的云朵游进了葫芦瓶。
可当我端起它的时候,它并没有变得很重,而是变暖了。暖暖的,就像握着一团温润的春风。
“是不是所有的‘丁小花都会跑到这里头去?”我抬眼问少年。
“是啊,以后你就不叫这个名字了。”少年接过葫芦瓶,手指轻叩瓶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这名字以后有什么用呢?给别人当名字吗?”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没那么简单。想看看这个名字可能去的地方吗?”少年的眉间闪过一丝神秘。
“嗯嗯嗯。”我连连点头。
只见少年弯腰从货箱下面掏出一面鏡子。那镜子有着长长的手柄,黄铜似的镜托上,缠绕着一些藤蔓花枝。
少年把镜子竖在了葫芦瓶前面,示意我往里面看。
当我探过头去,我那红扑扑的小脸便清晰地映在了镜中。我眨眨眼睛,调皮地向它扮了个鬼脸。
这时,仿佛有风吹过镜面,我的面影竟像涟漪似的,一漾一漾地扩散开去,直到完全消失了踪迹。
我惊奇地揉着眼睛,只见面影消失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张大熊的脸。
接着,那张憨憨的脸渐渐往后退去。于是,我看见了整个胖胖的大熊,看见了大熊的树洞,还看见它身后蓊郁的山林。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大熊从葫芦瓶里倒出了所有的小云朵,用一根细细的青藤,把它们错落有致地穿在了一起。
最后,它在末端绾上一个别致的蜻蜓结,踮起脚尖把这串名字挂在了树洞口。山林里的风徐徐吹过来,吹响了一声声的“丁小花”,就像是唱起了一支欢快而满含深情的歌谣。
“这串风铃,小熊宝宝一定很喜欢。”大熊在阳光里眯缝着眼睛,自言自语着。原来,它是熊妈妈呢。
“我的名字以后会变成小熊的风铃?”我讶异地抬起头来。
少年笑而不语,示意我继续看镜子。
像先前一样,大熊的画面渐渐消失,镜子里出现了一只山猫。山猫坐在暖融融的炉火前,把葫芦瓶放在火上慢慢地烤着。片刻之后,变得又大又蓬松的云朵,纷纷从瓶口冒了出来。山猫一捧接着一捧,把它们塞进一个早就缝好的碎花布袋里,再细细地缝好边,封好口,一只胖乎乎的小枕头就做好了。
“一只散发着岁月香气的枕头,小山猫枕着它,一定会做美美的梦吧……”山猫妈妈一边微笑地说着,一边把它安放在小山猫的床头。
“岁月的香气?”我重复着山猫妈妈的话。谁说不是呢?这个叫了十二年的名字,一直陪伴着我慢慢长大啊。
说真的,虽然我很喜欢那枚蒲草书签,可我对自己的名字也充满了留恋。
“肯定很好吃。”“闻着就很香呐。”这时,我听见镜子里传来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松鼠在聊天。它们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
一只胖胖的松鼠操起葫芦瓶,把里面的云朵“哗哗哗”全都倒了进去,锅里顿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啊,加了这样香甜的材料,做出来的栗子蛋糕味道一定好极了。”一只瘦瘦的松鼠说。
什么?它们要把我的名字吃掉?哦,我的名字在锅里一定很烫很疼吧?
我飞快地把手伸向那口锅,想把名字救出来——可是,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镜子被我推倒了。
“哈哈——”少年看着有点狼狈的我,竟然笑起来,“我就知道一旦带回去,山里的小伙伴们都会喜欢它。不过,我也不一定卖给它们啊——”
“那你会卖给谁?”我瞪大了眼睛。
“我也可以留着自己用呀,这可是一件有着神奇力量的宝贝呢。”少年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葫芦瓶里的流云。
“有着神奇力量的宝贝?”我琢磨着少年的话。
“是啊,你看——”少年把葫芦瓶举到我眼前。
瓶中的云朵,轻盈如蝶。我一眨眼,它们就自由自在地飞舞起来,再一眨眼,就变成了天地之间纷纷扬扬的大雪。
啊,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正站立在落雪的窗前。
“取个什么名字呢?”妈妈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怀中熟睡的小婴儿脸上。
“就叫小花吧?一朵美丽可爱的小雪花。”爸爸微笑着脱口而出。
“小花,希望你永远像小雪花一样纯洁、自由和坚强。”妈妈说着,亲了亲小婴儿花瓣一样粉红的小脸。
我的心中一暖,就像薄薄的雪在阳光里懒洋洋地融化。
“爱的祝福,就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力量啊。我想用它做一盏小灯笼,这样,夜晚走在大山里,就再也不会迷路,也不会害怕孤单了……”我的耳边传来少年的话语。
“可是现在,我不想换了。”我小声而坚定地说道,抓过葫芦瓶,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虽然耍赖不太好,但我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名字了。
“不想换了?”少年略微抬高了声音,皱起了眉头。
“嗯,畢竟用了这么久……”我含含糊糊地解释着,满含歉意地望着少年。
“好吧。”少年点点头。
我顿时感到松了一口气。
“可是,刚才你已经按下了指纹,这名字已经不属于你了。”可紧接着,我又听见少年这样说。
“啊……”我望着少年很认真的表情,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抱着瓶子也没有用的。”少年有点怜悯似的望着我,“除非——”
“除非什么?”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话头。
“除非有人从这里路过,准确地喊出你的名字,先前按下的指纹就失效了……”少年指指葫芦瓶顶端的云朵图案。
不知什么时候,橘色果实般的夕阳已经落山了,小巷里来往的行人并不多。
我有些茫然地站着,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
这时,我看见一个小男孩拍着皮球穿过浓密的树影,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咦,那不是邻居家的小潮弟弟吗?我们常常在一起玩,捏泥巴,捉迷藏,掷纸飞机……
“小潮,小潮——”我跑到他面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瓜儿,“快喊一声我的名字。”
奇怪的是,小潮弟弟好像被吓住了。他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抱起皮球逃也似的直往巷子里钻。
他今天是怎么了?我有那么可怕吗?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奶奶,从巷口缓缓地走来。细碎的脚步,微驼的腰背,花白的头发……她是杂货铺里的许阿婆呀,我的心又变得雀跃起来。
“阿婆,阿婆——”我飞快地迎了上去,“阿婆快喊我的名字。”
“你是?”可是,许阿婆却疑惑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是丁小花呀。”我摇着她的胳膊。
许阿婆却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继续慢悠悠地朝巷子深处走去。
她不记得我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惴惴不安。也许,是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吧?我又立即安慰自己。
“丁零零——”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扭头一看,是我的好朋友桑芽!她一定是做完值日路过这里吧。
“快下来,桑芽。”我张开双臂把她拦住,上前一把扶住了她东倒西歪的车龙头,“快喊一声我的名字。”
“你干什么呢?”可是,桑芽却很生气地瞪了我一眼,用力甩开我的手,又跨上自行车,向前飞驰而去。
桑芽一向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和我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我隐隐觉得,她今天的反常或许和我的名字有关。一想到这儿,我的心便像藤蔓似的凌乱了。
后来,喜欢给我梳小辫的邻家姐姐经过这里,可她不认识我。
裁缝铺里常常帮我做衣裳的婶婶经过这里,她不认识我。
班里的女生三三两两地走过,她们不认识我。
小西瓜和一群男生嬉闹着跑过,他们也不认识我。
……
我发现,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更糟。我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人们远去的身影,仿佛变成了宣纸上渐渐洇开的一颗颗墨团。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潮水般地漫过了我的心。
“小花,丁小花——”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有谁正在大声地唤我。
那声音满含着焦急和忧虑,似乎被晚风拉出了长长的回声。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分明是妈妈的声音啊。
我环顾四周,却又不见她的人影。
“小花,丁小花——”妈妈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哎,妈妈,我在这里——”我响亮地应道。
我的话音刚落,四周便像先前一样腾起无数洁白的云朵。它们带着风声,鸟儿般地向我飞来,巨大的翅膀一瞬间把我拥到了半空中。
我下意识地回头寻找葫芦瓶。一片云烟之中,我只看见货郎少年渐渐远去的微笑。
而下一刻,我便看见了妈妈熟悉的脸庞。
“你看看你,放学了也不知道早点回家,就知道疯玩,玩得都在树底下睡着了,我都找了你一圈了……”妈妈一路唠唠叨叨着,把我拎回了家。
虽然挨了骂,但我没有像平时那样一脸委屈,却是捂着嘴巴哧哧地笑。
“小孩子嘛,回来就好。小花,快洗手吃饭。”爸爸打着圆场招呼我。
“好的,就来。”我清脆地答道。
“汪汪汪,汪汪汪——”小狗黑黑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亲亲热热地扑到我怀里。我知道,它喊的一定是“丁小花,丁小花”。
是的,我叫丁小花,我就叫丁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