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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一直对于儿歌创作何以难有突破进行研究,偶然间,似乎忽然找到症结所在:我们仍然站在老地方看风景——儿歌创作视角,必须做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
首先要在题材视角上转身,必须从“你要”转为“我要”。
传统儿歌创作以教育为主要目的,创作动机由外而内。无论是动物歌、游戏歌,还是认知类的歌,我们的儿歌创作基本上都是以儿童的“非主动兴趣”(后天认知兴趣)角度落笔,教育孩子“你要”如何。过去,讲求“大我”精神:集体的我、国家的我、民族的我、世界的我;个体的“小我”“自我”“本我”往往被忽略。这里不是要否认“大我”精神,但是时代不同了,国情(人口结构)不同了,先成就“小我”,再铸造“大我”,已经成为时代进步的标志。这个看似简单的“你”“我”角色的对调,深层面折射出的却是社会文明的进步——从强调集体力量,到追求个体价值,两者互动互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旺,需要“大我”精神,但时代发展必须让我们更深刻地认识到:只有实现“小我”价值的不断提升,才能构成更伟大内涵的“大我”力量。这应该是一个社会学问题,此处不展开。
当代儿歌,要注重由内而外的表达,必须从“你要”转为“我要”。
以2018年几首比较受孩子们喜欢的儿歌为例:
“天上星星眨眼睛/你的笑容很恬静/我要悄悄告诉你/真的很想你/地上闪闪亮晶晶/那是我们看着你/虽然距离有点远/静静陪着你……”(《萤火虫对星星说》许兴刚词/古月曲)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的响亮借我一双小翅膀/就能飞向太阳/我相信奇迹就在身上……”(《小跳蛙》彭钧、李润词/彭钧曲)
再看前两年被孩子们“疯唱”的两首歌曲(并不算儿歌):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小苹果》王太利词曲)
“太阳对我眨眼睛/鸟儿唱歌给我听/我是一个努力干活儿/还不粘人的小妖精/别问我从哪里来/也别问我到哪里去/我要摘下最美的花儿/献给我的小公举……”(《大王叫我来巡山》赵英俊词曲)
可以看出,写“我”,成为孩子们的所爱。当代的“独生子”们已经习惯“以我为中心”,这是国情。“以我为中心”并非坏事,只是我们的教育目标必须引导并使孩子们认识“小我”与“大我”的关系,这是一项工程。我们的使命是顺应时代,先塑造好每一个“小我”,后成就“大我”“大国”。儿歌题材,从“我”写起。
明确了题材视角的转身,再来谈如何获取题材。无论时代怎么变迁,创作题材总是在现实生活中的。儿歌(包括成人歌曲)的题材获取,以下途径可以参考: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这是粤语童谣《落雨大》(黄毅成词曲)的歌词,从内容上看,并非表现儿童生活,只是因为作儿歌(旋律和演唱特点上)来写来唱而被孩子们喜欢。细细琢磨,孩子们之所以喜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歌词里没有“你要”的说教,从这一点来看,古往今来,孩子们天生不喜欢被“你要”(这应该是教育法的范畴)。这首儿歌在歌词上给我们的另一个启示是,写民间题材,勿说教,直接写表象(表象写得好,内涵已揭示)。千万不要生硬地把“你要”的所谓“升华”加进去(我们已经习惯这样写)。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呀/你说这是为什么呀……谁也不用奇怪也别问为什么呀/几千年的奥妙谁也不会说破”(《三个和尚》陈小奇词曲)
全词十六句,前十四句都是用歌词形式说传统故事(别人的),最后两句才是作者自己的表述(属于歌词中的“升华”句)。这是借用传统经典写儿歌的一种取巧的方法。
“从小就爱读鹅鹅鹅/一只大白鹅,曲项向天歌/可爱的形象,优美的诗歌/陪伴着我童年的快乐……”(《从小爱读鹅鹅鹅》单协和词/姚峰曲)这是借用唐诗。
对传统经典进行拆解、化用,是一种方法。成人歌曲中,陈小奇的《涛声依旧》是一个例子。《卷珠帘》(李姝、LUNA词/霍尊曲)《曹操》(林秋离词、林俊杰曲)算不算用的是这种方法?算。这方面的技巧,林夕、方文山更是谙熟于心的高手。
如经典儿童故事:曹冲称象、孔融让梨、司马光砸缸……如古代神话故事:女娲补天、嫦娥奔月……唐诗宋词、历史故事,就更多了,不一而足。还有一个取之不竭的题材是:成语。中国传统经典浩如烟海,取之不竭,化之为儿歌,高处讲,是传承民族经典;低处说,是一种取材之道。
传统题材还写不写?写。动物歌、游戏歌、认知歌,都还是主要的题材。怎么写?
以写动物为例:
“怎么能哭呢 一切会好/一切都去吧 你就得想着/既然没办法 还恨他干嘛/还管它干嘛 心里要记得/你是那个阳光彩虹小白马……”(《阳光彩虹小白马》大张伟词曲)
“谁说我腿短,谁说我长得丑/可是我最萌,把你心都融化掉/你有很多好朋友,我却只有你/你一定要对我好……”(《狗狗摇GO GO YO》李凯稠词/李凯曲)
现在写动物歌是这样写的,现在的儿歌语言是这样的,不再是“两只老虎跑得快”“小燕子,穿花衣”那样的写法了。国家越来越强盛,人民生活越来越富裕,孩子们越来越成熟得早,思维、语言越来越接近成人化,这是现实特点。我们的儿歌创作,在这一点上要琢磨、品味和区别。同样,游戏歌、认知歌的写法,可以此借鉴。
不妨先来看一组某市儿歌征集作品(名称):《交通安全拍手歌》《我是中华少年郎》《调皮孩子不是我》《祖国最美丽》《从我做起》《美好家园齐创造》《中国大地》《秋天的校园》《孝在我行》《校园文明歌》《每天一点儿》《白云和蓝天做游戏》《干净家庭歌》《刻苦的炎黄子孙》《新时代好少年》《感谢闹钟》《我想抱抱你》《云儿变变变》《文明礼仪大家唱》……
喜欢哪几个歌名?可以看到,我们的很多儿歌创作者,对儿歌创作的思维和语言仍然停留在二十年、三十年以前。
有道是:有一个好的歌名,歌曲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没错,歌名的“格”,决定歌曲的“格”。格:格局、格调。格局:大格局还是小格局,主旋律还是小情调;格调:高昂还是婉转,欢快还是忧伤。写什么题材,歌名已经基本决定。
我们很多的“准爸”“准妈”给未来的孩子取名,取了一百个都很难有一个满意。取名不容易。儿歌的歌名怎么取?比如写“互助友爱”的,传统有《学习雷锋好榜样》,现在该怎么取名呢?比如写“爱护环境”的,《垃圾分类益处多》?显然是烂歌名。怎么取?思维要打开,语言要跟进。
在网上搜儿歌,看到这么几个歌名,挺有意思:《咕力咕力愿望瓶》《心动秘密盒》《糊涂老神仙》,甚至有《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出乎意料也好,不可思议也好,我们的儿歌创作者确实要反问一下自己:了解现在的孩子吗?了解现在的孩子喜欢怎样的歌吗?自己的儿歌语言(歌词的、旋律的)是孩子们的吗?这里顺便想了几个歌名:《牵牵我的手》《妈妈你别走》《书包也该减肥啦》《坏坏小脾气》……供参考。
今年是“五四”运动一百周年,“五四”运动的一个重要内容,是新旧文化的变革,是文言文向白话文的进步。一百年来,我们的语言表达方式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又一直、永远都在与时俱进,一直有着时代的烙印、特征。儿歌语言要学会使用所处时代的习惯用语、热词,要提炼孩子们的所思所言。
“爸爸妈妈/如果你们爱我/就多多的陪陪我/如果你们爱我/就多多的亲亲我/如果你们爱我/就多多的夸夸我/如果你们爱我/就多多的抱抱我/(rap) 陪陪我 亲亲我/夸夸我 抱抱我……”(《爱我你就抱抱我》彭野词曲)
“天空那么蓝世界那么大/我唱起歌来咿咿呀呀/心爱的玩具洗澡的水花/我陪着它们嘻嘻哈哈……”(《超级宝贝萌萌哒》祝云英词曲)
这就是现代儿歌的语言。最后以东莞市创作的一首儿歌作结吧,歌名、题材、语言,这首儿歌的写法都值得借鉴:
“老师的絮叨有特点/那几句话能重复一万遍/老妈的唠叨很长篇/从早到晚总也说不完//班里的吵闹像炸弹/重要的事都在说三遍/窗外的噪音也刺耳/我不想听又能怎么办//谁能给耳朵装个开关/想听就开,不想听就关/不是我生来就逆反/是因为我没有发言权//谁能给耳朵装个开关/该听的话我会认真听完/让美丽声音打动耳朵/一定要有我的发言权”(《给耳朵装个开关》王奇词/崔臻和曲)
有时候,转一个身,会发现之前从未看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