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困豹》中的“人之困”

2019-08-26 07:14胡洁娜
丝路视野 2019年2期
关键词:生态环境困境

胡洁娜

摘 要:《困豹》是一部多声部的复调组合。它不单写出了豹族之“困”,更写出了“人”之困,人情与兽性交织,酷烈而又温馨,凄绝而又崇高,给人一种复杂、丰富的感受。人与豹二者命运交缠,困顿地生活于日益显得压迫的天地间,于困境中挣扎求生。

关键词:《困豹》 生态环境 困境

人类生活在地球上,与自然界惺惺相惜,彼此共生又充斥悲剧性的抗争。在现代化进程中,工业文明的浸染、物质功利性的追逐双重挤压下的自然生存环境显得岌岌可危,为了唤起人们的觉醒,大批作家特别是少数民族作家书写生态文学,例如布依族作家蒙萌,仡佬族作家戴绍康,仡佬族作家王华以及毛南族作家孟学祥等,他们的作品思考了人在自然中的行为方式,并探讨了在现代文明之下故土家园的坚守与失落。其中,贵州省仡佬族作家——赵剑平可谓独树一帜,他始终关注着生态环境问题创作了一系列成果丰硕的生态文学作品,以最直接的忧患情怀去拷问人类的生存环境和精神品性中的困境。在早期的时候,他就发表了《白果》《獭祭》《鼠患》《第一匹骡子》等关注生态环境的小说,在这些作品中展开想象去探讨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此后,他结合生活的特定的地域文化和民族背景,用17年时间去沉淀与深思,最终于2006年创作出了长篇新作《困豹》。

中国以往的生态小说往往注目生态现实的“真诚”“自律”,作者的目光停留在现实的忧患意识中,正是这样的定律使得大多数作家不敢跳出这个规律,使他们唯恐自己僭越事实,故而不敢轻易调动他们头脑中有效的想象力或虚构力来充实、强化文本中的生态表达。阿恩海姆说过:“实际上,正是在处理那些最普通的对象和最为老生常谈的故事时,艺术想象力才能最为明显地表现出来。” [1]阿恩海姆从独特的角度深刻地说明了真实反映现实更需要想象力参与这一深刻的道理。卡尔维诺:“想象力是一种电子机器,它能考虑到一切组合的可能,并且选择适用于某一特殊目的组合,或者,直截了当地说,那些最有意思、最令人愉快或者最引人入胜的组合。”[2]想象呈现出人类思维无限可能的情景。它没有边界与终点,只要人类的心智足够强大它就可以抵达无限丰富的奇异地带。《困豹》正是展现了作者大胆的想象,给人以陌生化独特化的新奇体验。故事的开头,始于豹子,以一只豹子的视角去展开故事,开门见山点出“豹”,随着情节的发展,小说并不完全是写豹子,还穿插了人的故事在其中。《困豹》之奇,就在于这“不完全是”,或“主要不是”。 [3]故事《困豹》有两条看似没有多大的联系却又相互平行、紧密相连的故事线索: 一条写动物,另一条写人类,“困境”之困既是豹族生存环境的窘迫之象,亦是人类生存之瓶颈状态。

一、豹之“困”——自然生存环境之困境。

生活在长江中下游的豹子“疙疤老山”,其所在的豹群生活环境遭到污染与破坏,“我们的天空整日烟雾弥漫,已经看不见一只鸟的影子。我们的土地越来越狭窄,越来越老化。我们的长江水再不是清亮纯净的,而是又浑浊又腥臭的。”[4]这样的环境使得整个豹群面临着灭族的危机。它们如被困陷阱中的困兽般,惶恐、害怕、不安,只能去寻找新的生存环境以求能够延续整个豹族的生命。“对纯洁和宁静的追求,是我们豹子的天性。”[4]因此豹子疙疤老山主动肩负起了豹族的托付来到了长江上游,踏上了去往长江上游追求一个纯洁宁静的新环境的旅程。疙疤老山无心害人仅仅只是期望能够得到人类的帮助,能够让自己找到一块适居地延续整个豹族,人虽也无意伤害任何兽群却因着命运的捉弄、宿命的安排,他们注定最终纠缠斗争到底。疙疤老山先被猎人的捕兽夹夹伤了腿骨,让它不得不戴着镣铐行走,之后又遭到铁杆脚等人持枪围剿——“他们把我们捕去关在铁笼子里,按照他们的方式实行保护,在他们的监督下实行交配、繁殖,这是多么可悲的啊!”[4]在没有同类的帮助下,在艰难的躲藏中,疙疤老山只能也不得不与同样因被打狗队围剿而死里逃生的公狗黑宝相依为命,生下一个不犬不豹的“怪物”犬豹游荡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母豹与公狗分明是两个不相同的种族,却生下了一只不犬不豹的“怪物”,这正是在暗示着豹族繁衍的危机,狗族续存的危机,在这样的一个危机下,它们相互依存,相互取暖,这是大自然走向异化的一个结果。老子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思想,意即人与自然是不可分的,人类生存理应顺乎自然的价值取向。然在人类现代文明的不断侵蚀下,自然界的动物失去了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人类傲睨自若地捕猎,切断肉食动物正常循环的食物链,逼迫着它们去铤而走险,去危及弱小的牲畜和人类,最终又导致了人类对它们加倍的仇恨和更加疯狂地去剿灭这样一个无限的死循环中。在人与动物陷入的杀戮的恶性循环中,处于劣势的永远是兽类,连拥有利齿和矫健的身手,让其他动物闻风丧胆的豹群也永远敌不过那铁铳火药,终将无可避免地步入濒临灭绝的困境。

二、人之“困”——人类异化之困境

疙疤老山历经千辛终于到了一个纯洁安谧的乡村——“错欢喜”,同时也将读者的视线带入了“错欢喜”这个不毛之地上,由此展开了另一线索。在这个小乡村中,三名女学生被外来的人贩子拐走,年少随父下放的乡村教师令狐荣义不容辞地踏上了寻找自己学生的征程,然则世事难料,物是人非,当令狐老师找到她们三个时,水惠已染上毒瘾,家英已嫁为人妇不愿归家,藤子半路逃脱下落不明。藤子虽后来回到了错欢喜,并创办了一家自己的辣椒场,却因与曾把高考当作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又最终回到欢喜村当了一名村干部的大学生木青青那剪不清理还乱的感情纠葛而决定烧掉自己的辣椒场,与木青青远走高飞不再回来。同时错欢喜村因山高涧深,与外界的联系接触少,交通闭塞,信息不通,村民们只能自给自足,守着自己手里仅有的那几亩贫瘠的土地过日子。“他在一阵要命的窒息中看见天风海雨般的浊浪, 摇滚着从坡上扑下来。整个错欢喜山地抖动着,有如一副巨大的石碾子滚过,发出一种深沉而残忍的声音。”[4]本就贫瘠的这份土地一再受伤,本就贫穷的人们越发没有未来,村里的年轻人耐不住贫瘠纷纷想要“杀广”,外出闯荡一片属于自己的人生;牛家村与木家村两村庄间的“打冤家”造成了数十人死伤;因计划生育发生踩踏事件再次造成数十人死伤等。“那上面有两只圆圆的眼睛,悲悯的目光正俯视着这山地上的一切……”[4]那悲悯的目光注视着的,是人类的所作所为,是豹子对于人类的悲悯。人类的破坏,最终的惩罚将是对人类自己的惩罚。错欢喜的村民在错欢喜这个贫瘠的土地上,不仅仅要与恶劣的地理环境斗争,更要在落后闭塞的人文环境斗争,去找到一条有希望的出路。在马克思“人的异化”思想中认为,人的异化是指人的物质活动、精神活动及其产物变成异己的力量反过来反对甚至支配、统治人本身,因而出现了问原来具有的正常的人性和人的本质被压抑、扭曲,甚至被否定的情况。[5]在人與兽这两条相互平行的线索之下,人与人,人与兽自然而然地将人与自然相连在一起,为读者展现了天地自然和天地之道之间强烈的对比,凸显出人类的异化更加可怕。吸毒、贩卖人口、对金钱和权力的崇拜、对动物的残杀,对自然的榨取,均显示出人性和人心的腐坏。动物在环境被破坏的困境中还遭受着人类的恣意捕杀,让困境进入绝境,它们用鲜血来揭示出了人类文明光鲜亮丽的背后深藏着的、血淋淋的罪恶,是对人类正处于异化困境中的血泪的控诉!

三、困境中的“崇高”——尚未泯灭的希望

生态小说在深入对生态悲剧事件思考的同时,要真正上升到历史哲学、生命哲学尤其是深层生态哲学的高度。作者通过“困豹”这一意象形象地传达出了他对于当下社会生态环境危机的担忧,对于中国乡村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的忧虑,他看见了人与人,人与自然、动物在生存条件下所展现出来的冲突性与悲剧性。作者深刻地明白生态环境问题的迫切性与重要性,将生态环境问题蕴含于豹族的“困”与人的“困”之中,以“困”道明动物与人都在“困境”中看不见自己的未来。所以作者以人与人,人与兽为两条线索相辅而成展开自己对于生态问题的看法,但却一直没有放弃人性真善美的描写,并将之作为人类生存和存在的法则。真、善、美,就其历史的发生发展来说,只有当人在实践中掌握了客观世界的规律(真),并运用于实践,达到了改造世界的目的,实现了善,才可能有美的存在。[6]然“真的、善的、美的东西总是在同假的、恶的、丑的东西相比较而存在,相斗争而发展的。”[5]故虽有“小胡子”之类的恶人,也有坏了心肝的政府官员和警察,还有走入迷途的猎手和村民,但美好的人性底座却不可动摇。令狐荣是真善美的化身,他虽然个子瘦小、地位卑微, 但有一颗纯洁、勇敢、仁慈、博大、神圣的心灵,他代表着希望之所在,木、牛两村世代相仇,却因同祖同宗最后化干戈为玉帛。《困豹》的结局,我们惊喜地发现了人性美的一面:“铁脚杆恍然大悟,脚下生风,走出了黑乎乎的林子。”[4]原本嗜杀成性定要持枪杀掉豹子的铁脚杆,在世事的沧桑中,竟放下屠枪,立地成佛,放走陷阱里的“怪物”。人性的残酷无情在此一变而为春风化雨,让人心中一暖,感受到温暖的一面,让我们不得不有理由相信,再恶劣的生态环境,再贪婪的人性,也能变得美好。天地间是美好与黑暗并立而存在的,我们要看见这世界的美,需要透过双眼看到温情与友善、沟通与理解、和谐与美好,才能在本就艰辛的人生中有所依附,不至于堕入低沉的黑暗中。我们于《困豹》中不难看到很多令读者悲哀到近乎绝望的残忍与黑暗,但是我们也能找到不失人性的美好与抗争,作者高贵的信仰,心中因黑暗而产生的郁结,在这刻都成为一阵春风,暖过心怀,让我们对人性不至失望,更加期待。

“人啊,自己消灭自己的朋友,自己赶走了自己的朋友,也终于跟自己過不去,造成了眼下这种尴尬。”[4] 作者通过豹族的惨遇,表达了他内心深处真正希望读者去关怀的东西,那就是人,是我们人类自己的心灵。作者希望通过人类对血肉生灵们的迫害,反射映示出我们的人生。今天的人类正在走向着一条怎样危险之路呢?随着经济腾飞,城市扩张速度越来越快,城市的扩张让人们早已忘却动物的足迹、形态、气息,早已淡忘森林的繁茂、挺拔、葱茏,海啸、泥石流、温室效应、资源枯竭、动物灭绝等等已成为不容忽视的生态问题,人类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自己的欲望,依然贪婪地索取自然,残忍地掠杀动物。作者表现出对人类生态环境所面临的危殆之担忧,警醒着人类对生态困顿的认识,倡导人类对生态负责的意识,不要为自己的未来埋下不可挽回的错误,让人类走上将要灭族的豹族的道路,变成那只戴着脚镣的豹子。但恰如赵剑平在《困豹》中处处体现出对生存环境人文关怀情怀一样,让读者知道人与自然的冲突性与悲剧性虽不可避免,但是冲突与悲剧总会过去,生态困境总会成为过去,走向欣欣向荣。

参考文献

[1]雷鸣.中国当代生态小说的几个问题的省思.[J].北方论丛,2008.

[2]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67.

[3]何西来.困豹意象的显豁义和象征义——我对赵剑平长篇新作的解读.[J].小说评论,2007.

[4]赵剑平.困豹.[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5]梁永艺.马克思的人的异化思想探析.[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2009.

[6]朱立元.美学.[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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