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昕
园子里,原本有一株金银花。
刚入夏,金银花就表现出了一种难抑的生机与亢奋,藤叶茂盛,黄的花白的花,像成群的蝴蝶落满藤蔓,景象万千。凭心,对于金银花这般没心没肺的张扬个性,我是乐观而欣赏的。植物也是生命,既然活一回不容易,倒不如集中精力活得痛快活得排场活得本色活得无拘无束。干嘛要在低眉中委屈自己?干嘛要在低调中露出一副委琐的样子?
后来,金银花还是给我带来了麻烦,太过旺盛的生命力使它的藤蔓大有铺天盖地之势,不能接受的是它妨碍了其他草木的正常生长。于是,去冬,我想当然的在接近根部处,剪断了它的干茎。意图是,来春,让它将生长的目标放在干茎的粗壮上,借此抑制藤蔓的蔓延。
然而,结局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春天了,万物复甦,而极具活力的金银花,居然没有醒过来。面对一截枯萎的茎,我内心悲凉,痛悔自己的莽撞和自以为是。我默立良久,平生第一次为一株死去的植物哀悼。在金银花最辉煌的时候,甚至没有为它留下一张照片,我以为它会永远,我以为年年春夏它都会在我的园子里,所以,即便在收藤敛叶的深秋,我亦无心对它道声再见。当我生出哀别之情,其实它早已不是我生活中的景致了。
我们总是伤离别,但又有几人能记得离别的场面?在一次闲聊中,有人抛出一个话题。中学时,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形影相随、相互帮扶、无话不谈的朋友,但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还记得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和最后一次告别吗?我心里一颤。我立马想到了我中学时的好友青。刚毕业的那几年,我与青还来往密切。至于后来是如何散开的、变淡的、互无音讯的,我一点也找不到头绪。我也设想过很多最后话别的场面,但都覺得不对,倘若能复现,也就说明记忆里还存着。为此,我写了一首题为《分别的场面》的小诗,“我一点也记不起最后分别的场面,我想当时/应该阳光很好,应该有扑面而来的和风/应该是握着彼此的手,说常联系,我会想你的/大概无雨,无缠绵的流水和依依杨柳/不然,我会找一家河边的酒肆,仅只我和你/就着小鱼小虾,一杯一杯地干着高度酒/然后就多了,醉了,直至误了当天的行程。”
来日并不方长。再见,未必再能相见。哪怕相守无语,哪怕相处淡然,但你我的时光毕竟存在于彼此之中,这便是缘,便是景,便是记忆的依据。
请珍惜离别前所有来自缘份的赋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