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文学的世界影响评估研究

【摘 要】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响评估研究，既涉及中国当代作家作品，也涉及文学作品的传播，还涉及中国当代文学的接受，把作者、出版者、读者三个层面紧密结合在了一起。将读者纳入文学批评，这是此前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研究框架没有涉足过的，也是传播学与文学研究相结合的优势。文章从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传播范围、媒体报道、读者接受三个层面，探讨中国文学的世界影响评估体系建设。

【关  键  词】中国文学;世界影响评估体系;传播范围;媒体报道;读者接受;《三体》

【作者单位】何明星，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文化走出去效果评估中心。

【中图分类号】G239.2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14.001

如何对中国文学的世界影响进行效果评估，这是一个涉及文学研究与传播学研究的学术领域。文学批评是一门历史悠久、理论积淀深厚的传统人文学科，相关文学批评理论、研究方法要比传播学这个20世纪80年代从西方引进来的新学科成熟得多。但是，传播学的优势是吸收了统计学、心理学、信息学等相关领域的成果，在研究方法上要比传统的文学批评理论视野广阔。比如对文学作品的欣赏，中国传统文论对作品的意境、意象等关注较多，没有区分作者与读者。传播学则是从传播者、传播媒介、接受者三个层面去研究讨论作品，这就大大拓展了文学批评的角度。因此，笔者近年来一直游走于传播学与文学批评之间，运用传播学的视野探讨文学批评所不能深入回答的一些问题，中国当代文学的世界影响效果评估研究就是其中之一。

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响评估研究，既涉及中国当代作家作品，也涉及文学作品的传播，还涉及中国当代文学的接受，把作者、出版者、读者三个层面紧密结合在了一起。只不过这种研究是从读者的接受维度去探讨的，将读者纳入文学批评，这是此前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研究框架此前所没有涉足过的，也是传播学与文学研究相结合的优势。本文将从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传播范围、读者接受、媒体报道三个层面，结合相关数据探讨中国当代文学的世界影响评估体系建设。

一、传播范围层面

根据传播效果研究理论，一本图书能够被世界不同国家的图书馆收藏，是这本图书思想价值、作者影响以及出版社品牌等综合影响的结果。一本图书被图书馆收藏越多，表明其影响力越大，传播范围越广。图书馆的收藏数据是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在传播对象国到达率的客观标志，是其在海外传播范围的有效证据。

依据这一理论判断，本文整理了2009年以来接受中国当代作品翻译工程资助的33部文学译作在海外图书馆的收藏数据，以此衡量这33本图书的海外传播范围情况，具体如表1、图1所示。

由表1、图1的数据我们可以发现，此次评估的33部作品，按照进入全世界30家图书馆的比例来衡量，30家以上的译作有6部，占比为18%;1—30家的译作有15部，占比为46%;没有一家图书馆收藏的有12部，占比为36%。这个数据表明了我国将近64%的作品在海外具有一定的傳播效果，初步实现了中国当代作品翻译工程推动中国当代文学外译的基本目标。

特别值得欣慰的是，在中国当代作品翻译工程资助的译作当中，中国科幻小说《三体》成功获得欧美社会主流媒体的接受。《三体》是刘慈欣创作的系列长篇科幻小说，由《三体》《三体Ⅱ·黑暗森林》《三体Ⅲ·死神永生》组成，第一部于2006年5月起在《科幻世界》杂志上连载，第二部于2008年5月首次出版，第三部于2010年11月出版。经中国教育图书进出口有限公司的中介运作，《三体》与美国托尔出版社达成英文版的共同出版协议，并同时申请了中国当代作品翻译工程的翻译资助。第一部英文版名为The Three-Body Problem，由美籍华裔作家刘宇昆翻译，2014年11月出版;第二部英文名为The Dark Forest，由乔尔·马丁森（Joel Martinsen）翻译，2015年8月出版;第三部英文名为Death' s End，由刘宇昆翻译，2016年9月出版。截至2018年3月31日，《三体》开创了有史以来中国当代文学译作馆藏数量最多的历史纪录。

《三体》英文版在西方世界面世后，迅速获得美国科幻迷的响应。截至2018年3月31日，评估团队依据全球图书馆数据平台的检索发现，英文版《三体》全球有1149家图书馆收藏。具体国家、地区的馆藏名单详见表2。.

《三体》1149家图书馆的馆藏数量，可以说创造了中国当代文学译作有史以来的最高馆藏纪录，远远超过了新时期在海外传播最为广泛的译作《狼图腾》（2005年长江文艺出版中文版，2008年企鹅出版社出版英文版，全世界收藏该图书的图书馆为867家）。同时，这也打破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誉为发行量超过《圣经》的世界影响力最大的中国图书《道德经》（全世界收藏该图书的图书馆为1300多家）的历史纪录。根据收藏《三体》的1149家图书馆的名称来判断，其中，专业研究型图书馆为309家，占比为27%;公共图书馆为840家，占比为73%。这表明《三体》英文版图书的读者群为海外普通读者，已经进入美国的主流社会人群。具体比例如图2所示。

二、读者评价层面

读者评价是一本图书思想内容、风格特点获得读者接受程度的判断标准，也是对出版机构在市场营销、渠道推广等方面的综合评价反馈。本文梳理了33部中国当代文学译作的读者评价情况，具体如表3所示。

通过表3的读者评价数据我们可以发现，33部中国当代文学译作中，仅有12部作品在公共互联网平台上有读者评价，比例仅为36%，其余21部作品的译作在互联网上没有得到任何反响，这个数据与馆藏数据相比，相对较低。这表明，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能够获得世界读者接受的图书仍然很少，承接中国当代作品翻译工程资助项目的域外出版机构在渠道、市场推广能力等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尽管读者对一部作品的接受，会受到读者所在国家的政治倾向、语言文化等的影响，但读者评价对中国当代文学对外推广而言，为如何加大力度进入海外主流舆论平台，特别是加大专业书评人（舆论领袖）书写评价的工作力度，通过专业书评影响普通读者对该书的关注，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启发。

《三体》的成功为今后的努力方向提供了很好的实践。其实，499条评价仅仅是随机选取的，《三体》自2014年11月在英语世界面世后，截至2018年3月31日，共有7482名读者在亚马逊、GoodReads上评论，参与评价的读者数量为60075人，超过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红高粱》（亚马逊与GoodReads的读者留评论合计数量为546条，参与评价的读者为4170人）。与中国哲学经典《道德经》的读者参与人数86621人相比，《三体》要少26546人，但与《道德经》读者留言数量的3536条相比，《三体》则多了3919人，多了一倍。可以说，《三体》是迄今为止读者评价数量最多的一本中国图书，创造了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西方读者反馈最多的历史纪录。通过检索关键词词频统计，我们得出《三体》读者评价态度关键词图谱（见图3）。

上述评论关键词出现频率最高的为“中国科幻小说”，多达245次;其次是“喜欢”，为196次;随后依次是“有趣”，为113次;“翻译棒”，为102次。在28个关键词词频的统计中，正向词汇多达23个（如“喜欢” “翻译棒”“吸引力”“伟大”“兴奋”等），仅出现4个负向词汇（如“感觉糟糕”“感到沮丧”“情节慢”“失望”）。在众多的读者中，有许多西方社会的精英阶层。2017年1月17日，美國托尔出版社在网站上披露了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与《纽约时报》首席书评专家Michiko Kakutani交谈时提到了刘慈欣的《三体》，认为“非常有趣，极具想象力”。雨果奖、星云奖、轨迹奖、世界科幻奖等多个文学奖项的获得者乔治·马丁认为《三体》是“一本突破性的书……是科学和哲学猜测，政治和历史与宇宙论的独特组合”。诸如此类的评论还有很多。可见，《三体》作为中国当代文学译作，获得这么多西方世界精英读者的高度认可与正面评价，这是非常不错的对外传播成绩。

三、媒体报道层面

一本图书是否有影响，影响力如何，首先会体现在主流媒体的报道数量上。媒体报道数量与图书馆馆藏数量、读者评价数量一样，是一本图书世界影响力的核心指标。我们依据道琼斯的媒体数据库Factiva和Google学术搜索引擎，分别检索了33部译作在欧美主流媒体的报道情况，发现仅有《三体》（英文版）、《解密》（英文版、西班牙文版）有报道，其他图书没有检索到任何媒体报道数据。这与读者评价数据所得到的结论一样，中国当代文学译作在世界图书市场上的影响还处于崭露头角的初期阶段。

本文整理了《三体》的媒体报道情况。依据Factiva、Google学术搜索引擎，以《三体》（The Three-Body Problem）为关键词搜索，数据显示，有4390条各类新闻报道提到该书。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一贯以接受屏幕来评价中国当代文学译作的欧美主流媒体，首次开始正面介绍和报道该书。如《纽约时报》第一次以“《三体》为美国科幻小说迷换口味”为题，在2014年11月10日刊发了正面书评，认为目前美国的很多顶尖科幻小说作家摒弃传统的外星人入侵情节，更青睐反映现实世界的题材，诸如气候变化和性别转变之类，而《三体》是第一部讲述异于地球的三体人与地球人互动的故事，这种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故事会更受到美国读者的青睐。此后，有关该书的书评、采访报道分别出现在英国的《卫报》《每日电讯报》《海峡时报》，美国的《华尔街日报》《芝加哥论坛报》《大西洋月刊》《纽约客》《洛杉矶时报》，澳大利亚的《悉尼先驱晨报》《澳大利亚人报》等主流媒体，以及专业科幻类杂志Locus Magazine、专业科技类杂志Wired等近100多家主流专业媒体上，开创了中国当代文学译作在西方媒体首次被大规模报道的历史纪录。由表4中报道《三体》的主要媒体统计来看，无论是活动主题，还是海外推广时间密度，这在中国当代文学译作的对外传播中都是比较显著的。

总之，本文初步尝试依托互联网信息平台，客观收集第三方数据，加以整理和确认，从传播范围数据、读者评价数据、媒体评价数据的角度构建中国当代文学译作的世界影响效果评估，这种研究使传统的定性研究向定量研究大大推进了一步。除了学术研究方法的突破，本文通过中国当代文学译作的影响评估可以发现，中国当代文学对外翻译出版事业在新时期达到此前没有过的深度与广度，开创了新时期中国当代文学译作的历史新纪录，在此意义上，《三体》是为中国当代文学带来尊严的一部转折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