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炯权
1949年8月4日,国民党长沙绥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潜毅然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和第一兵团司令陈明仁领衔在长沙通电全国宣布起义。次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自长沙小吴门入城,湖南和平解放。
湖南和平解放是继北平之后全国第一个省级政权的和平更替,意义深远。重温70年前湖湘儿女浴血奋斗的历史,领略70年后三湘大地的富饶与美丽,展望中华民族的崛起与伟大复兴。
笔者通过采访湖南桂东县和长沙市,以亲历者的讲述回忆70年前老百姓迎接解放军进城接管政权的故事以及两个城市70年的巨变。
“桂东八面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一线猿猱路,险如蜀道难……”地处湘粤赣边界的桂东县,是原中央苏区县和红军长征的首发地,也是《三大纪律六项注意》颁布地。
1949年6月16日,被关押和软禁了一段时间的桂东游击队女战士易英终于获得了自由,听到了县城内外老百姓的欢呼声与锣鼓声。这一天,桂东宣告解放,成为湖南省第一个解放的县。易英的丈夫郭名善,就是解放了桂东的粤赣湘边区人民解放总队北上先遣队的队长。
日前,易英老人在长沙的女儿家中,向笔者讲述了70年前那段血火新生交织的往事——
>>易英回忆与丈夫郭名善参加游击队、解放桂东那场血与火的历史 作者供图
>>1952年,易英和丈夫郭名善合影。 作者供图
我和郭名善都是桂东县沙田镇人。1947年10月,他在中共五岭地委领导下,在老家龙头村宣布武装起义,建立桂东游击队。这一年,我与他结为夫妻,并跟随他参加了游击队。11月,他带领起义队伍开赴五岭地委和粤赣湘边区人民解放总队驻地——广东南雄的洞头进行整训,队伍改编建制为粤赣湘边区人民解放总队北上先遣队,他担任队长。12月队伍返回桂东开辟湘南游击区,组织群众开展“三抗”斗争。国民党反动派气急败坏,对他们进行疯狂清剿。
抓不到游击队员,清剿队便抓了郭名善6名亲属关押在牢房里。我在一次转移时也被清剿队发现抓去了。后来老的小的都生病了,我们才被转到郭家祠堂软禁。有一天,我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回了外婆家。可刚踏进家门,就被国民党桂东县长夏三杰带着大批军警包围了起来。夏三杰以为我偷跑出来和郭名善及先遣队游击队员取得了联系,所以事先设下陷阱。没有抓到郭名善和先遣队游击队员,夏三杰气急败坏地对我吼道:“再乱跑,就把你关回牢里!”
面对国民党反动派先后部署的三次“清剿”,郭名善带领北上先遣队游击队员和群众一起组织武工队,与国民党清剿队进行殊死搏斗,最终取得胜利。到1949年年初,武工队已具有5个大队和桂东周边各县的8个武工队,人数达2000多人,另外还有近3000人的农民武装常备队。
>>1949年北上先遣队合影(右一郭名善) 作者供图
1949年6月初,根据中共中央南方局要求,五岭地委指示北上先遣队尽快解放桂东,为人民解放军大军南下铺平道路。6月6日,北上先遣队占领沙田,成立沙田办事处。6月10日,北上先遣队在沙田墟荣顺馆开会,研究制订攻打桂东县城的方案,并对国民党桂东当局送达敦促其投降的信件。鉴于先遣队兵临城下,国民党桂东当局只得组织一个11人的和谈代表团前往沙田谈判。为迫使敌人尽快投降,6月13日,北上先遣队在沙田举行攻城誓师大会,1000多人分东、中、西三路进击。
北上先遣队向桂东县城进军时,在普乐苦株桥遇到国民党谈判代表团。1949年6月14日,和平谈判在寨前墟一个叫“永顺隆”的客栈里举行,达成的协议主要内容有:采用和平方式解放桂东,如果遇到阻挠,北上先遣队将诉诸武力解决;全部解除国民党桂东当局原有县、乡武装,各种武器弹药及军用物资一律集中于指定地点,听候北上先遣队接收,不得有任何藏匿、转移和破坏……协议一式三份,双方代表签名盖章。在和谈当天晚上,夏三杰囊括全部公款,带着少数亲信和桂东自卫部队40多条驳壳枪,连夜逃往城外。国民党桂东县政府自卫队队长胡洪和警察局局长邓伟被围困在城内,全军覆没。
1949年6月16日8时许,北上先遣队迎着灿烂的阳光,迈着雄健的步伐,在桂东县城老百姓的欢呼声、锣鼓声和爆竹声中开进县城。县城国民党军警官兵在中心体育馆整队集合,枪支弹药摆放在体育场和警察局两地,共计长枪785支、轻机枪4挺、子弹30000多发、手榴弹2100多枚,由郭名善等人率部统一接管了桂东县政权。至此,桂东和平解放,成为湖南省第一个被解放的县。
1949年8月5日,一支浩浩荡荡的解放军队伍从长沙郊区东屯渡渡口进城。为了迎接解放军,渡口两岸老百姓拆下自家门板抢搭浮桥,铺就进城的便捷通道。长沙和平解放,自此翻开崭新历史篇章。
近日,长沙市芙蓉区东屯渡街道金科社区九旬老党员曾干龙作为当年见证人,向笔者讲述了70年前长沙东屯渡老百姓搭浮桥迎接解放军进城的故事——
1949年7月29日,一个名叫孔福生的地下党员来到东屯渡,用快板、顺口溜等形式进行宣传,组织居民欢迎人民解放军进长沙城接管人民政权。当时我刚满20岁,是地下党黎托支部外围组织“财神会”成员。得知解放军定于8月5日从东屯渡进城后,地下党组织与当地群众商量决定,抢搭浮桥欢迎解放军进城。
当时的东屯渡只有9条筏子。国民党部队撤离时,曾草草搭建了一座浮桥,但走后又将其拆除,只留下了几块木板。从8月2日起,我们100多个熟悉水性的群众在地下党的统一组织下开始搭浮桥。浮桥长300米,每人分段包干,水性较好的我责任区在河中间。搭浮桥基本上是在水里游来游去,我们都是打着赤膊,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手上的筋都暴了起来。我们首先把筏子横排,然后用木头、马钉把筏子一一连接起来,上面再铺上门板。由于材料不足,群众踊跃捐献家中的门板,一户姓曾的人家把六扇门板都搬了出来。当时浏阳河两岸,家家户户的门板包括卧室的门都拿去搭浮桥了。我刚结婚不久,大家提出留下我卧室的房门,但被我拒绝了:“别人都把门板拿出来,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留着?”
8月5日,解放军部队抵达浏阳河东岸,准备过到西岸进城。因为浮桥搭在筏子上,部队经过时桥有些晃。我们这些参与搭桥的小伙子纷纷跳进河里,分立浮桥两侧,用肩膀做支撑,双手死死护住晃动的浮桥。水都淹到脖子下了,但没有一个人动,坚持在河里泡了几个小时,一直坚持到部队全部过河。我们从水里上来后,部队首长和战士们都过来和我们握手,连声说:“你们辛苦了!”我们就齐声回答:“你们辛苦了!”70年过去了,这个场景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70年前老百姓搭浮桥迎解放军进城的浏阳河上,如今建起一座新景观桥——汉桥。 作者供图
解放军的严明纪律令我印象深刻。渡口边有棵大樟树,解放军进城后,居民们在树下端茶送水,迎接亲人到来。从此,这棵百年古樟被称为“迎解树”。解放军喝下了长沙乡亲挑来的茶水,但没一人走进居民的房屋,而是靠在岸边歇息。渡河进城的过程中,战士们安静而友善,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有些居民还不知道解放军已经进城了。
70年前,桂东县和长沙市还笼罩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中,城市面貌落后,老百姓穷困潦倒。70年后,和谐的阳光照耀在这片红土地上,两地旧貌换新颜,人民群众过上了幸福生活。
易英告诉笔者,桂东这个革命老区过去基础比较弱。如今在国家旅游业发展和精准扶贫政策支持下,桂东成为湖南第一个脱贫的国家级贫困县。桂东政府网2018年12月的一组数据显示,从经济总量上看,1978年桂东全县地区生产总值2198万元,2017年地区生产总值达到351901万元,按可比价计算,比1978年翻了12.6番,增长160倍,年均递增13.5%;人均地区生产总值1978年只有157元,2017年达到13953元,增长了88.9倍,年均增长11.9%……
解放后曾长时间在桂东生活的易英,对桂东70年的变化感慨万千。她说,桂东这个湖南海拔最高的县城,如今高楼林立,绿化风光与人文资源共旖旎。县城及周边的工农红军革命红色纪念馆、红六军团誓师西征纪念地、颁布《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后改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军规广场、邓力群故居等红色景点,成为游客心中最美的风景。晴暖天气,居民携家带口、扶老携幼到城南生态园游玩,快乐、幸福写在脸上。傍晚时分,山那边的晚霞、沤江上的九曲桥、建筑外墙组合灯光、大红灯笼等交相辉映,把山城装扮得五彩缤纷。
>>曾干龙在“迎解树”下给年轻人讲70年前的往事 作者供图
湖南和平解放70年来,省会长沙的发展变化更是让人惊叹。今年5月10日上午,一场以“回忆光荣历史·珍惜幸福生活”为题的主题党日活动,在芙蓉区东屯渡街道金科社区举行。当年曾见证历史的老党员们齐聚浏阳河边的解放广场,围坐在“迎解树”下,向年轻党员们讲述70年前激动人心的时刻,畅谈家园变迁。
“讲到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东屯渡的变化,那真是翻天覆地。”老党员章国华打开了话匣子。他说,70年前东屯渡一带还属长沙市城郊,居民都以种田为生。现在这里已延伸为市区中心地带,农民变成了市民,成了上班族或生意人。解放前由于缺乏水利设施,每逢干旱时要靠水车灌溉,而到汛期几乎年年倒垸,老百姓苦不堪言。1958年,浏阳河边建起了排灌站,从此水旱无忧。“更直观的变化是‘住’。”章国华说,“以前家里五六口人挤在十多平方米的土砖屋、茅草屋里,如今,房子大了、环境好了,还有电梯,别提多方便了。”
“我住在东屯渡几十年,以前附近没有杂货铺,哪怕买根火柴也要走好几里路。如今楼下就有便利店,附近还有大超市,想买什么都很方便。”84岁的廖映姣接过话头。令她最为感慨的是“妇女翻了身”,“以前只有地主的孩子能上私塾,解放后老百姓都可以上学了”。
“70年前我们进城只能坐渡船,如今浏阳河上修了几座大桥,出行十分便捷。”当年亲眼见证解放军进城的老党员曾干龙,对屋门口的交通变化感受最深。他说,20世纪60年代远大路浏阳河大桥建成,是当时长沙城东浏阳河上的第一座大桥。2014年,这座桥入围长沙市第六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后来,浏阳河上又建起了人民路桥、红旗路桥、营盘路桥等多座大桥。
今年2月,长沙首座跨河人行景观桥——汉桥也正式开放迎客,成为点缀在浏阳河上的又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