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贺茂之
作者简介:
于敏,核物理学家,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194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原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高级科学顾问。在中国氢弹原理突破中解决了一系列基础问题,提出了从原理到构形基本完整的设想,起了关键作用。此后长期领导核武器理论研究、设计,解决了大量理论问题。对中国核武器进一步发展到国际先进水平作出了重要贡献。
从20世纪70年代起,在倡导、推动若干高科技项目研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82年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1985年、1987年和1989年三次获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1994年获求是基金杰出科学家奖;1999年被国家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1985年荣获“五一劳动奖章”;1987年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2015年获2014年度国家最高科技奖;2018年12月18日,党中央、国务院授予于敏同志改革先锋称号,颁授改革先锋奖章,并获评“国防科技事业改革发展的重要推动者”。
自从得知于敏逝世的消息,胸腔好像顿时缩紧,沉重压抑并隐隐作痛。遂之就打听他遗体告别的日子,很想到他遗像前深深地鞠三个躬,以表达对他的悼念、怀恋和崇敬之情。
认识于敏还是在前国务院副总理、国防部长张爱萍老将军身边工作的时候。为了写好《张爱萍传》,我采访了与张老交往密切的“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1997年9月1日,我如约拜会了于敏。刚过古稀之年的于敏,浓眉朗目,前额广阔,面容白净,笑容可鞠。他的家竟与我拜访过的功勋科学家之家出奇的相似:简朴!异常的简朴!唯墙壁上一幅写有诸葛亮名言“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之书法十分协调。他开门见山称赞“写张爱萍传很有意义,张老将军是值得大写特写的人物!”我感谢他的支持:“昨天一个电话,您今天就接受了采访!”“应该的。该干的事,就要马上干、立即干!”声音不高,但透出坚定,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无论接受原子核理论研究,还是转轨氢弹设计;无论是亲手操作计算,还是指导助手运行;无论是现场里指挥安装,还是在病榻上审阅图纸,他都是说干就干、争分夺秒乃至废寝忘食。
我有幸接触到的两弹一星功勋家们有核物理学家王淦昌,自动控制和导弹技术专家黄纬禄,理论物理学家暨核物理学家邓稼先,材料科学与工程专家陈能宽,核物理学家朱光亚,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是卫星计划技术总负责人孙家栋,核武器技术专家程开甲,火箭技术和结构强度专家屠守锷,被誉为“中国导弹之父”的钱学森等,无一不是同于老一样生活低要求、工作高标准、心中满事业、肩头铁责任,用他们的赤诚、胆魄、智慧与汗水,同国防高科技战线上的勇士们锻造出“两弹一星精神”: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奋斗、大力协同、勇于攀登。这是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精神和科学精神的集中体现,是中华民族新的宝贵精神财富。
谈起“两弹一星”艰苦而又辉煌的战斗岁月,于老特别称赞作为当时国防高科技前线总指挥张爱萍创造的指挥部设“行政指挥线和技术指挥线”两条指挥线,行政指挥线服务保障技术指挥线,不干涉技术指挥线的指挥。“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在一起时常说,不能说没有张爱萍中国就没有第一颗原子彈、没有‘两弹一星’,但一定会晚几年,会晚多少年都很难说!”当时,我也向他转达了张老对他的评价:“您为中国氢弹的试制成功,立下不朽功勋!没有您的努力,我国第一颗氢弹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他连连摇首说:“不能这么说,工程还是大家合力完成的。”这又如张爱萍老将军说的近似:“在两弹一星试验成功的工作中,总指挥是周恩来总理,我只起到了在科学家之间穿插的作用,大量的实际工作是他们做的,功劳是他们的。”赤心为国为民者,无论是什么职业,心里只有国家、人民,唯独没有自己的名、权、利,乃至生命。这样的人,怎么能不令人感激、令人敬仰、令人怀念呢?
在结束采访时,我照例拿出采访签名册,请于老签字留念。他毫不犹豫地提起笔,略加思索后写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题后,又郑重其事的签上了姓名与时间。它珍藏在本子里,更珍储在心灵中,还珍存在前行上……直到退休后创办走进崇高研究院,把这位中国氢弹之父连同他的“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全部战友,都列入了第一批崇高典型,进行学习、研究、宣传。
到八宝山大礼堂为于老送别那天,天格外晴朗,风和日丽,没有三九严寒的冷意,倒有初春的温暖。大地也是在以一种特别的情感为造福人民者送行,苍天也是以一种非常的方式,欢迎捍卫和平的功臣步入天堂吧!八宝山大礼堂门上的横幅黑底白字:沉痛悼念于敏同志。门两旁的巨幅挽联写道:于家为国铸重器宁静致远宏谋动天地敏思笃行创伟业科学求实精神炳千秋。显然,这是幅藏头联,把于老卓越的德才、崇高的精神、伟大的成就、无私的奉献,都涵盖其中了。
于敏题字
20世纪60年代起,于敏投身我国核武器事业长期领导并参加核武器的理论研究和设计工作在氢弹突破中,组织领导攻关小组发现了实现氢弹自持热核燃烧的关鍵,找到了突破氢弹的技术途径,形成了从原理、材料到构型的完整的氢弹物理设计方案,为氢弹快速突破和武器化发挥了关键作用。在核武器小型化和中子弹突破中,作为理论研究和理论设计的主要组织者、领导者和技术核心,提出了主攻方向和关键难点,领导突破了一系列原理和关键核心问题,为我国新型核武器研制奠定了科学基础。在核武器基础理论发展中,解决了武器物理中一系列基础问题,做出开创性贡献,推动了我国原子核物理理论的发展。在核武器发展战略中,准确预判国际核态势,与邓稼先联合提出了加快试验的建议,形成了以科学研究为支撑的发展思路,为禁核试后核武器事业发展提供了科学指南。在国防高科技发展中发挥了重要的倡导和推动作用,是我国惯性约束聚变和X光激光领域理论硏究的开拓者。由此不难看出他居功至伟,但他认定“身为一叶无轻重”,从不计较名与利,拒绝接受“氢弹之父”称呼,认为“我只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氢弹又不能有好几个‘父亲’”;他将求是奖奖金捐出,设立了“于敏数理奖励基金”;他一心沉浸在科学问题里,潜心钻研,呕心沥血,踏踏实实地做一个“无名英雄”。人们怎么能不崇敬他?人们又怎么能不怀恋他?
礼堂内外,一片肃穆,人头攒动,人们个个胸佩白花,手捧《于敏生平》,排队等待为于老送别。大礼堂即灵堂正面,于敏端庄含笑的黑白照片,透出他一贯的慈颜热诚,似在迎接大家并致问好,像在感谢来者嘱请释怀,或许是为这多后来者而欣喜凝视吧!遗像下前侧摆有习近平、李克强等中央领导同志和中共中央、国务院等送的花圈,各部委、各军种、各团体、各名人等送的花圈,列队灵堂两侧;而送别的党、政、军、科、教、文、企等各界人士络绎不绝,在静躺鲜花丛中的于敏遗体前深深三鞠躬。我揣以十分虔诚又隐隐作痛的心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当缓步他身边时,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凝注在他慈蔼安祥的面容上,在回忆,在告别,在怀恋,在祈愿……
在离开灵堂的途中,脑际里涌出几行短句:
白花缀前胸,泪眼凝生平。
千首深垂下,万人心痛涌。
送别国之宝,铭记人之龙。
中国氢弹父,伟名不为名。
命系国安危,大功不持功。
甘做一片叶,终生为春浓。
乐当千仞壁,脊椎为国生。
命铸华夏盾,名镌乾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