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朝露

2019-08-19 08:03杨富来
金秋 2019年10期
关键词:工作

◎文/杨富来

我把纯洁的爱,

装满远航的船。

风和日丽时,

让它驶出心的港湾。

它没有触礁,

也没有被风暴掀翻。

穿过迷雾,劈开恶浪,

奔向幸福的彼岸。

当我回眸时,

船还是船,

帆还是帆,

爱,却再也找不见!

这是我在一本书中写的诗,它实际上是我初恋生活的写照。

我的家乡在秦岭北麓,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业劳动主要依靠人力和畜力。1974年底,我高中毕业回到家乡务农。那时我正值青春年少,本村和邻村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母亲知道我有跳出农门的愿望,因此对相亲这件事从未松口。

到了1975年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妈妈突然答应了本村支部书记家来人提亲的事情。支部书记自解放后一直是我们村的一把手,是个精明、练达、有魄力的人。他的女儿叫张春燕。

其实我和张春燕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她头发乌黑发亮,留两个又粗又长的辫子,长睫毛,大眼睛,活泼开朗,人缘好,一直担任班干部。虽然当时男女同学不说话,不交流,但她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我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学习成绩比较好。高中升学考试前期,全乡镇进行了一次语文摸底考试,我取得了第一名,这让全班同学都很羡慕。几次作文展览,张春燕总是把我的作文本放在最前边。

我喜欢打篮球、乒乓球。有时不经意间,就看见她站在球场旁边为我喝彩加油。我吹笛子时,她常会带着惊奇、欣赏的眼神专注地看着。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她成为男女朋友,因为我家比较穷,和她家不在一个档次上,门不当户不对。所以,这次她家来提亲,出乎我的意料。

1975年9月初的一天,秋高气爽,路边郁郁葱葱的包谷棒已经开始晒缨子,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

媒人是生产队长,他对正在锄地的我说,你今天可以提前一会儿走。我心领神会,从地里回到家,妈妈已经把礼准备好了,并给我上衣口袋里装了10元钱。

我提着1斤点心到张春燕家,张春燕家的人都很热情。

吃过中午饭后,张春燕端着一个大搪瓷碗,里面有三个荷包蛋,轻快地走到我坐的房间。

虽然都很熟悉,但第一次两人单独在一起,她还是难以掩饰少女的羞涩和矜持。

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咚咚地跳,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她双手把碗递给我,我赶紧用双手接住,放在炕沿边,

她坐在我的对面,我能感觉到她呼吸的气流。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还是她先开口了:“你趁热把鸡蛋吃了,一会儿就凉了。”

我说:“刚吃过饭,吃不下了。”

她以为我客气,又温柔地说:“你不吃,我妈会说我的。”

我把碗端起来,没有吃鸡蛋,把汤全喝完了。我感到汤很甜,心里更甜。

放下碗,我从口袋掏出十元钱给她,在她伸手接钱的过程中,我的手触碰到了她的手指。瞬间,像一股电流一样,通过手指传遍全身,幸福的潮水在我胸中奔腾。

她掏出一个白底蓝格子的新手帕给我。我感到这个礼物很贵重(后来一直随身带着,不舍得用,珍藏了多年)。

我们都没有多说话,静静地坐着。她把身后的一个辫子拉到胸前,不停地用手指揉捏着辫梢。我不敢看她漂亮的脸蛋和美丽的大眼睛,低着头一直看着炕沿。

我不舍得离开她,又怕待得时间长了她家人嘲笑,就推说下午还要去地里干活,起身告辞。

从她家出来,我感到蓝天像水洗了一样,特别干净,路旁庄稼地里的苞谷、高粱特别喜人,微风吹动白杨树的叶子,哗啦啦的响声特别悦耳,水渠边的垂柳来回摆动的枝条,更加婀娜多姿。心里的喜悦无以言表,想放声歌唱,想飞奔狂跑。

快走到我家时,看见院子有两个小男孩在玩耍,我便抱起来一个,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后来,我们正式订婚,宴请了男女双方的媒人和她的家长。给了240元聘金,还有棉花、布料、衣服等其它东西。

虽然我们已成了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且在一个村子,但并没有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遛马路,看电影,只是过春节拜年时,两个人才能在一起说会儿话。

1976年初,我参军入伍,离开了家乡。她上了当时所谓的“社来社去”的卫生学校。

我们劳燕分飞,书信成了我们联系的纽带。

野战部队经常离开营房,到外地训练或执行任务。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都会第一时间给她写信,把通信地址告诉她。

我们有时在信里谈一些生活和工作上的情况,有时谈一些过去一起经历的趣事,有时互倾爱慕和想念。几天看不到她的来信,心里就惶惶不安,六神无主。当时,我曾给她写过一首诗《心声》:

像江河渴盼大海,

像百花期盼春天。

我滚烫的心啊,

整天都在把你思念。

你的上次来信,

我已读了千遍万遍。

总是难以释手呵——

字字句句都是你亲切的笑脸。

曾经有一个中秋节,我收到了她写的一首小诗《思念》:

(一)

你在边疆我在陕,

万般思念难相见。

中秋之夜寄明月,

愿她照你永平安。

(二)

天上明月情意深,

既照边疆又照秦。

千山万岭隔不断,

唯有嫦娥懂我心。

至今,我对这几句还能倒背如流。

1979年3月,对越自卫反击战取得重大胜利,我军顺利撤回国内,部队解除了一级战备。我于4月份探亲回家。经过三年多相思的痛苦煎熬,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她已从卫生学校毕业,分配到县医院工作,虽然还是农村户口,而实际上已脱离了农村,按月领工资了。

我们一起到县城照相馆合影留念,她穿着我的军装照了一张相。

她经常约我看电影,有时进了电影院,看不到半小时,她又说不想看了。于是,我们就出来,在田间小路上散步。我们相互依偎着,感到无比幸福,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但仍相敬如宾,没有接吻和拥抱。

眨眼间,二十多天的假期就满了,我该回部队了。

她把我送到县城,送到省城,依依惜别。直到列车开动,她还含着泪水,孤独地站在站台上,不停地挥动着纤细的手臂。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似的,透过车窗,看不到原野,看不到山脉,看不到河流,只看到她梨花带雨一样的泪眼。

1979年底,我复员退伍,又回到了原籍务农。当时的国家政策是对农村籍的退伍军人一律不安排工作。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就去她家看望她的父母。谁料想风云突变,她的家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笑脸和热情,说话的语气比冬天的冰块还冷。因为她现在是县医院的护士,我是农民,这在当时人们的眼里,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她在天之上,我在地之下。

她父亲十分严厉地对我讲:“现在就要找你舅,让他给你安排个工作。”

言下之意,如果安排不了工作,这门婚事就挂了。

舅舅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地下党,曾经在陕西省委工作过。五十年代“反右运动”和“文化大革命”都受到不公正待遇,直到“四人帮”垮台后,才平反昭雪,出任咸阳地区公交局局长。

为了维持我们的恋爱关系,我厚着脸皮到咸阳市去找舅舅。谁料舅舅先给我讲党章,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回来了,如果认为考学有希望,就抓紧复习,奋起直追。你如果觉得没有把握,那就在生产队积极参加劳动。”靠舅舅找工作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瞬间就破灭了。

起初张春燕对我还是一往情深。她顶着来自家庭的压力和世俗的偏见,和我继续来往。她知道我原来文化课的底子不错,对我参加高考抱有很大希望。

可是,我由于离开学校时间太长,复习准备工作不足,1980年的高考名落孙山。

这样,更加剧了她和她父母之间的矛盾。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屈从了父母的压力,改变了对我的态度。

我也有自卑感,觉得配不上她。我想,我既然深爱着她,就要设身处地的为她想,让她幸福快乐。

没有呼天抢地,没有大打出手,没有索赔彩礼,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分道扬镳了。

后来,我参加高考被录取,跳出了农门,毕业分配到省级机关,当了一名公务员。

初恋像朝露,是晶莹的、纯洁的、美丽的,虽然不一定都能走进婚姻的殿堂,但是,在人生的旅途中,它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不管是欣喜还是悔恨,都值得回忆咀嚼,而且余味无穷。

不知张春燕现在何处?她还怀念当年我们相处的情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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