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候儿媳三十年情深意厚好婆婆

文/惠之

命运击碎幸福之家

2019年春节前夕，笔者见到孙银聪。96岁的她腿脚利索、行动自如，说起话来思路清晰，耳不聋眼不花。她笑言“我一辈子抗击厄运换来一副好身板”。“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婆婆伺候儿媳，而且三十年如一日！”在惊讶和好奇中，孙银聪灵魂深处的坚强与人性光芒像一幅美好的画卷徐徐展现在人们眼前……

67岁，对于多数老人来说应是含饴弄孙、安享天伦之乐的年龄。然而，对山西运城市芮城县古魏镇太安村的孙银聪来说，却遭受命运沉重打击！当年11月，孙银聪的丈夫因病撒手人寰。刚料理好老伴丧事，全家还沉浸在悲痛中，岂料仅仅过了10天，孙银聪的儿子不小心煤气中毒，被送往当地人民医院抢救无效离开人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孙银聪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半年后，儿媳任彩梅由于悲伤过度，受精神刺激突发脑溢血导致半身不遂，继而全身瘫痪卧床不起，只有手腕和嘴唇能动，连句完整清晰的话都说不出。当时，任彩梅的一双儿女尚未成家。接二连三的灾难把年过花甲的孙银聪拖入人生“黑洞”，命运硬生生地把她原本幸福的家击得粉碎。

孙银聪家半年时间连遭厄运，村民个个摇头叹息，预言孙银聪这一家就要完了，瘫在床上的任彩梅更是活不了几天。孙银聪确实经历了一生中最黑暗、最难熬的时期。夜晚，孙银聪辗转反侧，媳妇成了“半条命”需要照顾，孙子孙女刚成年还未成家，兄妹二人整日愁眉苦脸，一筹莫展。如果自己再倒下，这家岂不垮掉了？“我决不能倒下，一定要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孙银聪暗暗咬了牙。她把小儿子和孙子孙女召集到一起，开了简短的“家庭会”：为了偿还看病的债务，她以后留在大儿子家，专门伺候瘫痪在床的儿媳，孙子和孙女全心操持家里承包的100余亩滩地，不要再为家务分神。

“活一天就好好干一天，再怎么难，日子还要往下过，这个家还要往好里走！”孙银聪捋了把头发，坚毅对孙儿说：“有我在，别怕，我们能渡过难关。”大半辈子没服过人的孙银聪，这次对命运同样说“不”。她带着孙子高卫东承包滩地，一包一百多亩。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孙子孙女一头扎进，不到天黑拔不出来。而孙银聪不但要帮干地里活，回到家还要为一家人做饭洗衣收拾家务，更要紧的是，她要照顾好瘫痪在床的儿媳，给她洗脸、穿衣、喂饭……特别到了农忙时节，家中地多雇劳力多，孙银聪要做十几个人的饭。“他们在地是一天，我在家也忙一天。他们睡了，我照料好媳妇再睡。”孙银聪说。

想到下半生将与床和轮椅为伴，看着婆婆如此劳累，她会拖垮整个家庭，任彩梅心灵不断煎熬、挣扎，经过几天几夜反复思忖，她想到了死。那时手指还有点力气，任彩梅悄悄将一件衬衣撕成布片捋成绳子。一天晚上，她趁家人熟睡，拿出带子猛勒脖子，恰巧惊醒婆婆。孙银聪听到声音连忙拉启电灯，眼前一幕让她惊呆了，她一骨碌起床，夺过儿媳手中布绳，几乎吼道：“阿梅，千万别干傻事，你身体患病我会照顾你，我们会管你一辈子的！”孙银聪扑在儿媳身上低声啜泣。说不清话的任彩梅“咿咿啊啊”一阵，突然“哇”地大哭起来。

孙银聪拿起毛巾帮儿媳擦干眼泪，麻利地往自己脸上擦了几把，大声冲媳妇嚷道：“阿梅，你进了咱家门，就是咱家人！你是我亲闺女，有我在，我照顾你一辈子。”任彩梅怔怔地望着婆婆，滚烫的热泪大滴往下掉，继而把头深深埋进被窝……

倾注爱媳深情

孙银聪孙女高红玉动容地说，父亲去世时，她才十几岁，屋里一下像天塌了一样。接着妈又患病成“瘫子”，我和哥哥吓坏了，眼看风雨飘摇的家就要瓦解，没想到67岁的奶奶挑起所有担子，成为主心骨。“奶奶非常能干，向我和哥分派任务，料理家事，上街买菜，照看母亲……把一个面临坍塌的家打点得井井有条。”

当年为给儿媳看病，增加收入，孙银聪带着孙子孙女种了60多亩地，还承包了村里100多亩滩地。在孙银聪一手张罗下，不久，孙子高卫东娶进媳妇，孙女高红玉也出嫁了。看到一双儿女人生圆满，任彩梅煞是高兴，嘴上虽无法表达，心里清楚，这都是婆婆的功劳。她脸上挂满笑容，对着孙银聪点头，“啊……啊”叫。不错，当年高卫东娶亲时，对方担心他有个重病卧床的母亲，顾虑重重，年轻人好上了，可女方家长不同意。孙银聪上门说，“我媳妇任彩梅就是我女儿，她的生活起居一切由我照顾。”经她这一说，亲家“心结”也就打开了。随着孙子孙女成家立业，屋里只剩下孙银聪婆媳，照顾媳妇全落在孙老太一人身上，她的担子更重了。

每天清晨，孙银聪起床第一件事是把任彩梅抱起床，安坐在轮椅上，替她洗脸、梳头，然后做早饭，喂她吃。由于交流困难，她手势、语言结合，早饭前征询任彩梅意见，为她准备可口饭菜。任彩梅咀嚼功能已退化，一口饭喂进去，需要等好一阵才能咽下，吃一餐常常要花一个小时，中餐、晚餐时间更长，老人有足够耐心等待。通常是孙银聪给媳妇喂一口，自己也吃一口，一顿饭喂下来，自己下半餐吃的都是冷饭……做饭洗衣，吃喝拉撒，孙银聪帮着媳妇在床和轮椅间搬来搬去，晚上还要陪伴照看。

最难的还是抱媳妇上厕所。“她有130多斤，但人没‘筋骨’，抱起来特别重，时常累得我满头大汗！”儿媳上次厕所，孙银聪总是气喘吁吁。任彩梅无法动弹，只能靠多喝水帮助消化，水喝多了就多上厕所，这成了婆媳最愁的事。任彩梅知晓婆婆劳累，有时拒绝喝水，很多次婆婆“逼迫”才不得不把水喝下。每当任彩梅要上卫生间，她会露出为难神色，孙银聪会宽慰她，“没事，我抱着你去！”一次，孙银聪吃力地抱着媳妇，不小心脚下打滑，婆媳俩重重摔倒在卫生间，孙银聪使足劲才把媳妇扶起……后来，孙银聪让孙子去超市买了只大型马桶，将马桶放在轮椅旁，任彩梅“方便”时，她就把媳妇抱起来扶到马桶上，开始时动作僵硬，不久任彩梅渐渐习惯。孙银聪压力减轻不少。

卧床病人最容易滋生肌肉萎缩与褥疮。任彩梅也不例外。为此，孙银聪下足功夫，每隔两小时替儿媳按摩一次，她向村卫生室医生请教，重点按摩媳妇身体“穴位”；定时为任彩梅翻身、擦洗。双管齐下，雷打不动。天气好时再推媳妇出门晒太阳……在孙银聪精心照料下，任彩梅红光满面，如果不是坐轮椅，不是起坐需要人搀扶，还真看不出她是下肢瘫痪病人。2015年10月，县人民医院组织医生下乡义诊，当专家见到卧床二十多年身上没一丝褥疮的任彩梅时，惊叹这是奇迹！伸出大拇指夸奖婆婆孙银聪照料护理有方。

一次，当地媒体工作人员前往孙银聪家，孙老太推托不了只好接待。她一边说往事，一边替媳妇按摩……忽然，轮椅上的任彩梅情绪激动，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放声嚎泣。孙银聪连忙起身给她擦拭泪水，做头部按摩，并悄声对记者说：“咱们讲话声音小点，别提及她的伤心处，情绪不稳定对她身体不好。”记者立即中断采访……时间或许能抚慰伤痛，但回忆起当年任彩梅患病治疗往事，孙银聪依旧会红了双眼。三十年间，任彩梅3次突发脑溢血，医生都束手无策，她硬是让孙子、孙媳带任彩梅去县里、市里和陕西咸阳等地寻医看病，把媳妇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一根拐杖陪伴老人在屋里前前后后忙活，动作虽缓慢，但很细心，照顾媳妇像在照料小孩，无微不至。孙银聪家，院里扫得干干净净，屋里也拾掇得井然有序，看到整洁的床铺和孙银聪儿媳任彩梅身上干净的衣服，邻里乡亲感慨万千：任彩梅人生是不幸的，她也是幸运的，因为她有位坚强、善良、慈爱的婆婆。

婆婆胜亲母

2017年12月23日上午，阳光明媚，95岁的孙银聪与媳妇任彩梅在院子里忙活，她转头看看轮椅上的媳妇，轻声问：“阿梅，有点冷吧？”还没等任彩梅反应，孙银聪便走进屋，给媳妇拿来一件大衣披上，随口又问：今天中午想吃什么？任彩梅嘴巴“啊咿”几下，抖抖索索伸出双手，比划一个大圆，嘴巴里又支支吾吾发出一些声音。孙银聪会心一笑，知道媳妇想吃烙饼了。

随着孙儿、晚辈长大成家，照料任彩梅的事，理应落到孙子、孙媳身上，况且孙银聪年纪越来越大，体力减弱。但老人坚持，只有她照顾才放心。直到她实在没力气搬动媳妇，才同意将夜晚照顾任彩梅的“权力”转交孙子、孙媳。白天，任彩梅仍由孙银聪料理。

“如果没奶奶，我妈可能早不在了，我们家也没有今天的局面。”孙银聪的孙子高卫东说起奶奶照顾母亲便热泪盈眶，母亲病倒后，奶奶开始照顾母亲生活起居，一步不离开。

很多次，高卫东和妻子过意不去，让奶奶去二叔家住些日子享享清福，二叔家离这儿不足200米，就是这短短几分钟路程，“这么多年，奶奶也不轻易离开，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放心不下我妈。”高卫东哽咽了。“如今我一定要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奶奶也该歇歇了！”

提及奶奶，孙女高红玉动容不已。“我出嫁在本村，婆家和娘家离得很近，能经常回娘家看看。我奶奶心态、性格非常好，跟谁都聊得来。她照顾母亲几十年，从未听到半句怨言，但奶奶毕竟90多岁了，身体状况大不如前。2015年开始，奶奶给我下了个任务，要求我每天早晚回来一次，活儿也简单，早上给母亲穿好衣服扶上轮椅，晚上再把母亲抱到床上。母亲有一百多斤，奶奶一个人根本做不来。”

每天早上，奶奶给妈洗脸、洗头，然后手势、语言结合，征询母亲意见准备做饭。“比划个大圆，是吃烙饼；比划道长条，是吃面条；手指相捏是水疙瘩。想吃馄饨和菜卷了，奶奶就让我们赶紧准备材料，亲手给她包，近30年，婆媳俩精神上早就融为一体、难舍难分，我跟我嫂子根本插不上手。”

好德行催生好家风。孙银聪照料瘫痪儿媳30年，靠勤俭持家，让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小家稳定下来，给了儿孙信心和勇气，渐渐摆脱苦难，走上幸福之路。如今孙银聪家族有80多人，里外曾孙玄孙20多个，都以老人为学习榜样，代代相传，并赢得四乡八邻尊敬。曾孙陈志浩2017年4月29日在北京市一处河道，为营救两名被洪水围困的8岁儿童英勇牺牲，被授予“一级首都保安勇士”称号。在孙银聪影响下，太安村等周边几个村庄孝老爱亲蔚然成风，呈现一派文明和谐景象。

2016年7月，孙银聪入选“中国好人”榜。2017年6月的一天，山西运城市文明办工作人员为推荐“第六届全国道德模范”候选人，再次来到孙银聪家，只见两位老人相互依偎，专心致志看电视剧。见有人进来，轮椅上的任彩梅赶紧拨动手中遥控器关掉电视。听闻来访者意图，孙老太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紧不慢地说：“这有什么呀，已经上了报纸、电视了，还要推荐我这老太婆当什么道德模范，不敢当，也太张扬。我只不过是照顾自家媳妇，小事一桩嘛。”

2017年11月17日，孙银聪荣膺“第六届全国道德模范”，成为这届全国道德模范年龄最大的一个。她在曾孙陪同下赴京受奖，孙老太乐滋滋地说：“没想到活了这把年纪还能上北京，这也托了儿媳的福，咱俩有缘，只要我身体还行，我的媳妇我还会照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