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中国电影黄金时代的开始,是真正的黄金时代开始。”这是美国威秀娱乐集团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艾秋兴的感受,他看到了中国电影市场的两个趋势:
第一,中国观众现在已经变成了全世界最有品位、最有判断力,最知道什么是好作品,什么是不好的作品,他们最清楚。因为从引进第一部好莱坞大片25年以来,中国观众不满足只看好莱坞大片,他们越来越想看印度片、欧洲片、日本片,还有一些国外优秀的获奖文艺片。
第二,中国跟很多国家不一样,特别是跟北美不一样,他们不会放弃在电影院看电影的体验。中国人喜欢热闹,如果你的朋友跟你说这部电影一定要去看,他们就会跑到电影院看,因为这是一个集体的体验。不像美国人说没有时间,停车场很麻烦,等到可以在家里看。
确实如此,我们过去三到五年市场变化是非常快的,每年的票房都呈百分之三十几、百分之十几增长。西班牙电影都可以在中国卖2个亿票房,《摔跤吧!爸爸》已经卖了10亿人民币!而且在每个档期,中国本土电影都能形成市场高点,一次又一次试探中国电影市场的深度, 本土内容的重要性越来越显现。
以后增长速度还会更快,因为中国的电商发展太快了。华谊兄弟电影有限公司总经理叶宁说:“(现在)线上购买率渠道基本上占到90%,而且我们接触观众基本靠线上平台,了解观众、到达观众具有了更强的优势。”新的电影生态正在形成和建立。
但是从制片的角度来看,这种增长更多得益于国家本身的体量,人口众多,我们在编剧方面、制作方面,甚至剧组从业人员方面,很多基础设施方面,都有很多的欠缺。
为了向印度电影学习,向美国电影学习,讲好中国故事,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举办了金爵电影论坛,请了7位国内外制片人分享他们的市场特点和制片经验。本文整理了《一次别离》制片人伊拉荷·诺巴特,《摔跤吧!爸爸》制片人悉达多·罗伊·卡普尔,和《海洋之歌》《养家之人》制片人汤姆·摩尔三位制片人的发言。我觉得在伊朗做艺术片制片人的经验跟别的国家很不同,大部分伊朗艺术类电影导演更多想的是如何吸引国际观众,他们不一定想的是本土观众。
伊拉荷·诺巴特
《一次别离》制片人,伊朗艺术电影制片人、海外发行制片人
在伊朗,商业片的观众跟艺术片的观众是完全不一样的,没有哪个电影既能吸引喜欢艺术片的观众,同时又能吸引商业片的观众,这是太不可能的事。有些观众只看商业片,可能完全不关心艺术片,像《一次别离》这种电影很多观众就没有看过,虽然它在国际上获得那么大的荣誉。因为社会阶层和收入差距的原因,伊朗的观众群体是非常泾渭分明的,高收入群体可能就会关注艺术片。
所以,在伊朗,制片人首先要考虑:我要拍的电影目标观众是谁?你的目标要非常清晰。而且艺术片的流程、制片以及宣发,和商业类型影片是完全不同的,完全不一样的体系,差异非常大。艺术片制片人和商业片制片人也都是有严格定位的,完全不一样,有些人只做商业片,甚至没有能力来做一个艺术片。
作为导演来说,在伊朗要导一部片子能跨越不同的观影群体,让大家都能喜欢,这一点很难,也就是法哈蒂和其他几位伊朗大导演能跨越不同的观众。
法哈蒂先生(《一次别离》导演)是一位思想大师,他非常有愿景,他做片子的时候既要考虑到高收入的观影人群,以及低成本影院的观影人群,同时也对国际观众的审美非常关心。用一个故事打动不同文化的人,法哈蒂导演是伊朗为数不多的几位大师之一,他可以花很多时间打磨剧本,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在伊朗为艺术片融资更是难上加难,要去找一些对艺术类影片比较感兴趣的基金,但大家也互相竞争,毕竟池子里的资金是有限。有时候找不到钱我自己就会投,我自己也愿意投钱,我有这种信念。
做商业片是不是融钱就容易一些?实际上也不是这样的,还是要看是否能跟投资人很清楚介绍项目,这很重要。我记得有一次在一个会上,我就讲了两句话,投资者就打断我说:“这怎么可能,这种角色电影能拍成吗?”我说当然能了,然后我就做陈述。
虽然流媒体或者平台的多元化意味着更多的资金来源,但竞争也会更加剧烈,因为别的国家的制片人也会介入,相互竞争,所以我对于这个故事是否有吸引力、是否有共鸣、是否在国际市场上能够引起关注,考虑得更多了,要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社会形态,同时还要对国际观众有所了解,他们想听到你们国家的什么故事,所以你要想到一些本地化的故事。
而且,伊朗在合拍片领域的经验也不是特别丰富,所以对伊朗制片人来说任重而道远。我们也希望把国外电影行业的观念和视角带到伊朗,从而去影响我们的导演们,影响我们的观众们。
有时候很难预测在接下来的一天或者接下来的一年里会发生什么,你必须为各种不同的情况做好准备,因为在未来,不同的情况都会出现,目前工作确实很难,我不想太多的讲到财务方面的问题,或者伊朗汇率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们每天都要不断地改进、不断地进步。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成功的发行公司在世界上还不是那么多的原因。伊朗发行公司目前并不是很多,可能也就是10个公司。
悉达多·罗伊·卡普尔
《摔跤吧!爸爸》制片人,殷都制片人协会主席,Roy Kapur影业创始人,前迪士尼公司殷都总经理、UTV影业CEO
大家讲到中国电影的挑战,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在印度正好是反过来的,我们之前一直强调故事,但是我们的基础设施是不足的,十年前、二十年以前我们可能有8千~1万的电影院,现在还是这些电影院,但中国电影院数量是不断激增的。
另外我也看到中国市场的发展,比如说《摔跤吧!爸爸》,这个故事是印度北部的农村地区,一个关于“父系”的故事。父亲只希望有儿子,而不关注女儿,但最后发现自己的梦想只能由女儿实现,有很多印度人民都可以从中找到共鸣。在中国也有非常类似的情况,如果回顾过去,我们能看到印度和中国有类似的文化,我们有非常类似的系统。
这都是印度和中国的共性。我们两国都很喜欢丰富情感的故事,喜欢能让我们大笑、能让我们大哭的情节。
全球的制片人都在问怎样才能“全球化”?全球化的趋势到底是怎么样的?我相信故事更本地化,就更容易传播到其他国家。正如《摔跤吧!爸爸》的成功,因为这个故事很多人性的东西是全球性的,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
非常先进的技术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事情,它可以给观众带来更多的观影体验。但是技术能帮助我们去打造更好的故事吗?好像未必。因为很多电影跟特效没有关系,直抵人心的故事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但是技术会对电影院发生根本性的变革,未来看电影会是一种参观展览的感觉。而像那些在家里一个人用VR看恐怖片的情况,肯定没有在电影院和几百个人一起看的冲击和恐惧来得精彩。这也是我们面临的挑战,就是在这些日新月异的技术之上,我们要怎么给观众带来更颠覆式的体验?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制片人压力都是差不多,既是父亲,又是母亲,事无巨细都要操心。想要整个流程非常顺利,就要把整个项目管理起来、推进起来。
但是制片人的工作也要有侧重点,有些问题不要去争议,有些问题该放弃就放弃。像有些制片人自己想写剧本,这就会和编剧有很多的摩擦。制片人就只做制片人,不是编剧,你要让编剧做他的工作,不要干涉他。当然你可以鼓励他,可以给他一些灵感,让他知道你的方向,就够了,让他自己去创造传奇,你不要代他去写。
我们制片人找到一个点子后,可以和编剧一起去开发剧本,也需要尽早的让导演参与进来,因为我们需要尽早知道导演的视角。如果导演最后才参与进来,你对剧本很满意,但是他却有另外的想法,这就比较麻烦了,往往需要和他磨合更长的时间。
你会看到每个制片人的感受都是一样的,我们经常有不满意的地方,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成长,如果你看到一切都满意的话,这不会是一件好事。
你要做出所有艰难的决定,有时候我很喜欢这个东西、我很有激情,但商业上可能不一定那么有效果,你要做很多的权衡,所以我觉得还是很难的。最终这个项目完成的时候,你希望能够受到同行们的欢迎,同时你也是一个观众,你还希望片子最后能够盈利,又叫座又叫好。
我们也要有坚韧性,这点也是制片人非常重要的品格。我们不像一个工厂的经理那样,手头有很多的自然资源,可以使用这些原材料生产产品。制片人要去管理情绪、管理关系,这才是你的原材料,你会处理很多有创造力、但是又很敏感的人才,你要每天跟他们打交道,建立关系,不要把自己的态度放在里边,而是要关注所有人的情绪。
制片人一定要降低自己的自尊心,想象有一天你会和所有的人坐在一起,在黑的电影院里享受电影,到最后一切都是值的。
汤姆·摩尔
《海洋之歌》《养家之人》制片人,爱尔兰卡通沙龙动画公司联合创始人、创意总监
我们是传统的工作室,大部分时候是画画,过去二十年里主要是我和我的合伙人一起工作。现在我们寻找到一些新鲜血液加入到我们的工作室,他们可能不是传统人才,有些人动画做得很好,有些人会写,有些人会演,有不同的专长,他们帮助我们去完成一部动画片,一部好的电影让你感觉到你在这个世界不在那么孤独了,你的观点被大家认同。
我在这个行业有二十多年的经验,刚开始的时候也是适应欧洲合拍片的机制,效率比较高,特别是欧洲动画片,我们每年都有制片人大聚会,在论坛上讲自己要拍的片子,然后进行融资,在过去二十年都是这么拍欧洲动画片的。
这个趋势正在发生变化,很多欧洲的片子也在寻求国际投资,而且很多欧洲片子获得奥斯卡奖提名,美国的发行对欧洲片子也开始感兴趣了。法国、爱尔兰跟中国合拍片也有很多,我们也有很多中国合作伙伴,有很多的中国发行方,尽管我的目标观众是爱尔兰人,但《海洋之歌》这个片子在中国取得了成功,在中国有很多衍生品。我们可以从中国、欧洲和美国的市场,从中找出更多的概念。
在爱尔兰,观众首要选择可能还是美国大片,第二个才会去看英国或者爱尔兰的电影。我们很难让我们的电影成为观众的首要选择,但是希望观众有热情去看本地的电影,这确实是不容易的,因为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平台看到更多更好的作品。过去我们只要把权利放给发行者就行了,但现在我们的职责要多很多,就连每个国家有不同的语言都要关注到。
我从年轻人这里看到的,是他们能够把不断变化的生活经验带给观众,不再是单调统一的声音或者模仿,而是不同的自己个人的声音。我觉得随着技术的发展,这会变得更容易实现,年轻人更可能创造这样的项目。所以当你做一个电影项目时,我就很兴奋可以看到年轻人分享自己的经历和体验,因为现在世界变化的速度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