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斋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中国有两座关城,向来是不好过的,一座榆关,一座阳关。比起榆关,阳关难过的历史要久远得多。难过的关,并不单指“道阻且长”,更有一种心理上的“难过”,毕竟“故园无此声”,毕竟“西出阳关无故人”。
我们脑海中的阳关不仅仅是一座关城,同时还是一个印象,一个关于远方、远别的印象。阳关,始建于汉武帝时期,曾一度是通往西域的门户。唐代《元和郡县图志》第四十卷中关于寿昌县的词条下有这样的记载:“阳关,在县西六里。以居玉门关之南,故曰阳关……后魏当于此置阳关县,周废。”也就是说,至少在唐代,阳关,已不复当年雄关盛景,只是文人骚客关于离愁的一点印象。
许多人寻找阳关是因为那首《渭城曲》,余秋雨在《阳关雪》一文中也写到为了王维这一首诗去寻找阳关,路途中有老者劝他“路又远,也没什么好看的”,等他看到“阳关古址”,确实“已经没有什么故迹,只有近处的烽火台还在……已坍了大半”。现在的阳关成了设施完备的景区,已不是只有一座坍塌了大半的烽火台。现在的景区建起了一座“关城”和博物馆,穿过现代建起来的阳关城门后,才是真正踏上了阳关古道。
虽然景区建筑是仿古風格,可惜终究占了一个“仿”字,虽然景区建筑占了一个“仿”字,阳关故址,终究还是存留了古意。一座半坍塌的烽燧遗址孤独地伫立在天地之间,它望向开阔的四周,陈旧的沙与甚至谈不上丛生只一小撮一小撮生长的野草围绕着,仿佛是旷野中的巨人,又仿佛是一粒微尘芥子,这一切,或许是因为伫立了千年的孤独。
今天的阳关是虚实相映的,同样,诗里的阳关也虚虚实实地存在着。地理古籍中记载的“列四郡、据两关”“有阳关、玉门关,皆都尉治”,是实在的阳关,是那座关城,是那条承载了离别的阳关道;从南北朝时写下《枯树赋》的庾信笔下走过的阳关是飘渺的,“阳关万里道,不见一人归”,这里的阳关是边塞,是征战后的思乡,是征战前的彷徨与凄然,是故国,是乡关;而到了唐代的“无故人”“胡沙与塞尘”,是征行别离,是边愁闺怨,只有在岑参的笔下坚守一丝丝边塞的风霜。至此,阳关已不是一座实在的关城。
如今的烽燧遗址实实在在地矗立在景区的围栏内,守护着一座实在的阳关,也守护着关于阳关的那一点诗意的虚实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