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陈 燮
内容提要 6月17日夜,四川长宁发生6级地震。众多记者奔赴震区进行采访报道。本文作者在30多年的新闻路上,亲历多次地震报道,对新媒体时代地震报道如何做、记者面对哪些机遇和挑战等问题进行了探讨。
6月17日夜,四川长宁发生6级地震。
几乎同时,人工智能立即向社会发布了震源、震级等信息,微信朋友圈等充斥着来自灾区的第一手图片、视频和文字……新华社签约摄影师通过网络,也在第一时间给我传来了灾情照片。
这让我不禁想起30年前第一次采访地震的情景。
1989年4月16日,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巴塘县发生6.7级地震,我跟随抗震救灾车队从成都出发,沿川藏线昼夜兼程700多公里,于18日深夜赶到巴塘灾区;19日采访拍摄后,巴塘县委专门派出一辆吉普车,用两天时间将我拍摄的胶卷送到成都。震后第6天,人们才通过报纸看到新华社播发的第一张巴塘地震灾区照片,这已经是当时条件下能够达到的最快报道速度了。
与巴塘地震后第6天人们才看到照片的情况相比,2008年汶川地震则快得让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的第一张照片几乎与地震波一起到达北京,当正在开会的新华社摄影部编辑们感受到大楼摇晃来到发稿办公区时,我拍摄的照片已经躺在新华社待编稿库……
□ 2008年5月13日6时许,北川中学高一学生李阳为被埋废墟的同学廖波举着输液吊瓶。这幅照片传播广泛,照片中的李阳后来被人称为“吊瓶男孩”,而廖波则被称为“夹缝男孩”。(新华社记者 陈燮/摄)
□ 2009年5月5日,在北川中学长虹临时校区,“夹缝男孩”廖波在“吊瓶男孩”李阳的搀扶下离开学校。(新华社记者 陈燮/摄)
(一)“快”已经不再是媒体和记者们的优势。30年前,胶卷和胶片相机是摄影记者最基本的采访拍摄工具。我在震区巴塘拍摄的胶卷送达成都后,需要单位连夜安排人员在暗房中冲洗出底片,挑选放大照片后,把手写的图片说明与图片一起,用图片传真机传往北京。
2008年汶川地震,电子成像技术已经完全成熟,数码相机配合海事卫星和电脑,无论在北川中学的废墟中,还是海拔4000多米的巴郎山顶,我都可以把采访拍摄的数码照片方便快捷地传回后方编辑部。
当下,智能手机是记者们不可或缺的报道工具。6月17日,长宁发生地震后,赶赴现场的每一位记者都可以通过智能手机即拍即传灾情图片和视频,进行现场手机直播报道;而无人机等先进手段,给受众提供了更独特的视觉感受。
智能手机催生出海量“公民记者”,“快”已经不再是今天媒体和记者们的优势。与地震预报中心联网的自动成稿机器人,可以将地震发生的准确时间,震源及深度、震级等重要信息向社会“秒发”,媒体在报道时效、地域覆盖广度等等方面,早已不是微博和微信朋友圈的对手。
30年来,国家综合实力显著提升,包括高铁在内的铁路、公路网络密布全国,汽车等交通工具全面普及,只要不是2008年汶川地震那样的巨大灾难和环境条件,任何记者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比较轻松到达灾区一线。
(二)面对灾难,受众渴望权威信息,人们需要权威媒体机构发声。新形势下,尽管一些自媒体在第一时间发出海量信息,但传统媒体机构和记者依然具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6月17日长宁地震发生后,我的手机微信群里几乎同步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灾区图片和视频。一张许多人已经熟知的台湾花莲地震房屋倒塌的照片,再次在专业记者群和签约摄影师群里转发。面对这些潮水般的真假难辨的照片和视频,我不得不反复告诫签约摄影师们,工作群里只发送自己拍摄和已经核实确切来源的图片和视频,不要转发无法鉴别、没有确切信源的内容。此时,社会渴望权威信息,人们需要权威媒体机构发声。
如今,在灾难发生后,除了少数立即奔赴灾区的记者,大多数媒体记者第一时间往往是联系自己的可靠信源,了解第一手信息,征集第一手图片和视频,并通过信源对网络中“吸睛”的图片和视频细节进行辨识、鉴别真伪、确认新闻要素,并决定是否最终使用。这种工作方式在2008年的汶川地震报道中也极其稀少。当时,媒体记者几乎都是依靠自己在第一时间深入灾区,获取基本的灾情报道素材。
(三)记者的专业素养和技能、采访作风、独具特色的视角,是传播链条中最有价值的要素。智能手机强大的拍摄和传播功能,深刻改变了社会信息的生产和传播方式。但是,媒体记者的专业素养和技能,深入挖掘的采访作风和独具特色的视角,依然在传播中极具价值。记者采访的报道更能抚慰人心,感动人们。在这次长宁地震报道中,新华社四川分社记者们深入发掘的一个个图文、视频报道,如《我是母亲,更是医生!7个月身孕的她余震中接生》《走出伤痛,迎接新生》等深深地感动了受众。他们利用“现场云”平台在灾区进行多场直播,时效快,文图视频俱佳,得到广泛好评。
地震采访总是充满着不可知的危险。
□ 图为组照《震区的孕妇医生》。今年28岁的游珊是四川省宜宾市珙县中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四川长宁地震后,怀胎7月的游珊主动申请值班,冒着余震的危险为灾区产妇们接生。 (新华社记者 薛玉斌/摄)
记者与消防、救灾人员等一样,需要丰富的知识和经验,清醒的思考和判断,勇敢的精神和专业素养,胆大心细,一往无前。这些职业精神和素养,是记者必须具备的内涵,也是任何技术进步无法取代的东西。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汶川发生地震,瞬间,办公桌上的电脑显示屏摔到地上,我看到窗外30多层高的楼房如风摆杨柳;人们纷纷涌出大楼,涌向空旷的街道、广场……而我忘记了危险,本能地迅速从保险柜中取出相机,将单位技术室一片狼藉和人们蜂拥而出避震的画面凝固在相机的存储卡中,然后转身返回办公桌,将电脑显示屏捡起放回桌面,并敲出如下一行字:“成都发生地震,震感强烈,震中不明。记者发稿时,街对面的高楼还在蛇行般摇晃”。当我把这行字连同刚刚拍摄的三张照片一起发往新华社总社后,所有通讯都中断了。
地震发生3个多小时后,我已完成“成都到都江堰再返回成都”的采访拍摄,并借用成灌高速公路收费站办公室的电脑,向世界传出了包括聚源中学垮塌、都江堰城区房屋倒塌等最早一批极重灾区照片;当天晚上,冒着随时可能被落石击中、车毁人亡的危险,我沿龙门山脉边缘经绵竹、安县进入北川境内,并将沿途拍摄的灾情图片传往新华社总社;13日凌晨6点多,在北川中学的废墟上,我拍摄了汶川地震标志性照片之一“吊瓶男孩”,这张照片后来获得中国新闻奖。
我的同事们也纷纷冒险深入灾区采访,特别是震后第二天沿岷江徒步翻越一个个塌方体,前往震中映秀采访的四位年轻记者,至今令人感动。6月17日长宁6级地震发生后,新华社四川分社的年轻记者们同当年我们一样,连夜勇敢出征灾区,为受众呈现了众多真实感人的图片、视频和文字报道。
自新华社发展签约摄影师以来,这只队伍在国内外各种重大突发性新闻报道中,屡建奇功。他们专业、敬业、可靠,是距离新闻事件最近的报道人员。重视并稳定这支报道队伍,将极大丰富和提升媒体的报道能力。
四川是一个地震多发的省份,近年来无论是芦山地震、九寨沟地震还是这次长宁地震,签约摄影师们都在第一时间就近深入灾难核心现场,提供了专业记者无法及时拍摄、普通人没有能力表现的现场图片报道。
长宁地震发生后,位于川南的几位新华社签约摄影师曾朗、庄歌尔等立即就近出动,武警医院和其他地方的签约摄影师也纷纷赶赴震区,最后在长宁汇集成了一支签约摄影师队伍,每天为新华社提供众多新闻照片。其中宜宾庄歌尔在6月18日拍摄的一张救灾照片,位列新华社当天“每日图片”之首。
回首30多年,我参与了七八次地震报道,科技进步、国家发展改变着记者的采访报道条件和方式。但无论外部环境和条件如何变化,“四力”要求放之四海而皆准,只要努力做到脚力快、眼力准、脑力活、笔力硬,就一定能够在报道中铸就个人新闻生涯的辉煌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