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旬母亲整容寻子：你不回来，我怎敢老去

●文/沉潜

『妈妈还是你走时的样子，没有变。』

儿子金宁

母亲李艳霞

整容后的李艳霞

16年前，少年金宁为了追逐音乐梦，退学北漂，从此杳无音讯。失联后，母亲李艳霞开始了漫长的寻子之路。16年来，李艳霞为了找到儿子，带着一床薄被，背着一个黄水壶，走了全国30多个城市，行程11万多公里，可是依然没有儿子的消息。

长期的奔波和内心的煎熬，使得李艳霞脸上布满沧桑。担心相逢时儿子认不出自己，会产生自责心理，她毅然做了全脸整容，她想让儿子知道“我还是他离家时的样子”。这份炽热的母爱能否盼得儿子归来呢？

儿子逐梦失联，母亲忧心如焚

2019年4月8日傍晚，北京的街头下起滂沱大雨，李艳霞箭步跑进一家小吃店，蜷缩着身躯在屋檐下躲雨。雨水从她的头发上滴落，她顾不得擦拭，而是从包里掏出一张餐巾纸，小心翼翼地吸着一张泛黄照片上的雨水。

照片上的少年是李艳霞的儿子金宁，长得清瘦、白净。这个拿着儿子的照片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动作，李艳霞已重复了16年。寻子之路，道阻且长，但她从没想过放弃。

1980年，21岁的青海石油系统医院女护士李艳霞，经人介绍与单位子弟学校老师金振斌结婚。次年11月7日，儿子金宁出生，1988年女儿金鑫出生。填满这个小家庭的，除了其乐融融的亲情，还有不绝于耳的音乐。

爱好音乐的金振斌课余时间经常组织家庭音乐聚会，与同事一起拉二胡，敲扬琴，吹笛子，李艳霞则吼几句秦腔。在家庭环境的熏陶下，兄妹俩都爱好文艺，尤其是金宁，对唱歌十分着迷。上学后，他还自学了电子琴和吉他，总是一路哼着歌儿上下学，回家后就关在房里练歌。见儿子如此酷爱音乐，金宁13岁生日那天，李艳霞狠心花了半个月工资，为他买了一把吉他，金宁爱不释手。

时光飞逝，金宁长成了翩翩少年，随之增长的还有他对音乐的热爱。1998年暑假，上高中二年级的金宁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第一次去了北京。回来后，金宁眉飞色舞地向家人介绍北京，同时立下目标，将来一定要考上中央音乐学院。

因高考失利，金宁没能如愿考进音乐学院，而是考取湖北一所大学计算机专业。上了1年大学，苦闷不已的金宁私自退学，到北京追寻音乐梦。

踌躇满志的金宁在北京求职却屡屡碰壁，每天只能提心吊胆地在地下通道唱歌勉强度日，住在潮湿发霉的地下室，穷困潦倒到连一张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无奈，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在家人的帮助下，2002年7月4日他坐火车回到家。金宁退学先斩后奏，让李艳霞夫妇恼火不已，但事已至此，他们只好接受。当时青海石油局正在招工，月工资1800元，夫妻俩就叫金宁去应聘。哪知，他一口回绝：“哪怕一个月1万块，我也不去。我想当歌星，上中央电视台唱歌……”

夫妻俩苦口婆心也没能说动金宁，他苦苦哀求：“你们就放我走吧。”拗不过金宁，李艳霞只得答应了儿子的请求，还花了3680元给儿子买了一架电子琴，而她当时的月工资还不到600元。

2002年10月10日，金宁带着电子琴、高中毕业证、一张全家福、几盒敦煌果脯和一条李艳霞亲手做的骆驼毛毯，再次到北京寻梦。目送儿子离开后，李艳霞在房间听着儿子录制的磁带《大约在冬季》，泪眼婆娑地在日历上写道：他今天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李艳霞把这张日历撕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珍藏着，纪念着孩子的起点，也计算着儿子的归期。

11万公里寻子，母亲满身沧桑

北漂期间，每半个月010开头的固定电话响起时，是李艳霞最开心的日子。她在电话里关切地询问金宁的生活。金宁和几个年龄相仿的流浪歌手合住在一个潮湿地下室里，平时会到地下通道、工地、饭店、皇城根儿唱歌，有时会给一家饭店打杂，偶尔会在饭店后面的篮球场打球。尽管儿子的艰苦生活让李艳霞心疼，可她还是咬紧牙关，安慰自己：年轻人，吃点苦不算什么。

2003年6月的一天，金宁照例用公共电话联系李艳霞。金宁说他要去三里屯发展，将来还要在中央电视台唱歌，誓要功成名就报答父母。之后，金宁就再也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起初，李艳霞以为是受“非典”影响，可盼呀盼，到了2004年春节，金宁还是没有音信。李艳霞慌了，四处托人打听儿子的情况，也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但都一无所获。

2004年5月，李艳霞决定到北京找儿子。出了北京站，她直奔三里屯，拿着儿子的照片，逢人就问。由于当时工资比较低，李艳霞必须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出门时就自带水、薄被子和干粮。渴了，喝两口装在军用水壶里的自来水；饿了，啃几口发硬的馍馍；困了，她就用一条床单外加一床薄被，找个桥洞或者公园长凳凑合一夜。一天天风餐露宿，一个个行人的摇头，使李艳霞筋疲力尽。每当此时，她打开那本装满儿子照片的小相册，那些定格的瞬间，勾起她的回忆，她咬牙坚持。

寻子路上，李艳霞遇到过不少热心人的帮助，但也有心酸、劳累以及受骗。有一回，一个穿着时髦的小伙子看了照片后，煞有介事地说上星期在通州区一个酒吧里看到过金宁。李艳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拉着小伙子询问酒吧名字，恳请带她前去。小伙子挠挠头，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李艳霞赶紧从兜里掏出皱皱的两张百元大钞，小伙子立马笑逐颜开。哪知到了酒吧，李艳霞才得知这里根本没有金宁，而带路的小伙子已经不见了。这时，李艳霞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步履蹒跚地走出酒吧，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失声痛哭……

寻子心切，对任何一丝蛛丝马迹李艳霞都不想放过。2006年，李艳霞在家里整理儿子物品时，发现儿子曾与青岛笔友孙某有过书信往来，她随即前往青岛寻找孙某，最终又是无功而返。李艳霞辗转找到儿子最后一次通话的电话机，已是2007年。电话机在北京宝钞胡同的一个小店铺，店主说小店已经转手五六次，没有见过金宁。

无果而终离开北京时，她再次来到这家店铺，用那部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丈夫接通电话后，她已泣不成声，只勉强说了一句：“我没有找到儿子，但找到儿子使用过的电话机……”

每年，李艳霞都会在家待几个月，存够了钱再外出几个月找儿子。2009年，李艳霞和老伴相继退休，她更加专心地寻找儿子。“如果我身体硬朗，我拉二胡你唱歌，咱们边攒路费边找孩子！”自从儿子失踪后，患有多种疾病的金振斌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看到妻子独自承担寻找儿子的重任，他内疚不已。每当这时，李艳霞就安慰丈夫：“你照顾好自己，我就能放心找孩子。”

2016年，在好心的帮助人，李艳霞登上了中央电视台“等着我”节目；2017年，登上了贵州卫视的“你好，再见”节目。一时间，各种线索涌来，李艳霞满怀期待地和志愿者一一核实，还是没有找到儿子。

六旬母亲整容，期待爱子归来

十多年来，李艳霞寻子的足迹遍布全国各地，417张火车票、全国30多个城市、11.2万多公里，从中年走到老年，从青丝走成白发，然而儿子依然毫无消息。与儿子再度重逢的画面，她在脑海中已经想象了上万次，她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变成现实。

2017年夏天，李艳霞在外寻子期间，金振斌由于意外中暑而昏迷4天，导致多个器官出现衰竭症状。李艳霞匆匆赶回来时，丈夫已经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李艳霞含泪跪在地上，颤抖地说：“老金你要撑住，你不能有事，要等孩子回来。”

经过半个月的抢救，医生把金振斌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一天中午，李艳霞在医院打饭回来走在走廊上，见到一个老朋友。两人寒暄了几句，老朋友直言不讳：“艳霞，你最近几年看上去老了很多啊。要是宁宁现在看到你，估计都认不出来。”朋友的一句话，让李艳霞十分痛苦。

回到家里，李艳霞对着镜子，认真地观察自己。10多年寝食难安，风餐露宿，加上忧思过度，60多岁的李艳霞看起来格外苍老，特别是因为长期流泪，眼睛周围长满了皱纹。“万一儿子回来了，第一眼认不出我该咋办？要是儿子知道我为了找他，变成这个样子，他心里该有多难受？”之前，她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容貌，如今觉得这是个问题，“我想变得年轻一些，等儿子回来了一看，妈妈还是他走时的样子，没有变。”

思前想后，李艳霞动了整容的念头。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丈夫，丈夫虽然理解她，但对整容还是犹疑不决，倒是年轻的女儿全力支持母亲。李艳霞不再理会身边人的闲言碎语，她下定决心，我要变年轻，我不甘心因为衰老让儿子认不出自己。

2018年夏天，李艳霞在北京寻找儿子的间隙，顺便咨询一些整形医院。有家医院得知李艳霞的经历后，提出免费给她做整形手术。术前，媒体和医院联合为她举办了一场以“16年漫漫寻子路，找回逝去的时光”为主题的公益发布会，李艳霞现场演唱了一首自己为寻找儿子创作的歌《期盼》。“在那静静的夜晚，我独自坐在家里想念，孩子，孩子，你在哪里……孩子，孩子，你回来吧，全家人等你团圆。”李艳霞声情并茂的演唱，让现场嘉宾数度落泪。

12月下旬，李艳霞接受了长达8个小时的全脸整容手术。医生有针对性地为她做了眼部年轻化手术，去除了眼周的皱纹，消除了眼袋。2019年1月25日，拆线出院时，李艳霞感觉年轻了十多岁。

“比起外在的改变，内在的改变更重要。”整形手术后，有好多专家教授和志愿者开导李艳霞，让她不要抓住找儿子这一件事，而忽视了家人和自己。年关将近，李艳霞踏上了回家的路，她说要回家陪丈夫和女儿一家过个开心年。在年夜饭桌前，李艳霞抱着小外孙，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开朗。

李艳霞依旧每天收拾着金宁的房间，哄小外孙时，为他播放儿子唱的那首《大约在冬季》。经过这次整容，越来越多人关注到李艳霞16年苦心寻子的故事，有很多好心人帮助她一起找寻金宁。演员黄晓明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发微博助力，仅半小时就有超过7300人转发。面对四面八方的帮助，李艳霞激动地说：“感谢大家，因为你们，我越来越有希望找到金宁。”

2019年劳动节那晚，李艳霞做了一个梦，梦见金宁抱着吉他喝醉酒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嘴里说着：“我在，我还活着……”李艳霞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边喊“宁宁”边赤脚跑到客厅，打开电灯，却不见儿子，她长叹一声。这时，金振斌走过来，拍了拍李艳霞的肩膀。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人的身上，她倚在丈夫肩上，说道：“老金，这是16年来我第一次梦到儿子。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