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斌
阳河山离家后的第三天早上,易峰武馆门外来了一个叫花子。
这人50多岁,脊背微驼,蓬头垢面。只见他守在武馆门外连声狂叫:“天皇皇,地皇皇,有个老头好凄惶。大难临头不思量,不如去做屎壳郎。”
此时,欧阳龙、欧阳虎兄弟俩正在后院练武,听到大门外有人吵嚷,就让吴妈去看看究竟。吴妈回来禀报:“一个老花子在大门外叫嚷,说要见咱家老爷。”
欧阳龙随口说:“一个疯花子,不要理他,把大门插上,任他怎么敲,再不开就是!”
吴妈又去了。
欧阳龙和欧阳虎继续练剑。一套九龙剑法在兄弟二人的手上灵动闪烁,两人都心无旁骛,潜心于此。欧阳龙刚刚化解了弟弟的一个险招,没承想,欧阳虎手中的木剑却冷不丁自右上方斜劈向下,欧阳龙低头避过,手中木剑连环刺出,来势迅疾。
“好厉害的剑法!”这时,旁边有人叫好。
欧阳龙回头看时,只见拄着竹竿的老花子乐呵呵立在旁边。
“咦,你怎么自说自话就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歐阳龙刚被弟弟占了先机,有些愠怒,气正好发到老花子身上。
“呵呵,花子我既然进来了,就不会轻易出去。天皇皇,地皇皇,有个老头好凄惶。大难临头不思量,不如去做屎壳郎……”老花子说着,又高声诵唱起来。
“哪来的疯花子,满口胡言乱语。大哥休要跟他啰唆,看我把他轰出去!”
欧阳虎揉着胳膊,上前就要拎老花子的衣领。
“小小年纪,不知尊老,欺侮俺老花子。”
只见老花子不慌不忙,随手拿竹竿一拨欧阳虎的脉门。顷刻间,只听欧阳虎“哎呀”一声惊叫,已经跌出一丈开外。
欧阳龙顿时面色大变,这才意识到,老花子非等闲之辈。
“呵呵,看着挺强壮,竟然银样蜡枪头!可惜,可惜。”
说着话,老花子大大方方在旁边一个石锁上坐下了。
欧阳龙见状,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施礼:“老前辈息怒。二弟鲁莽,多有得罪。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找我父亲有何事?”
老花子长叹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堂堂少林武僧阿七,竟然缩头乌龟一样,在这荒僻之地一躲就是十几年;更可叹的是,现在祸到临头竟然浑然不知。”说着,仰起脸来,面对欧阳龙:“我是谁,先不忙说,快让你父亲出来。我有要紧话要对他说。”
欧阳龙听了,越发不解:“老前辈,敢问您是哪方高人?您刚才说的‘阿七‘少林武僧又是怎么回事?”
老花子整整衣衫道:“我没兴致跟你们细说。快叫你父亲出来见我。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和他商量。”
见老花子执意要见父亲,欧阳龙无奈,只得实言相告:“老前辈,很不凑巧。父亲今日正好出门,到晚上才能回来。请前辈改日再来。”
老花子哈哈大笑:“好小子,竟然跟我打马虎眼。也不打听打听我神风掌詹泰春是你哄得了的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你父亲是老相识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他。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下,欧阳龙放下心来。神风掌詹泰春的名字他听父亲说起过。据父亲说,此人和父亲先前在绿旗营中共过事,后来因不满主将暴虐,一气之下,离开军营。再后来就彼此失散了,再也没了消息。欧阳龙见他今日面貌神情及举止身手均与父亲所说并无二致,就相信了,赶紧以叔父相称,重新见过。
事已至此,欧阳龙知道也不好再相瞒,就赶紧把父亲出门访友的情况说了。
詹泰春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讲,我知道你父亲到哪里去了。好,我这就找他去。”
刚要走,欧阳虎带着两个师弟赶到了。三人都杀气腾腾,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欧阳龙赶忙上前几步,拦在几位师弟面前。
“二弟,师弟,千万不可造次。我来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位就是爹爹和我们提起的神风掌詹泰春叔叔。快来见过詹叔叔!”
三个人一听,赶紧过来行礼。
詹泰春点点头,算是还礼。
欧阳龙将詹大侠请进客厅坐下。
“贤侄,你不是还有个三弟吗?怎么没有看到?”
詹泰春环顾四周,问道。
欧阳龙连忙回道:“詹叔父有所不知,我三弟一心向学,整日埋头苦读,和我们兄弟二人成天舞刀弄枪自是不同。”
“什么一心向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该是你父亲的主意!让我见见他!”
詹泰春微微一笑,吩咐道。
欧阳龙吃了一惊:这个神风掌詹泰春太厉害了,他好像对父亲的事了如指掌。
赶紧叫人去叫三弟童寄过来。
童寄来了,叔侄行礼见过。詹泰春打量了童寄一眼,讷讷地说:“真像,真像!”
欧阳龙和童寄双双一愣。
“詹叔叔,您说什么?”童寄不解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詹泰春回过神来,掩饰道,“我是说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
“真要说长得像,我二弟才是真的像呢。”
欧阳龙在一旁说。
说着话,太阳已经偏西,看时候不早,詹泰春起身告辞。
弟兄三人把詹泰春送到门口。
出了大门,詹泰春说了声:“诸位贤侄留步,詹某告辞。”
话音刚落,身形一动,人就不见了。
弟兄三人不禁大为惊恐。
童寄的心里不禁涌出一股悲哀。有这样的功夫多么令人羡慕啊。可自己此生恐怕与此无缘了。
看着门外詹泰春刚刚站过的那块地方,童寄发了会儿呆,然后迈步往回走。
不知怎么,他隐约觉得,这个詹泰春的出现有些奇怪。
实际上,神风掌詹泰春的出现,欧阳龙也觉得有几分蹊跷。
一切只能等父亲回来后才能知晓了。
带着疑问,欧阳龙和师兄弟们连日在武馆内外严加巡视,以防不测。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这天夜里,武馆后院的柴房忽然着火。
火势先是从一堆柴草开始,既而烧着了窗棂、门板,整个房屋陷入一片火海。
欧阳龙一边指挥师兄弟救火,一面大步流星赶往前院。他担心三弟童寄的安危。
等赶到前院,哪里还有三弟童寄的影子!
欧阳龙顿时傻眼了,软软地坐在了门槛上。
三弟到哪里去了?难道,火是他放的?
这怎么可能呢?
清晨,童寄从迷迷糊糊中醒来。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熊熊的火光,惊慌的叫喊,忽然出现的黑影……
这是哪儿?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恍惚中,童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竟是那么陌生。屋子很简陋,目力所及,只有几样家具。最显眼的,是靠窗子的地方摆了张八仙桌。桌子旁,掩映的窗帘后面坐着一个人!是个精壮的汉子,从背后看,膀阔腰圆,甚是威武。童寄不由大骇,一翻身坐起来,惊悚地问:“你是什么人?这是哪里?”
“你看看我是什么人。”
背對着童寄的汉子说着话,转过身来。
童寄又是一惊:此人这正是几天前那位自称是神风掌的詹大侠!
此刻,老花子正笑眯眯看着他。
“你终于醒了。告诉你,这里离那泥巴小镇镇北堡已经好几百里了。别想着再回去了,乖乖跟我走吧!”
“跟你走?为什么?”童寄不解地问,一翻身下了地。
“跟我去学武艺啊。你不是想成为武林高手吗?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童寄心里一动,他突然记起了昨晚武馆里的火。
“昨晚武馆里起火,是你干的吧?”
“就算是吧。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怎么讲?”
“呵,傻小子,这还不明白吗?你家中失火,你哥哥他们一定认定是你干的。这样一来,你还回得去吗?”
“原来你嫁祸于我,真卑鄙!”一听此话,童寄不禁义愤填膺。
“你知道欧阳河山为什么不教给你武功吗?”
“不知道。反正他总是说我体质孱弱,个性寡淡,不适合练武。”
提起这件事,童寄就不由得沮丧起来。
“哼,鬼才相信。”詹泰春嗤之以鼻,“告诉你吧,傻小子,他是怕你有朝一日找他报仇。”
这话像晴天霹雳一样,惊得童寄呆若木鸡,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报什么仇?为谁报仇?你是在耸人听闻吧?”
“报杀父之仇。因为欧阳河山害死了你的父亲!”
詹泰春直视着童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童寄完全被搞糊涂了,一瞬间,如坠五里云雾。
“我父亲?我父亲不就是欧阳河山吗?”
“不,他不是你父亲,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那我的父亲是谁?”
“你的父亲是郑君达。”
“郑君达?郑君达是谁?哈,我明白了,你在撒谎!我不听你说,快送我回去!”
童寄冷冷一笑,起身往外走。
“站住!你走不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日后,你会了解事情的真相的。”
詹泰春坐着没动,话语透着一股威严。
“你胡说!我不信!按照你说的,郑君达是我父亲,欧阳河山是我仇人,可他为什么还要收养我?哪有收养仇人儿子的道理?……”
知道走不了,童寄干脆坐下,涨红着脸,一连声地嚷嚷。
“唉,不愧是名门之后,脑袋瓜挺聪明。”
詹泰春用一种怜惜的眼光看着童寄,微微叹了口气,换了种声调,缓缓地说:“好多事说来话长,一句两句也扯不清楚。我带你见一个人,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好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有些话,路上我再给你细细解释……”
詹泰春话音还未落,就听窗外有人一阵冷笑:
“慢着,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子寻访多年的叛贼郑君达遗腹子,竟在这里碰上了。哈哈!”
詹泰春闻言,顿时变色,拔剑在手,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拉起童寄,将他掩在身后,同时低低地吩咐:“是朝廷的鹰犬追来了,这里我来对付。你赶快出门,瞅准方向往南跑,在前边的小树林里等我。”
说完,一声低啸,掠出窗外,与此同时,手中拈出两支金钱镖迎面打出。
可没等詹泰春落地,就听见童寄尖叫一声,接着屋内有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后,一个面带刀疤的贼人腋下挟着童寄出现在门口。
显然,手无缚鸡之力的童寄转瞬之间被点了穴位。
詹泰春心头火起,挥剑就要上前。斜刺里跳出一个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是个瘦长脸的家伙,长着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目光狠毒异常,一手掂着根三节棍,另一只手的指缝里夹着两支金钱镖。不用看,詹泰春就知道是自己刚才打出的那两支。
“想干什么?识时务的就丢下小兔崽子,乖乖地走开,就这两下子,还想跟大爷动手!”鹰钩鼻的家伙冷笑道。
一扬手,两支金钱镖又打回来。一支奔面门,一支奔下身。这种阴阳二极的暗器功夫极其歹毒,非常法所能避让。詹泰春不敢怠慢,一个狮子摆头,扑地一下,张口咬住了一支镖,与此同时手中剑也磕落了另一支。
“把人给我放下!”詹泰春厉声呵斥。
“想得怪美!想要人?你得问大爷我手中的家伙答不答应。莫佐领你先带小叛贼走,我来收拾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鹰钩鼻说着话,三节棍已经挥舞起来。
詹泰春不敢怠慢,挺剑接招,和鹰钩鼻战在了一处。
这时在一旁观战的刀疤脸等不及了。只见他在马上一抖手腕,袖中数点寒光飞扬而出,直奔詹泰春而来。
那边詹泰春激战正酣,忽听脑后惊风响,知是暗器袭来,连忙举剑横扫,就听叮当几声脆响,几支梅花针已然被磕飞。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肩头一阵酥麻,接着,半条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原来,鹰钩鼻的棍端扫到了他肩头的经阳穴。
眼见无法再战,詹泰春只得负痛落荒逃走。
鹰钩鼻和刀疤脸见状哈哈大笑,也不追赶。
随即,两匹马挟着童寄,往正北方向疾驰而去……
责编|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