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金融功能视角的绿色金融发展研究

■彭 珊

一、引言及文献综述

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必须坚定不移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随着国家对绿色发展重视程度的提高，绿色金融也提升到了国家战略高度，了解和分析评价我国绿色金融发展的阶段规律显得十分重要。

目前关于绿色金融评价方面的研究主要是基于宏观和微观视角。宏观视角方面，主要是从国家层面或区域层面出发，将绿色金融发展水平与环境状况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全面系统性探究，进而评价绿色金融发展水平及其政策效果。Kyte（2007）对国际金融机构的绿色发展及服务开展情况进行了调查和评价。李后成等（2016）建立了金融内部承载能力、金融外部支持能力、金融持续创新能力、金融风险控制能力四方面的评价体系，分析了我国区域金融可持续发展能力水平。王海全等（2017）构建了一个包含绿色金融、环境污染和绿色经济增长的内生增长模型，考察了绿色金融对绿色经济发展的影响。微观视角方面，主要是从金融机构层面出发，考察金融机构的绿色经营和管理水平。Street et al.（2001）构建了衡量银行渠道与绿色绩效关系的指标体系，对银行在运营过程中的绿色绩效水平进行评价。中国环保部环境与经济政策研究中心从绿色信贷战略与管理、绿色金融服务、组织能力建设、沟通与合作等方面对我国50家中资银行绿色信贷信息披露情况和实施效果进行评价。不难发现，学术界多以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为对象，研究评价绿色信贷发展水平，以此来代替绿色金融的发展水平。即使是宏观层面，绝大多数也是从大金融的视角进行探讨，评价内容较为宽泛，评价指标多浮于表面，很少有文献从绿色金融的本质出发，从金融是否对经济有促进作用，即金融功能①金融功能是指金融工具、金融机构以及整个金融体系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的视角对绿色金融发展水平进行定量评价。

20世纪90年代初，Merton（1995）提出了金融功能理论，认为金融发展表现在金融功能的扩大、增强与提升。金融功能可划分为在时间和空间上转移资源、储备资源和分割股份、解决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问题、管理风险、清算和支付结算、提供信息等六大核心功能。白钦先和谭庆华（2006）将金融功能归纳为基础、核心、扩展和衍生功能四个层次，以体现逐层递进关系，这种功能层次的划分一直被学术界所认可。

为深入了解绿色金融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本文从绿色金融功能出发，分析现阶段我国绿色金融功能实现情况，探讨绿色金融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不足，为我国绿色金融未来发展方向和发展重点提出可操作性建议。

二、绿色金融功能的理论分析

根据Merton（1995）、白钦先和谭庆华（2006）对金融功能的研究，本文将绿色金融功能定义为金融系统通过资金融通、资源配置、储蓄投资转化和风险管理，最终实现经济效益最大化与环境效益最大化。具体见图1。

图1 绿色金融功能图

资金融通功能是指绿色企业或项目通过金融系统获取资金支持，进而推动绿色产业发展，是绿色金融发挥作用的重要渠道。从供给端看，除传统产业投资、股票市场、房地产市场等常见的投资渠道外，闲散资金还可以投向绿色环保项目等新的投资渠道。从需求端看，绿色投资为绿色经济发展提供了动力。一是绿色投资的增长直接促进了经济增长。绿色金融通过加大对绿色产业信贷支持力度，将刺激绿色投资需求进而提高投资总量，促进经济增长。二是绿色产业的发展将带动相关行业的发展，间接促进经济增长。绿色产业的快速发展将带动上下游行业需求的提升，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提升经济增长的潜力。三是绿色金融在一定程度上能推动技术进步，促进长期经济增长。许多绿色项目的研发具有投入高、风险大的特点，一旦研制成功则对技术进步有很大贡献。绿色金融通过创新金融产品来支持绿色研发工作，促进技术进步与经济的长期增长。此外，发展绿色产业将有利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实现社会效益的最大化。

资源配置功能是指金融系统通过调节资金流向，将资金从污染行业中撤出，更多地向绿色行业集中，推动全产业链的绿色转型，提高经济效率。从宏观层面来看，国家可以通过绿色金融的资源配置功能，自上而下地促进经济结构改善，推动产业转型。如人民银行、银监会出台的绿色信贷鼓励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绿色产业发展，提高绿色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从微观层面来看，金融所固有的逐利性与避险性，将自发引导产业结构的调整。相比产能过剩、高污染、高耗能行业，政策支持的绿色产业和新兴产业有更大的发展潜力，金融将自发地投入到绿色企业或项目、新兴产业中去，减少对“两高一剩”行业的支持。

储蓄投资转化功能是指金融系统为资金需求者提供资金融通，通过约定贷款投向、降低交易成本等手段，动员资金需求者将获取的资金转化为有效的绿色投资，为绿色生产活动提供资本要素，满足节能减排、资源节约、环境保护等活动的巨大资金需求。为实现较低的交易成本，金融系统可采用差别化的信贷政策，包括差异化利率浮动水平、降低准入门槛、适当的资金投入倾斜等。

风险管理功能是指绿色企业或项目通过多元化的融资工具筹集资金，如绿色股票、绿色债券、绿色基金等市场化工具，为绿色企业或项目提供资金的金融机构通过资金市场、保险市场等，降低和分散金融风险。在对绿色贷款和绿色金融产品进行定价时，不仅面临着传统金融领域的风险，还面临着相关环境领域的风险，仅依靠来自宏观政策的引导和保障是不够的，需要多元化的资金市场和资本市场才能达到主动管理风险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风险，实现风险控制。

三、我国绿色金融发展评价指标体系构建

（一）评价体系构建原则

本文对指标体系构建主要基于以下四个原则：一是精准性。精准性指所有指标都要符合绿色金融的内涵和功能，不能违背绿色金融的本质要求、价值取向与基本理念。二是独立性。独立性指每一指标均能对绿色金融功能的评价达到最佳效果，而且相互之间的冗余度达到最低，不存在重复、重叠和冲突。三是易得性。易得性指所需的数据要易于采集，其数据来源渠道必须可靠，容易取得。四是可持续性。可持续性指所涉及的数据能够持续可靠地采集。

（二）评价指标选取

本文根据绿色金融的四大功能选取了评价指标来全面反映绿色金融对绿色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具体指标选取及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指标定义表

在资金融通功能方面，绿色金融支持力度用绿色融资额占社会融资规模总额的比重表示，该比重越大，表明绿色金融支持力度越大。由于绿色GDP数据无法获取，本文采用人均GDP表示绿色金融带动的经济增长水平，该指标越大，表明绿色金融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越强。绿色金融对社会发展的促进作用主要体现在环境效益上，本文采用绿色信贷节能减排的各项指标表示环境效益，该类指标越高，表明绿色金融对社会发展的贡献越大。

在资源配置功能方面，本文采用绿色信贷占各项贷款的比重和“两高一剩”行业贷款占各项贷款的比重表示资源配置的结构，前者越高或后者越低则表明资源配置结构越优，资源利用的效率越高。

在储蓄投资转化功能方面，本文采用银行业金融机构资产负债率表示金融机构使用资金的效率和吸储能力，该指标越高表明金融机构吸储能力越强，能发放的贷款数量越高。绿色投融资资金总量表明储蓄转化为投资的效果，该指标越高表明越多的储蓄转化为投资，绿色金融的储蓄投资转化功能越强。

在绿色风险管理功能方面，本文主要采用绿色保险、绿色债券总量和绿色PPP项目投资额来表示绿色金融风险分散程度，若此三类指标越高，表明绿色融资工具可选择性多，风险分散能力越强，绿色风险管理功能越好。

（三）评价指标体系构建

由前文所给出的四个维度的指标看，在某些情况下这些指标间存在着某种相互联系，因而本文所选取的统计数据可能会存在相互重叠的部分。同时，过高维度的指标体系不利于综合评价模型的建立。因此，本文在进行模型定量分析问题时，运用因子分析法对前文所选取的基础评价指标进行降维。考虑到样本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选取的样本期间为2013年6月至2018年6月，频度为半年，空白数据用相邻数据补齐。数据来源于Wind数据库和《中国绿色金融发展报告（2017）》。为去除量纲影响，本文对样本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

根据因子分析的原理，按照累计方差贡献率达70%～85%的原则作为选取条件，本文共提取了3个公共因子，累计方差贡献率为84.59%，说明前3个公共因子提供了原始数据的足够信息，能很好地解释和说明问题。再以各因子的方差贡献率占3个因子总方差贡献率的比重作为权重进行加权汇总，得出绿色金融发展水平综合得分F的计算公式：

从指标系数的方向上看，除银行业金融机构资产负债率和试点地区环境污染强制责任保险投保企业数外，其他指标系数均符合预期。这两个指标不符合预期的原因为：一是在一定范围内，银行资产负债率越高吸储能力越强，但样本数据中，银行资产负债率均超过90%，已经处于较高水平，与吸储能力的正相关作用并不显著；二是受数据可得性影响，试点地区环境污染强制责任保险投保企业数仅采集2011年末、2013年末和2015年末数据，其他缺失数据均用最近时间数据补齐，导致数据存在一定程度的失真，绿色保险情况与风险管理功能的相关程度存在不确定性。从指标系数的大小上看，对绿色金融发展水平影响程度排名前7位的指标分别为：绿色信贷节能减排量的五项相关指标、人均GDP、绿色投融资资金总量。

（四）评价指标体系分析

1.现阶段绿色金融的资金融通和储蓄投资转化功能起主要作用

从整体来看，绿色金融发展水平综合得分F的系数显示，资金融通九项指标的平均系数最高，储蓄投资转化两项指标的平均系数次之，表明在我国绿色金融发展的当前阶段，资金融通是绿色金融最核心和最重要的功能，而储蓄投资转化是次重要的功能。这两个功能既是金融的核心功能和扩展功能，也是绿色金融的核心功能和扩展功能，两者的区分度不是很大，说明我国绿色金融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这种测评结果与当前我国绿色金融发展的实际相吻合。

从资金融通的九项指标来看，绿色信贷节能减排的标准煤量、绿色信贷节能减排的二氧化碳当量、绿色信贷节能减排的氨氮量、绿色信贷节能减排的二氧化硫量和绿色信贷节能减排的节水量等五项指标系数在0.6左右，说明绿色信贷在节煤、节水、减少二氧化碳、二氧化硫和氨氮排放等领域的支持力度较大，并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但是绿色融资占社会融资规模的比重指标系数只有0.17，说明绿色信贷的总量仍然较小，表明我国绿色金融发展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要持续做大绿色金融总量。

2.资源配置功能尚未完全体现，金融机构对污染行业的退出还需要一定的适应期

从整体来看，资源配置功能指标平均系数低于资金融通和储蓄投资转化功能。可见，作为绿色金融的另一大核心功能，资源配置作用并没有得到充分体现。从分项指标来看，拉低平均得分的是“两高一剩”行业贷款占比的系数，数值为所有指标系数中最小的，表明虽然绿色项目或企业能获取资金，但绿色金融对资金流向的引导作用并没有完全发挥，“两高一剩”等污染行业贷款下降幅度较慢。

从实际来看，这主要是由去杠杆困难和地方政府短期政绩观造成的。一方面，企业去杠杆陷入两难境地：去杠杆意味着企业要收缩业务，减少经济活动，这对于已经经营不佳的企业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加速信用风险的暴露。但是如果不主动去杠杆，那么最后就只能被动去杠杆，常常表现为一场危机和深度的衰退，信用风险由此蔓延。金融系统为减缓信用风险暴露的进程，对于污染行业的退出过程也较为缓慢。此外，对以钢铁、化工等“两高一剩”行业为支柱产业的地区而言，受政绩观影响，地方政府往往只顾眼前利益，加大对该产业的支持力度，金融系统也会加大这类产业的金融投入。可见，经济结构调整是一个长期过程，银行业金融机构信贷资金投向转型需要较长的适应时间，污染行业需逐步退出，绿色金融的资源配置功能实现的速度要慢于资金融通功能。

3.融资工具发展缓慢是风险管理功能实现的重要阻力

从整体来看，风险管理功能三项指标的平均系数最低，说明绿色金融的风险管理功能尚未显现。我国绿色金融体系起步较晚，融资工具虽然陆续推出，但由于绿色项目外部性较难内生化，对于短期逐利性的金融系统来说，产品创新的动力不足，绿色金融产品推广程度和应用程度较低，不能很好地起到风险分散和降低的作用，大部分信用风险和环境风险依然集中于银行业金融机构。因此，融资工具多元化将是绿色金融风险管理功能实现的重要突破口。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将绿色金融功能划分为资金融通、资源配置、储蓄投资转化和风险管理四大功能，在此基础上运用因子分析法构建了绿色金融发展评价指标体系，对现阶段绿色金融功能实现及发展状况进行了评价。研究发现：我国绿色金融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资金融通和储蓄投资转化是现阶段绿色金融功能的主要体现，绿色信贷的总量仍然较小。作为绿色金融的另一大核心功能，资源配置作用并没有得到充分体现。融资工具发展缓慢是风险功能实现的重要阻力，主要在于绿色金融产品推广程度和应用程度较低。鉴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四点建议：

一是全力做大绿色金融总量。结合我国绿色金融发展的阶段实际，加大绿色产业投资，推动绿色产业发展，通过精准扶持、利率优惠、税收减免等政策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绿色行业、节能环保企业和绿色项目的金融支持力度，全力做大绿色金融总量。未来，随着我国绿色金融总量做大到一定阶段后，要及时调整方向，将发挥绿色金融的资源配置功能放在首要位置。

二是着力优化绿色金融资源配置。引导金融机构不断加大对节能环保产业、行业和企业的金融资源配置力度，坚决降低“三高一低”行业、企业的金融资源配置力度，严格执行环保行业信贷准入机制，严格杜绝对未通过环评验收的企业发放和新增贷款。

三是倾力加大绿色金融产品创新。现阶段我国绿色金融产品主要以绿色信贷产品为主，绿色债券、绿色证券、绿色保险和其他绿色金融业务发展相对滞后。因此，要积极借鉴发达国家绿色金融发展的先进经验做法，努力加大绿色金融产品创新，积极发展绿色债券、绿色证券、绿色基金、绿色保险和碳金融，积极探索碳排放权、排污权等绿色产品试点。

四是努力管控好绿色金融风险。从本质上来说，绿色金融有效防控了污染项目、企业被环保执法部门处罚导致经营困难、停产甚至关停等引发信贷悬空、信贷不良等的风险。因此，要重视绿色金融知识的学习和绿色金融人才的培训，建立健全绿色金融的金融风险管理机制，加强与环境保护部门、企业和政府的沟通协调，创建企业环保数据和信息共享系统和平台，全面强化对绿色金融风险的事前监测、事中管理和事后处理，切实防范好绿色金融风险。未来，随着绿色金融发展到高级阶段，绿色金融的风险管理功能将充分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