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示代词“本”与其他结构体的限制性研究

杨晓红

摘  要：在现代汉语中，“本”是一个很重要的指示代词，它与名词、量词的组合有一定限制性。“本”后面的名词类型，单音节名词占大多数，双音节名词中限于一些表示时间段或表示职务、身份、机构的名词。“本”后面量词的使用类型通常是动量词和集合量词。在“本+量词+名词”结构中的量词具有限制性，一方面要考虑它是否匹配“本”所指代的名词，另一方面还要考虑它在语境中是不是具有内指含义以及是不是说话人所在时间点。

关键词：“本”;指示代词;限制性

学界对“本”与其他结构体的研究取得了很多成果，但对有些问题关注不够，如对“本”后面名词的系统性的分析、对“本+量词+名词”语块结构中构成元素的限制性的探讨等。因此，这些问题仍有一定的研究空间。本文旨在讨论指示代词“本+名”结构中“本”对名词的限制性，以及在“本+量词+名词”结构中对量词的选择限定问题，并通过“本”与其他指示代词的对比，分析量词对“本+量+名”语块结构的选择。

一、“本”的结构与用法

“本”作为指示代词可以直接跟名词，也可以在中间加量词来指代名词。这两个结构是名词性结构，“本”在结构中起指代功能。不过，并非所有名词和量词都能进入这类结构。例如，有“本人”“本校”的用例，却没有“本病”“本习惯”的说法。这说明“本”的指代义对名词的选择具有限定性。再如，可以说“本次活动”，却不能说“本个活动”。由此可见，“本+名词”结构中的名词、“本+量词+名词”语块结构中的量词均具有一定的特点。同时，量词对“本+量词+名词”结构也有选择性。下面，就对上述问题进行探讨。

二、“本+名”结构

吕叔湘先生在《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版）中指出，指示代词“本”与名词组合时有四种用法[1]：

1.表示说话人指自己或自己所在的集体、机构、处所。例如：本人、本工厂。2.复指前面的名词或代词，不限于说话人或所在集体等。例如：（1）他本人已经同意做手术，再问问家属的意见。（2）这事应该由你们本单位解决。（3）你说话不像四川本地口音。3.以制作者或主管人身份措词时用。a）本+名。例如：（1）本书共十章。（2）本品为棕黄色片剂，每片重一毫克。（3）本办法自即日起施行。b）本+量+名。例如：（1）本次列车由北京西宁。（2）本届篮球赛已进入决赛阶段。4.本+时间词。指包括说话时间在内的一段时间。例如：本年、本季度、本月。

在吕叔湘先生研究的基础上，我们把“本+名”结构再细化为“本+单音节名词”结构与“本+双音节名词”结构两种类型。首先分析“本+单音节名词”结构。

（一）“本+单音节名词”结构

仅从汉语本身的读音节奏节拍角度来看，指示代词“本+名”结构中的名词，大多数是单音节的。我们知道，汉语词汇双音节化与华夏民族的心理习惯和思维方式有密切關系，因此，在现代汉语词汇中，双音节词以其数量上的绝对优势成为汉语构词的主要形态。指示代词“本”加上单音节名词，恰恰契合了汉语的构词习惯。“本+单音节名词”结构中的单音节名词大致可分为两类：

1.单音节名词是具有泛指意义的名词或其缩略式。例如：

本文  本剧  本刊  本品  本机  本台  本报 本地  本书

*本课文 *本电视剧 *本期刊 *本机器 *本电视台 *本地区 *本图书

两相对比，可以看出，“本”后面跟单音节名词，语言显得更为简练、经济，也更有节奏感、韵律感。

2.单音节名词本身具有计量性质。例如：

本月 本年 本人 本课 本国 本县 本校 本站

通过搜索人民网、北京大学语料库等，可以发现，与“本”组合的单音节名词基本为单数名词。这是因为“本+名词”结构本身表示单数语义，如果指代名词是复数名词，则不能直接用“本”指代，要在结构中加入与复数名词相匹配的量词。同时，这些单数名词具有计量性质，如“人”“月”“校”“县”“站”等，邢福义先生把这类名词归为准量词[2] 。

（二）“本+双音节名词”结构

“本”与双音节名词的组合很有限，主要出现在一些特定文本中，在日常交际中很少用到。这是因为“本+双音节名词”结构有三个音节，既不符合汉语的构词习惯，也不符合汉语的节奏节拍。“本+双音节名词”结构中的双音节名词大致可分为两类：

1.“本”+表示时间段的双音节名词，此类名词同样具有计量性质。例如：

本星期 本年度 本季度 本学期 本世纪

2.“本”+表示职务、身份、机构的双音节名词。此类名词具有很强的限制性，适用于特定语境或者条例性的正式文本中。例如：

本经理 本大爷 本单位 本地区 本阶级

“本+表示职务、身份的双音节名词”结构，一般出现在带有强烈自我肯定、骄傲自豪的语境中。这类用法比较口语化，语料库中收录很少。例如：

（1）每当这时，她总是自豪地说：“有土地就有幸福，现在你服了吧？看你挣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干脆把工作辞了吧，跟着本经理打工挣大钱！”我虽然至今没有被她“说服”，可还是从内心佩服妻子是个能使黄土生金的新型农村妇女。（人民网，2013-12-24）

（2）屠夫一跃而至，黑铁塔般立在瘦小男人面前：“你小子敢偷本大爷的钱，一定是活腻了！”说着把手上尖刀一扬。（CCL语料库）

“本+表示职务、身份、机构的双音节名词”结构的另一主要用途，是运用在法律法规、公文条例等正式文本中，这类用法比较书面化、正式化。例如：

（3）《义务教育法》第二条规定：国家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省、自治区、直辖市根据本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状况，确定实行义务教育的步骤。

（4）第三十七条 公司应当对发行对象的身份进行确认，有充分理由确信发行对象符合本办法和公司的相关规定。

需要说明的是，“本+名词”结构表示单数意义，在不特别强调对名词的度量时，“本”后面直接加双音节名词，实际上是省略了“本+量词+名词”结构中的量词。比如“本车厢”与“本节车厢”“本计划”与“本项计划”在语义上并无区别。不过，从语言节奏节拍上来讲，汉语中无虚词辅助的短语结构大多是四字的，因此，“本”+双音节词这种用法很少，主要出现在正式公文条例中。就此而言，“本”指代双音节名词时，要在中间加量词才符合汉语语言节奏感。

（三）“本+名”结构与前指后指

作为指示代词，“本”用在名词前起限定作用，它往往指明所限定名词的意义方向，使说话角度鲜明，条理清晰[3]。“本”对后面名词的指代可以分为前指和后指。在前指情况下，“本+名词”结构前通常会出现该名词的具体指向。例如：

（5）窦老师还给女儿讲了他本人的切身经历。（CCL语料库）

（6）在经济方面，英国革命的胜利，不仅使本国的资本主义经济得到了迅速发展，使英国最早开始了工业革命，而且使欧洲其他国家也受其影响，在工业和农业方面，都朝着资本主义方向发展。（CCL语料库）

（7）工人阶级为了实现自己的历史使命，就必须组成作为本阶级先锋队的革命政党——共产党。（CCL语料库）

例（5）～例（7）中，“本人”“本国”“本阶级”分别指向前面所述名词“窦老师”“英国”“工人阶级”。

“本”的后指情况比较少见，句中出现“本+名词”结构时，一般前文会有预设描述，后文要解释其所指代的名词。例如：

（8）托尔斯泰是19世纪俄国的伟大作家。他的文学事业和一生活动，无情地揭露和抨击了俄国腐朽的政治制度和生活道德，对资本主义剥削农民带来的悲惨命运深表同情，对本阶级——俄国贵族阶级所造成的种种罪恶深感忏悔。（李锐《毛泽东的早年和晚年》）

（四）“本+名”结构与说话人视角

“本”的指代功能除了前指后指以外，从说话人视角来看，还有自指的语义内涵。此时，它所指代的名词通常表示属于自己或者表示某时间段、某场所。例如：

（9）气象预测显示，目前北京的总体气温处于回升阶段，本星期内将不会再有明显的强冷空气登陆北京。（CCL语料库）

（10）在本文中，笔者主要是以俄罗斯远东的中国移民为例，兼顾俄罗斯其他地域的中国移民分布状况，结合俄罗斯学者对在俄中国移民研宄的最新成果，按照前苏维埃时期、苏维埃时期和后苏维埃时期三个阶段全面阐述中国移民在俄罗斯分布的历史与现状。（CCL语料库）

（11）使用注意：本品温补收敛，故有湿热及小便不利者不宜服。（CCL语料库）

例（9）～例（11）中，“本星期”“本文”“本品”在句中均无前指后指的名词出现，但读者亦明白其语义指向（自指）。可以看出， “本”对它所限制的名词是有选择性的。从语义上看，“本”后面的名词一般要符合“本”自身方面或自己所在的语义指向，如“本人”“本公司”;或者是由“本”所指的对象主管、制作，如“本书”“本条例”。否则，就不能用在“本”之后[2]。

综上所述，“本”后面指代的名词通常是具体名词，而且是可数名词，这个名词可以表示自己方面或被主管、制作的意思。如“本人”“本书”“本剧”“本刊”。而“*本习惯”既不能表示自己方面，也不能表示自己所主管、制作，因此，基本上不用，一般会用“这个习惯”来表达。“本”还可以与具有计量特点的部分名词组合，如“本国”“本县”“本校”“本公司”“本课”“本星期”等，这些名词有的是时间名词，有的是处所、机构名词。

三、“本+量+名”结构

“本+量+名”结构中的量词包括两类，一类是名量词，另一类是动量词。因此，这一结构又可分为两种类型：“本+名量词+名词”结构与“本+动量词+名词”结构。

（一）“本+名量词+名词”结构

指示代词“本”可以与部分名量词组合，这些名量词大多是集合量词，而且大多具有抽象类别义，如“种”“批”“卷”“组”“班”“类”等。例如：

（12）相关人员表示，鉴于本批货物货值较小，且货主和代理能主动承担责任，认真作出保证，目前已对其免予行政处罚，并提出货物改单重新申报要求。（人民网，2012-07-14）

（13）在本案办理过程中，民警发现，本类案件犯罪分子利用互联网金融为幌子，借用股市题材，主要是针对股民进行诈骗。（人民网，2018-08-03）

（14）本题就是我们13年新出现的一种形式，本种形式其实也就是我们常考查的句子成分中的主谓宾结构，但是江苏省采取了创新，将其以一句话的形式出现。（人民网，2014-02-19）

（15）本支队伍52人其中疾控专业队员30人、后勤保障13人、安定医院3人、宣传和新闻媒体6人。（人民网，2013-04-22）

通常情况下，指示代词“本”不与个体量词组合，如“只”“个”“条”“块”等。这与“本+名词”结构表示單数语义有关，当“本”指代单数名词、不强调对名词的度量时，直接用“本+名词”结构。在《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版）的名量词配合表中，在个别情况下，个体名量词才与“本”组合，如“本则消息”“本项计划”“本节车厢”。这类结构中的量词，一方面起强调作用，另一方面则是构成四音节短语，使语言具有节奏感，其度量作用已经弱化。

（二）“本+动量词+名词”结构

通过对大量语料的分析，可以发现，“本+动量词+名词”结构中的量词可以是大多数专用动量词[4]，而且是表示动作数的动量词，如“次”“场”“趟”等。例如：

（16）本趟国际列车的开行，不仅有利于黑龙江省边境贸易和旅游业的发展，更为黑龙江找到了一个最近的出海口。（CCL语料库）

（17）截至目前，本场演讲在优酷已经收获了400多万播放量，微博话题阅读量飙升至9500多万，收割了6.7万讨论量。（人民网，2018-01-03）

（18）本次活动还揭晓了年度新词语、流行语、网络用语。（人民网，2018-12-21）

（19）本届运动会由福建省总工会主办，泉州市总工会承办。（人民网，2018-11-30）

（20）本期节目邀请了一共参加过21次春晚的蔡国庆做客现场，为观众带来春晚幕后故事。（人民网，2018-12-21）

指示代词“本”与动量词组合，在语义上表示当前所在的这一次。

（三）“本+量+名”结构中的量词

“本+量+名”结构中的量词具有限制性，它一方面要依赖于后面的名词，另一方面还要依赖于整个语块结构的意义，必须考虑具体语境是内指还是外指与说话人所处的时间点。例如：

（21）签售活动在西单一家著名的音像店举行，为了给我造势，老总动用各种关系，请来了包括中央电视台在内的十几家新闻媒体对此次活动进行采访。（CCL语料库）

（22）中国男队在此场比赛中以2：3落败于印尼队，意味着中国男队再次被挤出汤杯决赛圈、并提早与汤杯争夺无缘，这也使中国男队与汤杯“绝缘”的时间将由目前的6年扩大为8年。（CCL语料库）

（23）2001年至2002年期间，大韩民国担任大会主席，他作为办公室主任促成大会通过此届会议第一项决议，对911恐怖袭击予以谴责，还采取了一系列旨在加强大会工作的主动行动，从而帮助以危机和混乱开始这一届会议成为通过了若干重要改革的会议。（CCL语料库）

例（21）和例（22）中没有很明显的时间标志，“此次活动”和“此场比赛”如果换成“本次活动”和“本场比赛”，整个句子也能成立，但句子的蕴涵发生变化，前者内含“活动”和“比赛”已经发生之意，后者表示正在进行并且说话人在其中。例（23）中有很明显的时间标志，会议已经举办过了，说话人不在“会议”当下，因此，“此届会议”不能换为“本届会议”。

此外，“此”的选用在认知上偏向于第三人称（外指），“本”的选用则偏向于第一人称（内指）。也就是说，“本+量词+名词”语块结构具有内指的含义，而“此+量词+名词”具有外指意义。在认知语言学中，认知参照点模型理论认为，人们在选用代词时，要以一个主观视角和认知域为基础，在其中确定一个事体为参照点，然后以其为出发点选定恰当的代词[5]。“本”的确定，即以说话人自己作为出发点。它只能指代说话人自己方面的事物或者由自己主管、制作、所在的事物。

“本”是一个很重要的指示代词，它与名词、量词组合的有一定的限制性。首先，本文分析了“本”后面的名词类型，其中，单音节名词占大多数，双音节名词中限于一些表示时间段或表示职务、身份、机构的名词。其次，分析“本”后面量词的使用类型，它们通常是动量词和集合量词，在“本+量词+名词”结构中的量词具有限制性，一方面要考虑它是否匹配“本”所指代的名词，另一方面还要考虑它在语境中是不是具有内指含义以及是不是说话人所在时间点。

参考文献：

[1]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版）[M].北京：商务印刷馆，2017.

[2]邢福义.汉语语法学[M].长春：東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3]朱楚宏.“本”与“该”：限定代词的意义指向[J].语文建设，2000，（1）.

[4]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五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

[5]廖俐.说“本”和“该”[J].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S1）.

[6]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7]高燕.指示代词“本”与“该”[J].松辽学刊（社会科学版），1999，（5）.